泰州話
泰州方言圈所使用的地方話
泰州話,屬於江淮官話,學術上一般稱之為泰如(泰州-如皋)方言片或通泰(南通-泰州)方言片,狹義泰州話指海陵區及其附近所用的方言,廣義泰州話流行於江蘇省的海陵、高港、姜堰、泰興、興化、海安、如皋、如東(西北部)、江都(東部)、揚中、東台、大豐等縣市,覆蓋了泰州、南通、揚州、鎮江、鹽城五個地級市。泰州方言圈位於江蘇中部核心地區,其地理位置是東面大海,南臨長江,北望淮河,西接揚州。以廣義泰州話為母語的總人口約1300萬。
歷史上,泰州方言圈就長期屬於揚州府,當年揚州府的區域極大,基本包括了現今揚州、泰州、南通的全部和鹽城的南部,但泰州話與揚州話差異較大。泰州方言圈自地級泰州被撤銷之後,長期處於揚州、南通、鹽城三市的邊緣地帶。因為沒有中心城市的依託,其文化也呈衰落跡象。
泰州話
1996年,泰州從揚州脫離,重新升格為地級市。在沉寂50年後,終於又有了說泰州方言的地級市了。泰州城位於整個泰州方言圈的最西邊,其西側緊貼揚州的江都,江都除了東部講泰州方言,其他地區是講揚州話的。所以,泰州方言圈的“帶頭大哥”泰州自己卻恰恰處於整個方言圈最危險的邊緣地帶,直接面臨著被揚州話同化的危險。江蘇長江淮河之間的絕大多數地區都是講揚州話的,泰州話則蜷縮在江蘇的東南一隅,整體形勢上是“敵強我弱”。另外,強勢的普通話則無時無刻不在瓦解泰州方言,而泰州方言的“普通話化”基本上也可以說就是“揚州話化”,因為揚州話比泰州話更接近普通話。泰州方言圈只有向東是可拓展的,如海安、東台、大豐等地的東部灘塗區,因為其東部就是大海,並無其它方言的圍堵。但這些地區現在卻分屬南通和鹽城,這樣的行政區劃無時無刻不在瓦解其對泰州方言圈的向心力。
泰州方言圈東部的縣中,海安、如皋、如東(西北部)屬於南通,但與南通話基本不通,而東台、大豐則屬於鹽城。
泰州方言圈內部的相似不僅僅是方言的相似,還有族群、習俗的相似。事實上,泰州方言圈東部人主要都是從泰州遷移過去的移民。泰州人大體是形成於明代,因元朝時期的戰亂,泰州城被毀。後來的泰州城是明初從當地和蘇州等地召集人群重建的,泰州人乃至泰州方言也因此形成。自明朝起直到今日,泰州再也沒有發生過大的戰亂,故而族群和風俗得以延續下來。
泰州方言圈位於長江以北,因長江天塹的分隔而與江南吳語區在文化、血緣上都有所差異,但泰州人中卻有相當部分人是來自江南。明初,江北因宋元明時期的戰亂而人口凋零,故從蘇州調集了大批人口遷移到泰州區域,史稱“洪武遣散”。所以泰州方言中有不少元素與吳語區是一致的,泰州方言也是中國的官話體系中與吳語最接近的方言。另一方面,泰州位於江蘇中部的里下河地區(里下河是一片面積極大的濕地湖區)以南,向北交通不便,故而相當程度上也阻隔了北方的移民。地理的相對孤立使得這片地區得以保持了相對獨立的方言和種群。
泰州方言圈在中國版圖上居於南北相對適中的地區。中國的南北分界線是秦嶺和淮河,所以嚴格的來說,這裡屬於南方。相比之下,泰州方言圈的人處於官話與吳語區的交界處,對吳語和其它南方方言區有著一定的認同和理解。
“官音”的影響
我們知道,普通話即漢民族共同語,其前身就是所謂官話,憑著政治、經濟、文化上的優勢,官話逐漸傳播擴散。而方言在和它的接觸中,不得不接受其影響,逐漸改變自己的面貌。向普通話集中靠攏是漢語各方言的共同趨勢,泰州方言便是其中表現得頗為突出的一員。
我於1961年夏曾詢問過泰州的幾位老先生,泰州方言的一些書面語語音是何時產生的,年愈八十的陳冕甫老先生說,已無可考,這些音叫做“官音”,乃是幼年讀書時由先生傳下來的。一位東台人說,在東台,舊時私塾有所謂“京館”,多是有功名的知識分子教的,而他們教的音多是本文說的書面語音。可見,書面語音多是由當地的比較高級的知識分子帶進來的“官音”。官音者,官話之音也。因此,只有官話形成並傳播它的影響后,泰州方言的諸種音變才能產生。
我們曾經強調指出,泰州方言是通過向寧揚方言接近的具體途徑來向普通話集中靠攏的。寧揚方言的很多音是和普通話比較接近的。現在我們來看一看泰州和揚州的關係:
長期以來它們處在一個行政區內,在清代,揚州府有八縣(包括散州):甘泉、江都、儀征、高郵、寳應、興化、泰州、東台。前五縣皆操寧揚方言,既同在一府,這幾縣的知識分子和平民互相往來,泰州方言也就易於受到寧揚方言的影響。而在揚八屬里,泰州是僅次於揚州的一個文化中心,古來江淮許多文人常聚會於此。在科舉時代,府考在揚州,院考卻在泰州,各方士子皆來此會試,加上當時一般人員的來往,外來影響自然會被帶進泰州方言里。
普通話的影響是促使泰州方言變化的早已存在並一直起作用的因素。但是近百年來趨勢大大增強,應該考慮到此時期內人口的變動。
外來人口遷入
關於泰州人口的來源,夏紹侯先生《耐庵叢著》二集之四《泰縣氏族略》(1930年)曾有敘述,這部手稿前附《泰邑氏族來源略述》一文,該文雲來源有五:
1,奉明祖手諭移實吾泰而來者;
2,以避亂來者;
3,以從戎來者;
4,以作宦來者;
5,以經商來者;
其中,1項所指事實是:元末,張士誠部守泰州,朱元璋部攻之,放水淹泰州,死者無數,事後朱元璋移蘇郡之人以實之。這些蘇州移民對泰州方言究竟有何影響,尚待研究。這裡暫不討論。值得重視的是2、5兩項。
19世紀中葉,太平軍曾迭克揚州。當時南京、揚州的大批官員及其家人、僕從都曾逃至泰州,更重要的是此時遷入大批安徽人、江南人、鎮揚人,其中以徽州人和鎮江人最多。他們往往留居不返,子孫遂家焉。鎮江人自然操寧揚方言,徽州話複雜難懂,以此徽州人必須操准官話才能和本地人打交道。雖然他們的子孫都說泰州話,但是這些外地話也給戰勝者的方言施加影響,那就是令泰州話里的“官音”勢力得到鞏固。
以經商來泰者大多是安徽人、鎮江人。皖南人居泰經營茶葉、漆業的有洪姓、胡姓,經營鹽業的有呂姓、汪姓,經營布業的有江姓,經營香業的有姚姓。鎮江人經營南貨業,福建人經營旱煙業。在泰州,安徽人有新安會館,旌德會館,鎮江人有京江會館,福建人有閩中會館。此外,山西汾陽人賣汾酒,陝西人開皮貨店。直至解放前,泰州商業中還有兩幫:徽幫和江幫。可見徽州人和鎮江人在泰州的影響。
清末以後,中國的資本主義經濟發生、發展起來,泰州位於里下河之端,作為蘇中的商業樞紐和貨物集散地,也繁榮起來,與蘇中各縣關係也極為密切,西與揚州、鎮江、南京,南與吳語區各大城市的聯繫也與日俱增。泰州人外出求學的非常多,外路人到泰州來的或遷入泰州的也非常多。這樣,使得各方言相互接近,加速了語言融合的過程。
民國以後,蘇北戰事不息,泰州未罹兵災,因此商業畸形繁榮,人口激增,外地人口遷入者日多。1927年後鹽城、阜寧、淮陰人不少來泰,抗戰時,南方的江陰、丹徒、無錫,北方的徐州、淮陰、鹽城、阜寧及附近縣鎮俱有大批人遷入。抗戰後海安、姜堰遷入不少。泰州現在人口中,很多不是地道的泰州人。這對泰州方言語音豈了一定的衝擊作用,動搖了語音系統的穩定性,產生了分歧搖擺的現象,不過主流卻是加速了泰州方言向普通話集中的過程。
泰州話的語音要素有一部分和普通話相同。比如普通話21個聲母有16個和泰州話相同;普通話39個韻母有18個和泰州話相同;普通話4個聲調的調勢,其中一半和泰州話相同。
儘管如此,泰州話與普通話,還是有較大差別的。僅從語音上看,大概表現在這幾個方面:
(1)普通話舌邊音l(le),泰州人不會發或發不好,即如人們所說“泰州人n、l不分”;
(2)普通話舌尖后音zh、ch、sh、r,泰州人不會發或發不好,即如人們所說“泰州人平舌音和翹舌音不分”;
(3)普通話兩組前後鼻韻母en-eng、in-ing,泰州人發得不好,即如人們常說“泰州人前、后鼻音不分”;
(4)普通話的複韻母,泰州人發音大部分弱化,脫落其中1個母音,形成“複韻母單化”缺陷;
(5)普通話有輕聲、兒化、“啊”音變、上聲變調和“一、不”變調等。泰州話雖然也有輕聲、兒化和“啊”音變,但發音情況與普通話存有一定差異。泰州話沒有上聲變調和“一、不”變調現象。
泰州話普通話對照表 | |
---|---|
泰州話 | 普通話 |
嗯 | 我 |
嗯類 | 我們 |
你類 | 你們 |
他類、她類、它類 | 他們、她們、它們 |
女將 | 妻子 |
欒將 | 丈夫 |
西飯 | 囂張 |
談謊 | 撒謊 |
老嗲 | 曾祖父 |
太太 | 曾祖母 |
嗲嗲 | 爺爺 |
婆婆 | 外婆 |
婆嗲嗲 | 外公 |
小屋 | 兒子 |
阿頭 | 女兒 |
達撒 | 拖鞋 |
困告、侯告 | 睡覺 |
饅頭 | 包子 |
剛桑 | 吵架 |
耍子 | 玩耍 |
倉皮 | 橡皮 |
螃海 | 螃蟹 |
歐肉 | 牛肉 |
癩寶 | 癩蛤蟆 |
果果 | 哥哥 |
假假 | 姐姐 |
兄弟 | 弟弟 |
咪子 | 妹妹 |
狐一 | 蚯蚓 |
死手 | 洗手 |
麻人 | 辣人 |
什尼 | 什麼 |
告送 | 告訴 |
大大 | 伯父、姑媽(少數地方如戴南鎮) |
搭趴,搭瓜 | 聊天 |
賣獃 | 發獃 |
散夥,完帳 | 完蛋 |
呀飯 | 晚飯 |
清爽 | 清楚 |
摩達卡,摩達叉 | 摩托車 |
現冒 | 笨蛋 |
頸剛 | 脖子 |
赤飯、七飯 | 吃飯 |
夫喜 | 喜歡 |
葛拉 | 角落 |
百腳 | 蜈蚣 |
則聲 | 出聲 |
波方 | 北方 |
欒方 | 南方 |
盔子 | 柜子 |
怒個 | 那個 |
一哈子頭 | 一下子 |
落(la)雨 | 下雨 |
挨搞 | 受苦 |
紮實 | 非常 |
家去 | 回家 |
老早 | 很早 |
怡子 | 日子 |
在今天的泰興、如皋話里,雖然也有不少字產生了像泰州話那種書面語音,但是有大量字即使在念文言文時和現代的標準書面語時也還是和口語一致。這兩個姐妹方言的情況有助於對泰州方言以前面貌的推測。可以推想,原來泰州方言在語音上是“言文一致”的,有些較文的詞兒至今也只有口語音,這一點可以證明。後來,泰州知識分子接受了“官音”的影響。在讀古書的時候,有些字採用了“官音”。對於當時而言,這種音還不如說是“讀書音”更準確些。因為它一般是在“讀書”時才出現的。
清末民初的漢民族共同語的文學語言--晚近的“白話”--逐漸取得了支配地位,那時候,泰州的知識分子也學“白話”,用“白話”。白話里的新詞新語逐漸成了日常語言中必須的、無法替換的東西。泰州方言由來缺少自己的方言文學,白話就理所當然的成為它的書面語。而讀這些“書面語”的詞一般就是用“官音”,特別在學堂里更是如此。泰州中學堂1902年冬創辦,1903年10月開學(據《宣統泰州志》)。初等小學堂辦於1904年,此據馬錫純編《泰州鄉土志(泰州歷史)》(光緒三十四年九月)。據仲一侯先生回憶說,那時在學堂里,讀教科書的新詞語音與口語迥然不同。泰州方言書面語詞里異於土音的音就是所謂“書面語音”,亦即從前的官音。但此時,它的勢力增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