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女

《船家女》是沈西苓在導演《十字街頭》之前，於1935年編導完成的一部頗具藝術雄心的作品。影片開頭，用相當細膩的鏡頭描繪了一個繁華城市（杭州）夜晚的歡樂街景，不斷展現著川流於飯館、酒吧、舞廳以及妓院等場所中的年輕女性的身影。在攝影技巧上不很講究、且一向偏重製作單線畫面的中國電影中，這種表現手法雖令人稍感例外，耐人尋味，但一旦開始進入主題，也立即變得簡單明快了。

在杭州西湖岸邊，生活著一對以搖船渡客為生的父女。附近有一個當工人的青年人鐵兒（高占非飾），與船家女阿玲（徐來飾）相互愛慕著，但總沒有機會打開心扉。阿玲姑娘常常幫鐵兒看家，幫他縫補衣服，為他準備一頓好飯。開始時，鐵兒不知道是誰為他做了這一切，感到很困惑，但當他知道這完全是阿玲所做的時候，高興得竟然跳了起來。這個青年在狹窄的屋子裡，就如書上寫得那樣，又跳又蹦的那種高興勁，真的讓人有一種生動而興奮的感覺，表現出沈西苓擅用技巧的風格。穿梭於西湖中的渡船生活，也因為有了愉快的心情而顯得非常美好。

有一天，一個闊少從上海來到杭州，初次看到了阿玲。此人一看就是個令人厭惡的傢伙，他為了叫阿玲當自己的繪畫模特兒，唆使當地的惡棍用流氓手段把姑娘抓來。這時，鐵兒正巧因參加工廠的罷工被捕入獄。附帶指出，影片中的罷工大體上是一種暗示性的描寫，非常簡單，但據說素材來自沈西苓中學時代親眼目睹的第一次杭州大罷工。筆者不大了解中國工人運動史，也許這次大罷工真是具有歷史意義的重要事件也說不定。另外，大概是因為審查或商業上的一些什麼原因，使他無法真實地描寫這次大罷工。

為了醫治被惡棍打傷的父親，阿玲被迫當了闊少的繪畫模特兒，後來更中了流氓的詭計，被逼入妓院。幾個月後，鐵兒從獄中釋放出來，知道了阿玲的悲慘命運，開始到處尋找她。這時，影片的畫面用對角線分割成四個三角形，其中兩個是風景，另外兩個取了鐵兒的形象，使用蒙太奇的手法進行移動攝影。這種刻意的分割或許並沒有增加多少藝術效果，但這一嘗試鮮明地表現出，在中國電影界，沈西苓是個優秀的印象派和具有“電影青年”風格的導演。

鐵兒到處尋找阿玲，杭州每一座妓院都留下了他的足跡，終於在一座妓院里發現了阿玲。因為深受刺激，鐵兒橫衝直撞，把妓院破壞得一片狼藉。第二天，報紙上刊載了一篇報道，說有一個“發狂的青年，在妓院施暴”云云。紳士們讀報消閑，搖頭嘆息說：“真是世界末日！”那一天，杭州也正要舉行一個反對賣淫的演講會。

這部影片的主題是明確的。雖然貧窮，但充滿愛情的人們，因資本主義與有錢人的迫害而被迫分離，陷入不幸之中，如果進行反抗，便會遭到無情打擊，為此，他們發出了“這樣做合理嗎？”的呼喊。在中國左翼電影人士的引導下，表現出這類傾向的作品，在這一時期中大為增加。國民政府為了與日本妥協，鎮壓因日本發動九·一八事變和一·二八事變等侵略行為而爆發的抗日救亡運動。於此相反，知識界卻開始反攻，並急速左傾化，抗日運動已演變為反對國民黨、反對資本主義的社會運動。年輕的左翼知識分子考慮到電影是呼籲民眾抗日、反對國民黨、反對資本主義的重要手段之一，因而從30年代初就加入電影界，積極開展抗日救亡活動。

不過，現在再來看這部電影，給人印象最深的一組鏡頭，卻是扮演女兒阿玲的演員徐來，和扮演青年工人鐵兒的高占非兩人在西湖湖畔的戀愛場景。在這組鏡頭中，兩人只是依偎在月光里，什麼動作也沒做，就把這對戀人的幸福感表露無遺。場面簡單不過，甚至使人相信，描寫人們的幸福不需要弄得太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