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庵
王桂庵
《王桂庵》是清代小說家蒲松齡創作的文言短篇小說。故事講述了他與孟芸娘相愛的過程。另外,聊齋中還有一篇《寄生附》講的是王桂庵的兒子寄生,其中也提到了王桂庵。
王桂庵是《聊齋志異》中的人物。王樨,字桂庵,是河北大名府的世家子弟。有一年到江南遊歷,看上一個美貌的“船家女”芸娘,但是芸娘對之不屑一顧。王桂庵念念不忘。後來做了一個夢,夢見來到一個山村與芸娘相會。第三年,王桂庵又到江南鎮江,迷路誤入一個山村,與往年夢中景色一樣。竟然真的遇到芸娘。於是傾訴相思之苦,並說自己並無妻室。芸娘要其請媒人來以體現誠意。經過波折,兩人終於成婚。北返途中,王桂庵與妻子開玩笑說自己已有妻室,芸娘一怒之下,投江自盡。王桂庵號啕大哭,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悔恨莫及。後來王桂庵在河南居然又和被人救起的妻子相會,發現已經有了小孩。兩人再度複合。
王樨,字桂庵,大名世家子。適南遊,泊舟江岸。臨舟有榜人女,綉履其中,風姿韶絕。王窺既久,女若不覺。王朗吟“洛陽女兒對門居",故使女聞。女似解其為己者,略舉首一斜瞬之,俯首綉如故。王神志益馳,以金一錠投之,墮女襟上。女拾棄之,金落岸邊。王拾歸,益怪之,又以金釧擲之,墮足下;女操業不顧。無何,榜人自他歸。王恐其見釧研詰,心急甚;女從容以雙鉤覆蔽之。榜人解纜,徑去。王心情喪惘,痴坐凝思。時王方喪偶,悔不即媒定之,乃詢舟人,皆不識其何姓。返舟急追之,杳不知共所往。不得已,返舟而南。務畢,北旋,又沿江細訪,並無音耗。抵家,寢食皆縈念之。
逾年,復南,買舟江際,若家焉。日日細數行舟,往來者帆楫皆熟,而曩舟殊沓。居半年,資罄而歸。行思坐想,不能少置。一夜,夢至江村,過數門,見一家柴扉南向,門內疏竹為籬,意是亭園,徑入。有夜合一株,紅絲滿樹。隱念:詩中“門前一樹馬纓花”,此其是矣,過數武,葦笆光潔。又入之,見北舍三楹,雙扉闔焉。南有小舍,紅蕉蔽窗。探身一窺,則椸架當門,罥畫裙其上,知為女子閨闥,愕然卻退;而內亦覺之,有奔出瞰客者,粉黛微呈,則舟中人也。喜出望外,曰:“亦有相逢之期乎!”方將狎就,女父適歸,倏然驚覺,始知是夢。景物歷歷,如在目前。秘之,恐與人言,破此佳夢。
又年余,再適鎮江。郡南有徐太僕,與有世誼,招飲。信馬而去,誤入小村,道途景象,彷彿平生所歷。一門內,馬纓一樹,夢境宛然。駭極,投鞭而入。種種物色,與夢無別。再入,則房舍一如其數。夢既驗,不復疑慮,直趨南舍,舟中人果在其中。遙見王,驚起,以扉自幛,叱問:“何處男子?”王逡巡間,猶疑是夢。女見步趨甚近,閛然扃戶。王曰:“卿 不憶擲釧者耶?”備述相思之苦,且言夢征。女隔窗審其家世,王具道 之。女曰:“既屬宦裔,中饋必有佳人,焉用妾?”王曰:“非以卿故,婚娶固已久矣。”女曰:“果如所云,足知君心。妾此情難告父母,然亦方命而絕數家。金釧猶在,料鍾情者必有耗聞耳。父母偶適外戚,行且至。君姑退,倩冰委禽,計無不遂;若望以非禮成耦。則用心左矣。”王倉卒欲出。女遙呼王郎曰:“妾芸娘,姓孟氏。父字江蘺。”王記而出。罷筵早返,謁江蘺。江迎入,設坐籬下。王自道家閥,即致來意,兼納百金為聘。翁曰,“息女已字矣。”王曰:“訊之甚確,固待聘耳,何見絕之深?”翁曰,“適間所說,不敢為誑。”王神情俱失,拱別而返。當夜輾轉,無人可媒。向欲以情告太僕,恐娶榜人女為先生笑;今情急,無可為媒,質明,詣太僕,實告之。太僕曰:“此翁與有瓜葛,是祖母嫡孫,何不早言?”王始吐隱情。太僕疑曰:“江蘺固貧,素不以操舟為業,得毋誤乎?”乃遣子大郎詣孟,孟曰:“仆雖空匱,非賣婚者。囊公子以金自媒,諒仆必為利動,故不敢附為婚姻。既承先生命,必無錯謬。但頑女頗恃嬌愛,好門戶輒便拗卻,不得不與商榷,免他日怨婚也。”遂起,少入而返,拱手一如尊命,約期乃別。大郎復命,王乃盛備禽妝,納采於 孟,假館太僕之家,親迎成禮。
居三日,辭岳北歸。夜宿舟中,問芸娘曰:“向於此處遇卿,固疑不類舟人子。當日泛舟何之?”答云:“妾叔家江北,偶借扁舟一省視耳。妾家僅可自給,然攪來物頗不貴視之。笑君雙瞳如豆,屢以金貨動人。初聞吟聲,知為風雅士,又疑為儇薄子作蕩婦挑之也。使父見金釧,君死無地矣。妾憐才心切否?”王笑曰:“卿固黠甚,然亦墮吾術矣!”女問,“何事?”王止而不言。又固詰之,乃曰:“家門日近,此亦不能終秘。實告卿:我家中固有妻在,吳尚書女也。”芸娘不信,王故壯其詞以實之。芸娘色變,默移時,遽起,奔出;王(xǐ洗)履追之,則已投江中矣。王大呼,諸船驚鬧,夜色昏濛,惟有滿江星點而已。王悼痛終夜,沿江而下,以重價覓其骸骨,亦無見者。邑邑而歸,憂痛交集。又恐翁來視女,無詞可對。有姊丈官河南,遂命駕造之。
年余始歸。途中遇雨,休裝民舍,見房廊清潔,有老嫗弄兒廈間。兒見 王入,即撲求抱,王怪之。又視兒秀婉可愛,攬置膝頭。嫗喚之,不去。少頃,雨霽,王舉兒付嫗,下堂趣裝。兒啼曰:“阿爹去矣!”嫗恥之,呵之不止,強抱而去。王坐待治任,忽有麗者自屏后抱兒出,則芸娘也。方詫異間,芸娘罵曰:“負心郎!遺此一塊肉,焉置之?”王乃知為己子。酸來刺心,不暇問其往跡,先以前言之戲,矢日自白。芸娘始反怒為悲,相向涕零。先是,第主莫翁,六旬無子,攜媼往朝南海。歸途泊江際,芸娘隨波下,適觸翁舟。翁命從人拯出之,療控終夜,始漸蘇。翁媼視之,是好女子,甚喜,以為己女,攜歸。居數月,欲為擇婿,女不可。逾十月,生一子,名曰寄生。王避雨其家,寄生方周歲也。王於是解裝,入拜翁媼,遂為岳婿。居數日,始舉蒙歸。至,則孟翁坐待,已兩月矣。翁初至,見仆輩情詞恍惚,心頗疑怪;既見,始共歡慰。歷述所遭,乃知其枝梧者有由也。
據《聊齋志異》鑄雪齋抄本
王樨:據青柯亭刻本,原作“王樨”。
榜(bàng 棒)人:船家,船夫。
朗吟:高聲吟詠。洛陽女兒對門居:唐代詩人王維《洛陽女兒行》:“洛陽女兒對門居,才可容顏十五餘。誰憐越女顏如玉,貧賤江頭自浣紗。”王桂庵藉此詩意風示舟女。
斜瞬:斜視一眼。
釧(Chuàn 串):手鐲。
雙鉤:雙腳。鉤,謂女足纖彎。
務畢:事務辦完。
艤舟:指從前所見女家之船。
夜合:夜合花,別名馬纓花。
門前一樹馬纓花,呂湛恩註:“《水仙神》詩:‘錢塘江上是奴家,郎若閑時來吃茶。黃土築牆茅蓋屋,門前一樹馬纓花。’馮鎮巒謂是虞集詩,但不見於《道園學古錄》及《道園類稿》。”
紅蕉:開紅花的美人蕉。
椸(yì儀)架:衣架。
鎮江:明清時府名,府治在今江蘇省鎮江市。
太僕:太僕寺卿,掌管皇帝輿馬和馬政的官員。
夢怔:夢兆。
方命:違命,抗命。謂違命抗婚。
耗聞:消息。
左:差錯。
罷筵:指到徐家赴宴完畢。
家閥:家世門第。
先生:對年長有道青的尊稱。
空匾:空乏;貧窮。
拗(ào 傲)卻:執拗拒絕。
一如尊命:一切按您的分付辦事;表示應許婚約。
儻來物:意外偶得之財物。《莊子·繕性》:“物之儻來,寄也。”疏:“儻者,意外忽來者耳。”
雙瞳如豆:喻目光短淺,小覷他人。
儇薄子:輕薄少年。作蕩婦挑之:把我當作不慶重的婦女來挑引。
壯其詞:誇大其詞。實:證實。
(xǐ洗)履:靸拉著鞋。謂急遽,來不及穿好鞋。
邑邑:同“悒悒”,憂悶不樂。
阿爹:猶言“爸爸”。
往跡:往日的經歷,指芸娘投水后的遭遇。
矢日:指著天日發誓。
第主:宅主。此據山東省博物館抄本,原作“地主”。
南海:指浙江省定海縣的普陀山。迷信傳說,這裡是觀音菩薩修道 的地方,因而信佛的人多到普陀山朝禮。
療控:指對溺水者的急救措施。控,覆身曲體,使之吐水。
情詞恍惚:神情異常,言詞含糊。
枝梧:敷衍搪塞。
王樨,字桂庵,是河北大名府的世家子弟。有一年,他到江南遊歷,停船在長江邊上。附近船上有個船家少女,漂亮極了,正坐在船頭低著頭繡鞋。王桂庵瞅了她好半天,那女子像是毫無察覺。王桂庵便高聲吟誦王維的“洛陽女兒對門居”一詩,故意讓她聽見。
女子好像也懂了是為她吟誦的,但也不過略一抬頭,瞥了一眼,又低頭刺繡起來。王桂庵更加情思飛馳,忘情地把一錠金子扔了過去,恰好落在女子的衣襟上;女子依舊不抬頭,順手拾起,扔到岸上去了。王桂庵只好訕訕地把金子揀回來。他又拿出一副金鐲扔過去,落在女子的腳旁,女子仍舊繡鞋,毫不理睬。不一會兒,船家從外邊回來,王桂庵怕他發現金鐲,正急得抓耳撓腮,卻見女子從容地用腳把金鐲勾來,遮掩過去了。船家上船后就催女子收拾活計,一邊自己解開纜繩,開船順流而去。
王桂庵望著遠去的帆影,獃獃地坐在那裡,心情十分悵惘。當時他剛喪妻不久,很後悔沒有立即請媒人去和船家定下婚事。再到周圍船上打聽,都不知剛才那位船家的姓名。王桂庵趕緊讓自己船上的艄公開船去趕,哪裡還有那船的蹤影!
不得已,王桂庵只好先過江辦事。北返時再沿江查訪,卻依然不見消息。回家后,吃飯睡覺,都難以忘卻那個船家女子的倩影。
第二年,王桂庵又到南方去,專門買了一條小船,住在江邊,天天察看往來的船隻。半年功夫,對這一帶活動的船都熟悉了,惟獨不見去年那條小船的蹤影,而腰中的錢袋卻漸漸空了,只好又回家來。這一回,王桂庵的思念之情更加急切,無論白天走路還是黑夜夢中,漂亮船家女的影子總是浮動在他的心頭。
一天夜裡,王桂庵做了一個夢:他忽然到了江邊一個小村落里,剛走過幾家門口,就見一家柴門朝南開著,院內稀疏的翠竹編成籬笆,花木繁茂,像是一座亭園。王桂庵逕直進去,不遠處忽見一株高大的合歡樹,滿樹紅絲低垂,濃蔭誘人。他不禁默念:元代虞集詩“門前一樹馬纓花”,寫的大概就是這種景緻吧?再走幾步,眼前忽然出現了一處圍著蘆葦籬笆的光潔素樸的小院,院內北房三間,門關掩著;回頭看見南牆邊有一間小屋,一株紅蕉掩映在窗前。王桂庵探身窺望,見屋內迎門一個衣架,上掛一條彩裙,知道是女子的閨房,急忙退了回來;但屋裡人似乎已經發覺有人來了,就迎了出來。王桂庵一看,那俊俏的面龐,正是去年那個船家少女。王桂庵喜出望外。大叫道:“這不是也有相見的一天嗎?”二人正要親昵,女子的父親突然回來了。王桂庵一驚,醒了過來,才知是一個夢。回想夢中景物,歷歷如在眼前。王桂庵便把這個美夢珍藏在心裡,恐怕同別人說了,會破壞這美好的意念。
又過了一年多,王桂庵再次到江南鎮江去。城南徐太僕,是王家的世交,請王桂庵去喝酒。王桂庵赴宴途中迷了路,誤入一個小村,忽覺村中景物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一家院門裡,正有一株高大的合歡樹,宛然是夢中曾見的情景。他驚喜極了,投鞭翻身下馬,闖了進去。院內景物,果然與美夢無異。再往院內走,房舍格局也全符合。夢境既然應驗,王桂庵不再猶豫,直奔後院小南屋而去,船家女果然正在屋中。她遠遠看見闖來的王桂庵,吃了一驚,急忙站起身用門扇遮住自己,呵斥道:“哪兒闖來的男子?”王桂庵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似乎仍在夢中。女子見他已經站在房門邊,便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王桂庵急得大叫起來:“您難道不記得那個扔鐲人了嗎?”接著,便傾訴了幾年來的相思之苦,並且述說了夢中的預兆。女子隔窗詢問了王桂庵的出身家世,王桂庵都如實告訴了她。女子說:“您既是宦門之後,家中自然早有美妻了,還要我去幹什麼呢?”王桂庵著急地說:“如果不是因為思念您的話,我早就娶妻了!”女子說:“如果真像你說的這樣,足見你的誠心。我的心事雖然難向父母表白,卻也已經違命回絕過好幾家的婚聘了。那副金鐲,我至今保存著,料想鍾情者終究會有信息來的。今天不巧,父母到外婆家去了,眼看就要回來,您暫且回去,然後請媒人前來正式提婚,我看一定如願以償。可是假如你想非禮成親,那就打錯算盤了!”
王桂庵正要匆匆退出,女子又望著他的背影遠遠地喊道:“王郎!我叫芸娘,姓孟,父親的表字是江籬。你可別忘了呵!”
王桂庵一邊答應“記住啦”!一邊跑出院門。
王桂庵到徐太僕家赴宴,因為心裡有事,便早早結束筵飲,告辭回來,趕緊到小村裡去拜見孟江籬。孟江籬很有禮貌地接待了王桂庵,在院中籬笆牆邊設了桌凳請他就座。王桂庵謝座后,先作了一番自我介紹,然後便說明來意,恭恭敬敬地奉上一百兩銀子作為聘禮。不料老人擺擺手,說道:“對不起,我的女兒已經許配人家了。”王桂庵急得嚷道:“我打聽得確確實實,明明是尚在待聘中,您為什麼這樣拒絕呢?”江籬老人平靜地說:“我剛才說的,全是實話,不敢有半點撒謊。”王桂庵聽了,立刻失魂落魄,垂頭喪氣地告辭出來。
王桂庵回到住處,左思右想,無處找媒人。一夜輾轉反側,不能成寐。回想在徐太僕家,本來是想把這事告訴他的,只因為害怕他恥笑自己娶一個船家女,沒好意思開口;現在情急無奈。只得前去求他。於是天一明,便跑到太僕家,把情況告訴他。太僕笑了,說:“原來如此。不用急。這老頭兒,我還與他有點瓜葛,他是我祖母的內侄孫。你為什麼不早說呢?”王桂庵這才鼓起勇氣,傾吐了幾年來藏在心中的隱情。太僕一聽,卻詫異道:“江籬本是個貧苦農民,從來不以撐船為業,你是不是弄錯了呢?”於是,他打發兒子大郎到孟家去詢問。江籬老人解釋說:“我家雖然貧窮,卻決不是賣婚的人。昨天王公子以金銀作媒,我覺得他大概以為我們窮人家見錢眼開,見利而動,所以不敢高攀這門親事。今天你來,既是太僕公的意思,必定沒錯。但我這女兒很任性嬌慣,好人家不合她的心意也往往拒絕,我得跟她商量商量,免得日後落下埋怨。”說著,起身走進內室。一會兒出來,拱手笑道:“現在完全可以照太僕公的意思辦了。”於是二人約定吉日,大郎告辭回家,向太僕報告了喜訊。王桂庵治辦了豐盛的嫁妝,到孟家交了彩禮,借徐太僕家的房子,舉行了婚禮。
完婚後,住了三天,王桂庵帶著芸娘,辭別岳父北返。途中夜間住在船上,新婚夫妻閑談起來。王桂庵問芸娘道:“那一年就是在這一帶遇見你的,當時就疑心你不像船家女。你那是乘船到哪裡去呢?”芸娘說:“我叔父家在江北,那是我們借船去看望他。我家雖然貧寒,只夠吃穿,沒有積蓄,可是這種意外而來的財物,我們不貪戀。我笑你當時兩眼瞪得圓圓的,一次又一次地想用金錢打動人心。聽你吟誦古人詩句,知道是個風雅文士,可又疑心是輕薄浮浪子弟把人家當作蕩婦挑逗呢。哼,假如讓我爹發現了你那金鐲,你就死無葬身之地啦!你看我愛財心切嗎?”王桂庵聽了笑道:“你固然聰明,卻還是掉進我的圈套里了!”芸娘吃了一驚,忙問:“怎麼回事?”王桂庵故意停住,笑而不言。芸娘一個勁地追問,王桂庵才說:“離家一天天近了,這事也不能再瞞你。實話告訴你吧,我家裡是有妻子的,是吳尚書的女兒。”芸娘不信,王桂庵故意又鄭重地說了一遍。芸娘聽了,一聲不響,突然起身跑出船艙,王桂庵急忙拖著鞋子往外趕,芸娘卻已經跳進江中去了。王桂庵大喊救人,周圍船隻一陣騷動。然而但見江上夜色茫茫,星光點點,哪兒去找芸娘的影子呢?王桂庵號啕大哭,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悔恨莫及。他沿江出高價雇水手打撈芸娘的遺體,絲毫不見蹤影。最後只好返回大名府家中,又是悲痛,又是憂愁,害怕岳父來探望閨女,那時如何交代?
恰巧,他的姐夫在河南做官,於是王桂庵到那裡去住了一年多才回來。歸途中遇上大雨,王桂庵到村子里一個農家去避雨,見那院中房舍整潔,一個老太太抱著一個嬰孩在房廈下面逗弄玩耍。嬰孩看見王桂庵進來,就撲過來叫他抱。王桂庵覺得有點怪,又見嬰孩長得秀氣可愛,便抱過來擱在膝上。老太太喚他,他也不去。一會兒,雨過天晴,王桂庵把這小傢伙舉起來交給老太太,走下堂階,讓僕人整裝動身。哪知嬰孩卻哭鬧喊叫起來:“爸爸走了!”老太太笑這孩子喊陌生人為爸爸,連忙呵斥制止,抱起他回室內去了。王桂庵正在等待僕人整治行裝,忽見一個美麗少婦抱著那嬰孩從室內屏風後面走出來。王桂庵愈看愈像芸娘,正在疑惑,芸娘已經罵起來:“負心漢!你自己丟下的這塊肉,叫人怎麼處置?”王桂庵這才明白,原來這個嬰孩是他的兒子,不禁一陣心酸,也來不及問他們母子如何來到這裡,先把當初的戲言解釋表白了一番,芸娘方才轉怒為喜,二人相對流下淚來。接著芸娘述說了事情的經過:這家主人莫翁,因為六旬無子。領著老婆到浙江南海普陀寺去進香。歸途中在長江岸邊停船時,正好芸娘順流而下,恰好碰到莫翁的船舷。莫翁急忙讓人把她打撈上來,搶救了一夜,芸娘才蘇醒過來。莫翁見芸娘是良家女子,便高興地認作乾女兒,帶回家來。過了幾個月,想給她聘個夫家,芸娘表示不願改嫁。到十個月上,芸娘生下一個男孩,取名寄生。事有湊巧,王桂庵到這家來避雨,這時寄生已經快滿周歲了。王桂庵聽了,大喜過望,於是重新卸車,入室拜見了老翁老太太,同樣以岳父岳母相稱。住了幾天,夫妻攜帶兒子及莫老夫婦一起返回大名府。
一進家門,孟翁已來王家等待兩月了。孟翁剛來時,王家人們情辭恍惚,使孟翁感到奇怪;現在相見,真相大白,大家高興起來,孟翁才知道以前的閃爍支吾是事出有因的了。
蒲松齡(1640~1715 年),清代傑出的文學家,字留仙,一字劍臣,別號柳泉居士,世稱聊齋先生,山東淄川(今山東淄博市)人。蒲松齡一生熱衷功名,醉心科舉,但他除了十九歲時應童子試曾連續考中縣、府、道三個第一,補博士弟子員外,以後屢受挫折,一直鬱郁不得志。他一面教書,一面應考了四十年,到七十一歲時才援例出貢,補了個歲貢生,四年後便死去了。一生中的坎坷遭遇使蒲松齡對當時政治的黑暗和科舉的弊端有了一定的認識。生活的貧困使他對廣大勞動人民的生活和思想有了一定的了解和體會。因此,他以自己的切身感受寫了不少著作,今存除《聊齋志異》外,還有《聊齋文集》和《詩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