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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思
唐代張籍的詩作
秋思
秋思
洛陽城裡見秋風,
欲作家書意萬重。
復恐匆匆說不盡,
行人臨發又開封。
⑴家:一作“歸”。意萬重:形容思緒萬千。
⑵行人:指送信的人。
⑶開封:把封好的信拆開。
客居洛陽城中,秋風惹人相思。想寫一封家信,只是思緒萬端,匆匆忙忙之間,如何寫進情感?信差剛要上路,卻又被我叫往。打開信封細看,是否還有遺漏。
《秋思》書法作品
張籍原籍吳郡,他在創作這首詩時正客居洛陽城。當時是秋季,秋風勾起了詩人獨在異鄉的凄寂情懷,引起對家鄉、親人的思念之情,於是創作了這首詩。
張籍(約767~約830),唐代詩人。字文昌,漢族,和州烏江(今安徽和縣)人,郡望蘇州吳(今江蘇蘇州)。先世移居和州,遂為和州烏江(今安徽和縣烏江鎮)人。世稱“張水部”、“張司業”。張籍的樂府詩與王建齊名,並稱“張王樂府”。著名詩篇有《塞下曲》《征婦怨》《採蓮曲》《江南曲》。《張籍籍貫考辨》認為,韓愈所說的“吳郡張籍”乃謂其郡望,並引《新唐書·張籍傳》、《唐詩紀事》、《輿地紀勝》等史傳材料,駁蘇州之說而定張籍為烏江人。
秋思
盛唐絕句,多寓情於景,情景交融,較少敘事成分;到了中唐,敘事成分逐漸增多,日常生活情事往往成為絕句的習見題材,風格也由盛唐的雄渾高華、富於浪漫氣息轉向寫實。張籍這首《秋思》寓情於事,藉助日常生活中一個富於包孕的片斷——寄家書時的思想活動和行動細節,非常真切細膩地表達了作客他鄉的人對家鄉親人的深切懷念。
第一句說客居洛陽,又見秋風。平平敘事,不事渲染,卻有含蘊。秋風是無形的,可聞、可觸、可感,而彷彿不可見。但正如春風可以染綠大地,帶來無邊春色一樣,秋風所包含的肅殺之氣,也可使木葉黃落,百卉凋零,給自然界和人間帶來一片秋光秋色、秋容秋態。它無形可見,卻處處可見。作客他鄉的遊子,見到這一切凄涼搖落之景,不可避免地要勾起羈泊異鄉的孤孑凄寂情懷,引起對家鄉、親人的悠長思念。這平淡而富於含蘊的“見”字,所給予讀者的暗示和聯想,是很豐富的。
第二句緊承“見秋風”,正面寫“思”字。晉代張翰“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菰菜、蒓羹、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志,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駕而歸”(《晉書·張翰傳》)。張籍祖籍吳郡,此時客居洛陽,情況與當年的張翰相彷彿,當他“見秋風”而起鄉思的時候,也許曾經聯想到張翰的這段故事。但由於種種沒有明言的原因,竟不能效張翰的“命駕而歸”,只好修一封家書來寄託思家懷鄉的感情。這就使本來已經很深切強烈的鄉思中又增添了欲歸不得的悵惘,思緒變得更加複雜多端了。“欲作家書意萬重”,這“欲”字頗可玩味。它所表達的正是詩人鋪紙伸筆之際的意念和情態:心裡湧起千愁萬緒,覺得有說不完、寫不盡的話需要傾吐,而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處說起,也不知如何表達。本來顯得比較抽象的“意萬重”,由於有了這“欲作家書”而遲遲不能下筆的生動意態描寫,反而變得鮮明可觸、易於想象了。
三、四兩句,撇開寫信的具體過程和具體內容,只剪取家書就要發出時的一個細節——“復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詩人既因“意萬重”而感到無從下筆,又因托“行人”之便捎信而無暇細加考慮,深厚豐富的情意和難以表達的矛盾,加以時間“匆匆”,竟使這封包含著千言萬語的信近乎“書被催成墨未濃”(李商隱《無題四首》)了。書成封就之際,似乎已經言盡;但當捎信的行人就要上路的時候,卻又忽然感到剛才由於匆忙,生怕信里漏寫了什麼重要的內容,於是又匆匆拆開信封。“復恐”二字,刻畫心理入微。這“臨發又開封”的行動,與其說是為了添寫幾句匆匆未說盡的內容,不如說是為了驗證一下自己的疑惑和擔心。(開封驗看檢查的結果也許證明這種擔心純屬神經過敏。)而這種毫無定準的“恐”,竟然促使詩人不假思索地作出“又開封”的決定,正顯出他對這封“意萬重”的家書的重視和對親人的深切思念——千言萬語,惟恐遺漏了一句。如果真以為詩人記起了什麼,又補上了什麼,倒把富於詩情和戲劇性的生動細節化為平淡無味的實錄了。這個細節之所以富於包孕和耐人咀嚼,正由於它是在“疑”而不是在“必”的心理基礎上產生的。並不是生活中所有“行人臨發又開封”的現象都具有典型性,都值得寫進詩里。只有當它和特定的背景、特定的心理狀態聯繫在一起的時候,方才顯出它的典型意義。因此,在“見秋風”、“意萬重”,而又“復恐匆匆說不盡”的情況下來寫“臨發又開封”的細節,本身就包含著對生活素材的提煉和典型化,而不是對生活的簡單模寫。王安石評張籍的詩說:“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題張司業詩》),這是深得張籍優秀作品創作要旨和甘苦的評論。這首極本色、極平淡,象生活本身一樣自然的詩,似乎可以作為王安石精到評論的一個生動例證。
《唐詩鏡》:張籍絕句別自為調,不數故常。
《唐詩解》:文昌敘情最切,此詩堪與“馬上相逄”頡頏。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周弼為“虛接體”。周珽曰:緘封有限,客恨無窮。“見”字、“欲”字、“恐”字與“復”字、“臨”字、“又”字相應發,便覺情真語懇,心口輒造精微之城。敖子發曰:此詩淺淺語,提筆便難。
《唐詩快》:家常情事,寫出便成好詩。
《磧砂唐詩》:謙曰:古人一倍筆墨便寫出十倍精采,只此結句類是也。如《晉史》傳殷浩竟達空函,令人發笑;讀此結句,令人可泣(末句下)。
《詩辯坻》:文昌:“洛陽城裡見秋風”一首,命意政近填詞,讀者賞俊,勿遽寬科。
《徠唐詩別裁》:亦復人人胸臆語,與“馬上相逢無紙筆”一首同妙。
《唐詩箋注》:首句羈人搖落之意已概見,正家書中所說不盡者;“行人臨發又開封”,妙更形容得出。試思如此下半首如何領起,便知首句之難落筆矣。
《網師園唐詩箋》:至情真情。
《詩法易簡錄》:眼前情事,說來在人人意中,如“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皆是此一種筆墨。
《養一齋詩話》:文昌“洛陽城裡見秋風”一首,七絕之絕境,盛唐諸巨手到此者亦罕,不獨樂府古澹,足與盛唐爭衡也。王新城、沈長洲數唐人七絕擅長者各四章,獨遺此作。沈於鄭谷之“揚子江頭”亦盛稱之,而不及此,此猶以聲調論詩也。
《詩境淺說續編》:詩言已作家書,而長言不盡,臨發重開,極言其懷鄉之切。作書者殷勤如是,宜得書者抵萬金矣。凡詠寄書者,多本於性情,唐人詩,如“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僅傳口語,亦慰情勝尤也;“隴山鸚鵡能言語,為報家人數寄書”,盼書之切,托諸幻想也。明人詩,“萬里山河經百戰,十年重到故人書”,亂后得書,悲喜交集也。近人詩,“葯債未完官稅逼,封題空自報平安”,得家書而只益鄉愁也;“忽漫一箋臨眼底,丙寅三月十三封”,檢遺札而追念故交也;“聞得鄉音驚坐起,漁燈分火寫平安”,遠客孤舟,喜寄書得便也。詩本性情,此類之詩,皆至情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