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蠻·憶郎還上層樓曲
菩薩蠻·憶郎還上層樓曲
《菩薩蠻·憶郎還上層樓曲》是宋代詞人張先的作品。此詞以感春懷人為主要內容,表達了年輕女子對自己愛人的思念之情。全詞以顏色貫穿全篇,並用以巧妙運思、穿針引線,句句相承、環環相扣,在布局謀篇方面自出機杼,別具一格,有陳中見新之處。
菩薩蠻
憶郎還上層樓曲,樓前芳草年年綠。綠似去時袍,回頭風袖飄。
郎袍應已舊,顏色非長久。惜恐鏡中春,不如花草新。
⑴菩薩蠻:原為唐教坊曲名,後用為詞牌名。亦作“菩薩鬘”,又名“子夜歌”“重疊金”等。
⑵樓前芳草年年綠:此句化用淮南小山《招隱士》賦“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及王維《山中送別》詩“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
⑶鏡中春:指鏡中女子的容顏如春光般姣好。
心中思念情郎,於是登上高樓遠望。樓前的芳草,一年一綠,如今又是春天來到。這青翠的綠色彷彿情郎離去時所著衣袍的顏色。分別時,他不忍離去,回首凝望,衣袖隨風飄動。
一別數年,他嶄新的衣袍恐怕已經變舊了吧。新綠的顏色也已經暗淡無光了吧。其實韶華易逝,就連鏡中的容顏也一年一年地逐漸減色,不像芳草那樣歲歲依舊。
這是一首以感春懷人為內容的閨怨詞。起首“憶郎還上層樓曲”一句通過閨中少婦登樓望遠的視線,把她的一顆愁心送到遠方遊子的身邊。登樓望遠是古詩詞中常用的意象,多從空間落想,悵望行人此去之遠。第二句“樓前芳草年年綠”,則從時間落想,因見芳草“年年綠”而悵念行人遠行之久。從這句詞的出處來說,它取意於淮南小山《招隱士》與王維《山中送別》句意,暗含既怨遊子不歸又盼遊子早歸的複雜意味。
三、四兩句“綠似去時袍,回頭風袖飄”,巧妙地以第二句句末的一個“綠”字為橋樑,從“芳草年年綠”到“綠似去時袍”,由望景過渡到懷人,感今過渡到思昔。抒情女主人公從芳草之綠生髮聯想,勾起回憶,想起郎君去時所著衣袍的顏色,並進而追憶其人臨去依依、回首相望時,衣袖隨風飄動的情景。離別之際的這一細節深深印在她的記憶之中,是時時都會重現眼前的一幅令人黯然魂銷的畫面;此時,因望見芳草綠、想到“去時袍”,當初的這幅畫面又分明似在眼前了。此時此事,此情此景,真是“中心藏之,何日忘之”(《詩經·小雅·隰桑》)。從這兩句詞,即可以想見詞中人當年別郎時的留戀,也可以想見其此時“憶郎”時的惆悵。牛希濟《生查子》詞中的“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可與這兩句詞參讀,不同的是:張先詞就居者立言;牛詞則擬居者口吻以囑咐行者。兩者俱謂見綠草而不忘著綠之人,其運思之同異正未易區別。
換頭“郎袍應已舊,顏色非長久”兩句,緊承上片的三、四兩句。詞筆不離衣袍,而又翻出新意。同樣是寫那件綠色的衣袍,但上兩句是回憶去時的袍色,這兩句是想象別後的袍色。前者把一片相思時間上拉回到過去,後者則把萬縷柔情空間上載送到遠方。同時,這兩句又與上片第二句中的“年年”兩字遙相呼應,也是從時間落想,暗示別離之長久。正因別離已久,才會產生衣袍已舊、怕那去時耀眼的綠色已經暗淡無光的推測。又從袍之舊、色之褪,觸發青春難駐、朱顏易改之感。於是,自然引出下面“惜恐鏡中春,不如花草新”兩句,把詞意再推進一步。詞中人之所惋惜、恐懼的是一個意義更深廣、帶有永恆性的人生悲劇,而不僅僅是一次別離的痛苦。離別固然折磨人,但行人終有歸來之日,日後相逢之樂還可以補償此時相思之苦;至於人生短促、歲月無情,而居者與行者都會分離中老去,這卻是無可挽回、無可補償的,正所謂“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王國維《蝶戀花》)。這兩句詞,則對照眼前“芳草年年綠”之景,怨嘆人之不如花草。花落了,明年還會開;草枯了,明年還會綠;而人的青春卻一去不復返了。鏡中的春容只會年年減色,不會歲歲更新。劉希夷詩“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白頭吟》)說的也是這樣的意思。
張先特別擅長於攫取具有特色的景物來抒發感情,此詞則始終圍繞顏色運思,並用以穿針引線,貫穿全篇。詞之上片著眼於顏色的綠與綠之相同,使空間隔絕的近處芳草與遠方行人相連結,使時間隔絕的此日所見與昔日所見相溝通,從而使樓前景與心中情融會為一,合為詞境。下片著眼於顏色的新舊差異,使回憶中的昔時之袍與想像中的此日之袍相對照,使身上衣與境中人相類比,使容顏之老與花草之新形成反比。上片因“憶郎”而“上層樓”,因“上層樓”而見“樓前芳草”,因芳草之“綠”而回憶郎袍之“綠”,再因去時之“袍”而想到風飄之“袖”。首句與次句的兩個“樓”字,緊相扣合;次句與第三句的兩個“綠”字,上下鉤連;第四句的“袖”字固與第三句的“袍”字相應,句中的“回頭”兩字也暗與第三句的“去時”兩字相承,針線綿密,過渡無痕。下片雖另起新意,卻與上片藕斷絲連。因三、四兩句回憶起去時之袍,過片兩句就進一步想象此時之袍;過片兩句的上、下句間,則是因衣袍之“舊”而致慨於“顏色非長久”。接下來的兩句,更因袍色之不長久而想到“鏡中春”也不長久,再回溯上片“芳草年年綠”句,而有感於不如花草之年年常新。通篇脈絡井然,層次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