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輪下
德國作家赫爾曼·黑塞所著的教育小說
《在輪下》是一部教育小說,由德國作家赫爾曼·黑塞所著,它具有濃重的悲觀色彩。書名取自書中校長告誡年輕的主人公吉本拉特的一句話:抓緊研習,以免丟落在車輪下。這部小說取材於黑塞在毛爾布侖修道院的不愉快經歷,其中有對一所寄宿學校生活和卡爾鐘錶廠工作的長篇敘述。
小說敘述的故事是:主人公漢斯自幼聰穎過人,勤奮好學,被大家視為神童。他被送入一個神學院學習,受大家庭和社會的影響,他功名心切,在與世隔絕的學校里拚命學習,沒有半點空閑,身心健康受到損害。同學赫爾曼生性倔強,蔑視功名,為學校不容;而漢斯覺得只有赫爾曼才是知己。漢斯用功過度,身體衰弱,成績倒退;學校把這些歸罪於赫爾曼。赫爾曼被學校開除,漢斯更感孤單,不時受到老師的訓斥和同學的恥笑,之後得了神經衰弱症,使他無法繼續學業,只得返回家鄉當鉗工為生。社會的歧視和生活的失意使他覺得彷彿跌在無情而龐大的車輪下。
封面
黑塞的作品多反映弱小個體對強大現實的抗爭,這與他所處的歷史時期不無關係,他“必須面對作為個體的人在世俗社會壓迫下的茫然無處和世界大戰爆發前的社會危機”。在黑塞早期出版的作品中,如《在輪下》、《蓋特露德》等,都從以主人公為代表的個體出發,展現其在殘酷社會現實中的反抗和吶喊,以及因此產生的內心矛盾衝突,強調個人意識的覺醒。出版於1906年的小說《在輪下》是黑塞寫於在卡爾夫老家最後一次長住期間。眾多黑塞研究者都將這部作品看做是黑塞的自傳體小說。的確,文章中兩位主人公恰恰就是黑塞少年時期的雙極性結合體,“一個輕率,一個認真;一個是詩人,一個追逐功名”,少年的黑塞與文中主人公一樣都考入毛爾布隆神學校,在那裡黑塞度過一段並不愉快的時光,逐漸患上了抑鬱和神經衰弱,甚至企圖自殺,這點像極了漢斯,但不幸的是漢斯最終走上了不歸路。黑塞在家人的幫助下走出了精神障礙,成了知名作家,獲得了諾貝爾文學家。
這點又像極了《在輪下》中的第二主人公赫爾曼,他不屑功名利祿,追求自我解放,最終被學校開除,又獲得了新生。“青年黑塞不斷思索的問題是:一切生物都在陽光下按照各自的生命規律活著,唯有人類卻受著自己所制定框架的約束,屈從於未必全部正確的種種條規”。學校是黑塞唯一認真對待、也是不時觸動他的當代文化問題所在。通過《在輪下》黑塞想極力闡述德意志第二帝國時期神學院教育的弊端。在宗教思想盛行的時代,學校教育必然受其影響,教育的重點不再是注重人性的自由發展而是遵循宗教的教義,讓學生學習刻板的神學理論和不利於學生自身發展的思想。在神學院教育體制占統治地位時期,跟西方教會在政治體制中占統治地位的時期是一樣的,誰不依照他們的準則和規範做事,就會被排除在外,成為人人唾棄的對象。就如小說中的第二主人公海爾涅也是這樣的人物,他尋求自我解放和救贖,逆神學院的教育體制而行,就被看做是會影響和危害其他同學的不良學生。
漢斯·吉本拉特一樣,都是要走這條羊腸小道的競爭者。所不同的是黑塞本人出身於一個宗教色彩十分濃厚的家庭。他的父親和外祖父都是傳教士。他的前途安排還有承繼事業的一面。作者在塑造漢斯這個形象時,則把他放在一個小商人家裡。父親吉本拉特是一個“可以和任何一位鄰居調換名字和住房也不至於引起什麼變化”的庸夫俗子,是一個到處可以遇見的小市民。這樣便擺脫了作者本人家庭的特殊性,給故事增添了普遍意義。作者又安排了漢斯自幼喪母,只有好虛榮的嚴父,沒有家庭溫暖等情節,為他的悲劇性結局埋下了伏筆。
作者在第一章里著重描述了漢斯準備應試的過程。漢斯本來是個聰明、活潑的孩子在拉丁文學校成績優異,受到校長和老師們的賞識。人們都料定他將來是個出類拔萃的人物。但為了參加這場“邦試”的競爭,他們要他全力以赴進行準備。父親奪走了他心愛的兔子,禁止他再去河邊垂釣,取消了他作為孩子所應有的一切娛樂活動。每天下午放學后還要去校長家學習希臘文,然後再到農師家複習拉丁文和宗教課。一星期有兩個晚上要找老師補習數學。積累下來的作業每天幾乎要做到深夜十一、二點鐘。老師們口口聲聲說“要有節制!”事實上則唯恐他學得不夠,還建議他星期日讀課外書,複習語法。努力的結果,漢斯以第二名考取了神學校(作者黑塞本人當時考了個第二十八名),同時也得了一直纏住他不放的頭痛病。然而這根繃緊的弦並沒有因此放鬆一下。入學前的暑假期中漢斯並沒有得到“理所當然”的休息,卻是一連串的忠告,勸他先開始學些將來在神學校要上的課程,不能“躺在桂冠上睡大覺”而被別人“拋在後頭”。於是這個老師說“每天只要一、兩個小護,那個校長也是“每天只要一、兩個小時” 。暑假過去了,漢斯也變得像書中鞋匠萊弗格(這是一個很有見識的勞動人民)所說的那樣:“瘦成皮包骨了!”
通過漢斯進入神學校,作者給我們描繪了他非常熟悉的毛爾布隆修道院的環境和形形色色的人物。漢斯在這兒交上了好朋友海爾涅。他們兩人都是公認為最有才華的學生,但他們的氣質性格則截然不同:“一個粗心大意,一個認真踏實,一個是詩人,一個則熱中於功名。”但他們成了互不可少的一對。詩人海爾涅後來由於受不了神學校的精神束縛,一度出走,終於離開了修道院。而漢斯則由於身體原因虛弱,加上與海爾涅的友誼佔去了不少時間,學習上不堪負擔,成績一落千丈。教師們不但不予同情幫助,反而加以責罵譏諷。最後漢斯神經出了毛病,也不得不中途輟學回家。那些教師“寧願自己班上有幾個笨驢,不願有一個天才” ,“我們一再看到國家和學校不遺餘力地把年年要冒出來的幾個尖子連根剷除。”但是“後來能豐富我國人民的寶庫的總歸首先是那些被老師憎恨的、常常受罰的、逃跑的、被開除的學生。”(引文均見小說第四章)這是對那種教育制度何等嚴厲的抨擊!
與主人公漢斯·吉本哈特完全不同的是赫爾曼·海爾涅在這部小說中是一個反叛人物,他有著與漢斯截然不同的性格和命運。小說的第三章中漢斯在獨自散步,無意中發現海爾涅也在此處。獨自一人散步可以看出漢斯在神學院的孤單,與此同時海爾涅也是獨自一人坐在水邊,同樣是一個孤單的人,依照他們的年齡本應是與小夥伴在一起玩耍的,但是他們卻選擇獨處,足以顯示出他們在神學院都沒有找到存在的樂趣和價值。當漢斯問海爾涅在幹什麼時,他的回答卻是“Homer lesen”(讀荷馬的作品)。而事實上並非如此,我們接著往下讀,漢斯的一席話道出了真相:“Glaub’ich nicht.Ich weiβschon,was du machst.”(我不相信。我知道你在做什麼。)“Natürlich.Gedichtet hast du.”(肯定是在寫詩)為什麼海爾涅一開始沒有對漢斯講實話呢?從中可以看出他是在顧及神學院的規定和條例,在神學院里學生學習的是拉丁語、希臘語和古希臘的哲學、文學等,當漢斯問及他就想用一個正當的理由搪塞他,可見神學院的校規如此嚴厲。他知道寫詩是學校禁止的事情,但他還做,可見他在心中的反叛心理有多麼嚴重。詩歌是最能讓人抒發情感的東西,學校的禁止說明是對學生自由發展的遏制,但海爾涅仍然這麼做,說明他內心反抗這種教育制度的決心和勇氣並且已付諸行動。
《在輪下》是一部控訴德國舊的教育制度的小說,被認為有濃厚的自傳色彩。《在輪下》描述的是一對性格迥異的少年朋友,漢斯‘吉本拉特和赫爾曼·海爾涅真摯動人的交往故事。也是一篇對摧殘兒童身心健康的德國舊教育制度的血淚控訴。
《在輪下》這個題目兩重含義有其值得深思的地方,一種含義是表示喪身在車輪下;另一種含義是道德和人格方面的沉淪。小說中有這樣一句話:“So ist’s gut,so ist’s recht,mein Lieber.Nur nicht matt werden,sonst kommt man untersRad.”這是校長在得知漢斯與赫爾曼·海爾涅政治交往和漢斯成績逐漸下降后親口對漢斯說的。他稱漢斯為“mein Lieber”(我親愛的學生),原因是漢斯以前成績優異。“So ist’s gut,soist’s recht”指的又是他,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在神學院這種教育體制下的教育者對漢斯的要求:每天認真學習,而不是跟海爾涅整日“瞎混”,他把漢斯與海爾涅之間的純友誼的交往看做是“matt werden”(是件不光彩的事)。在後半句話中他用的是“man”(人們)這個泛指的詞,說明不僅僅是漢斯你跟海爾涅交往下去會沉淪,其他人也會同樣如此。由此可見,根源是在於海爾涅而不是他在責備的他眼中的好學生,雖然校長直接責怪是漢斯但他間接地而且目標明確地在責備海爾涅。從中足以看出神學院校長對海爾涅一類人的鄙視和不屑,把他視為異類。
第四章結尾處提到海爾涅在課堂上缺席了,但黑塞用的卻是Verschwinden(消失)這個詞,說明作者想說明他是在逃離神學院這個地方,而不是真正消失。黑塞深受德國浪漫主義文學的影響,而“森林”又是浪漫派作家樂於描寫的事物,因為只有森林才是人們可以隱蔽的地方,而且不容易被別人找到,反抗現世的制度和體制,當無能為力時只能選擇逃避,這正是一種反抗的形式。小說中海爾涅也是在對反對神學院教育體製做出抗爭,他躺在小樹叢中強烈地呼吸“自由的感覺”、自由地“伸展四肢”,以前他的身心都被束縛得太久了,以致現在他在小樹叢中能夠自由地呼吸,神學院對於他來說是一個可怕的“牢籠”,現在他逃脫了這個囚籠。文章用“Sterne”和“Wolken”作為陪襯。因為“Sterne”(星星)和“Wolken(雲朵)”都是浪漫派特別鍾愛的描寫事物。星星和雲朵都是自由的象徵,能夠使人產生聯想,在海爾涅心中自由是他最終追求的目標,躺在樹叢中仰望天空眼裡能看到就是星星和雲朵。他是孤單一個人離開學校追求“自由解放”,他要告訴大家——神學院和校長,他追求自由的意志比學校的規章制度和教育體制強烈得多。他是黑塞在這部小說中追求自我解放的“騎士”,是黑塞式的“自我抗爭和自我救贖”。他對自己所做的一切覺得無罪,高高地抬起頭,毫無後悔他這次小小的“逃逸”,他覺得這次小小的旅行完全是明智之舉,旅遊是可以讓人們身心達到徹底放鬆的活動。
海爾涅的這次出走,對於他來說是吸取“養分”和自由空氣。最後他不幸被神學院開除了的,神學院的老師和學生們認為這是一種恥辱,但是這對海爾涅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他與父親是晚上動身出發回家,關於“Nacht(夜晚)”也是浪漫主義作家和詩人樂於描寫的,因為在夜晚有利於充滿自由思想的被禁錮思想所束縛的人擺脫現實中殘酷的枷鎖。再者他們的所作所為是被當時大多數人看做是不正當的事。文中“出發”用的是“abreisen”而不是“abfahren”,這個“reisen”跟“Geniereise”相呼應。“Die Entfernung und die entschwindendeZeit veränderten das allgemeine Urteil,und manche sahen demseinerzeit ängstlich gemiedenen Flüchtling später nach wie einementflogenen Adler.”黑塞用了“Adler(鷹)”這個詞,寓意海爾涅是“Adler”,足見黑塞對海爾涅及他這種行為的推崇。
但赫爾曼·黑塞出於自幼所受的宗教熏陶,對宗教,對神學校的課程內容並無反感。他筆下的弗萊格師傅,這個小說中頭腦最清楚的人物,就是一個十分虔誠的教徒。在談到毛爾布隆的希伯來文課時,作者認為它的內容引人入勝。海爾涅儘管“每天、每時詛咒整個摩西五經,然而他卻能在其中發現並從中汲取生命和精華。”作者還稱讚《新約》“溫和、明朗而親切… … 充滿著清新和富於幻想的精神。”作者大加討伐的卻是那裡的教學方式。例如他形容荷馬史詩本來是“詩句鏗鏘有力、一瀉千里… … ” ,而神學校的教師卻拿它當食譜來教。“一堂課讀兩行,然後逐字反覆咀嚼、探討,直到叫人作嘔。”以致海爾涅說:“像這種方式,我才不願學什麼荷馬呢!”這是“死記硬背”、“填鴨式”教學方法帶來的後果。
“有人把黑塞對於個體人的關懷和他的浪漫主義自然人性觀聯繫起來分析,例如學者楚旭指出黑塞《在輪下》‘抒發心靈的孤寂,描繪青年人的彷徨和苦悶’,是為了主張‘順從自然,返回自然’”。《在輪下》中海爾涅經常在大自然中寫詩歌並且在最後一次逃離神學院的時候也是落腳在大自然中(森林、小樹叢),這就是順從和返回自然。在黑塞小說中經常把浪漫主義的個性發展觀尋求的是人和諧發展,受其曾當過印度傳教士的祖父的影響黑塞對中國文化表現出濃厚的興趣。雖然這部小說是黑塞發泄內心對神學院僵化的教育體制的不滿和對其的反抗,但可看做是黑塞尋求自我、個性解放和自我救贖的抒發。“對人的‘存在’問題的關注是20世紀以來西方文化一個重要的也是中心的主題。黑塞是這個時期的作家,他的創作以人為中心,關注個體的存在狀態。人物在這樣的社會現實中卻無法選擇自己的存在,只能選擇“被動死亡”。
描寫人在生存困境中的悲涼和他們的掙扎與抗爭。黑塞本人在1929年寫給瑪麗亞·露易絲·杜蒙(Marie Louise Dumont)的信里曾經說道:“人格產生於彼此對立的兩種力量——對個人生活尋求“自我”之路的強烈渴望和周圍環境使人屈從的要求。”“道家的對立統一思想是赫爾曼·黑塞創作的一個基本出發點。”在《在輪下》這部小說中海爾涅這個人物作為主人公漢斯的對立面——一個是反抗學校規章的狂妄的不良學生,而另一個是用功學習、天資聰穎的老師和同學眼中的好學生。這兩個學生有其統一性,同樣是追求自由個性解放的,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結果:一個被學校開除,但找到了適合自身發展的空間;另一個卻以悲劇結束生命。“所以人要選擇,奪回自己承擔自己,提倡行動、冒險和反抗”。
小說的第四章里,毛爾布隆神學校校長找漢斯談話時,說了這樣一句話:“千萬別鬆勁啊!要不然會掉到車輪下面去的。”“掉到車輪下面”也就是掉隊,被淘汰。漢斯是掉下去了,他甚至完全被壓“在輪下”,成了犧牲品。原因難道是校長說的“鬆勁”嗎?吉本拉特先生並非不愛自己的獨生子。黑塞筆下的拉丁文學校的校長、本城牧師、班主任等等也都是一片熱心。他們都盼望漢斯這個優秀苗子出類拔萃成為大器。在虛榮心地驅使下,他們急於把知識(儘管是否真有價值還成問題)灌輸到這個好學生頭腦里去。希臘文重要,拉丁文有用,數學不可忽視……孩子的身心健康、青少年的特點統統拋到九霄雲外。這樣,弦因綳得太緊而折斷,一匹良駒因驅趕過度而倒斃,那是必然的事。
黑塞在《在輪下》中“盡情抨擊了當時腐朽的教育制度,為自己的少年苦難默哀,自我重獲新生,完成了自我靈魂的一次救贖”。“自我解放”的訴求和“個體意識”是黑塞小說中蘊涵的深層含義。
故事從敘述主人公漢斯·吉本拉特的家庭境況展開。他出生在一個小市民家庭里。父親吉本拉特先生是個掮客,此人“經商才能平平庸庸,對金錢還抱有一種實實在在的、出自內心的崇拜”。母親因病早逝。自幼喪母的漢斯·吉本拉特得不到家庭溫暖,更“缺乏與人接近的才能”。這種沉悶抑鬱的家庭氣氛養成漢斯沉默孤僻的性格,作者擷取這環境意在創造氣氛,烘託人物的性格,為其悲慘的結局留下伏筆。
書中著墨甚多的,除漢斯之外,就是他的摯友赫爾曼·海爾涅。作者通過對這一對朋友的出生、外貌、舉止、情趣、愛好等等的對比,進一步展示了人物的不同性格。
有“一雙嚴肅的眼睛、聰明的前額、雅緻的步態”的漢斯·吉本拉特在愛好虛榮的父親和老師們的“關心”下被沉重的學習負擔壓得喘不過氣來,他總是帶著“一張睡眠不足的臉,一雙外圈發黑、疲憊不堪的眼睛,默默地像受人驅趕似地到處走動”。他雖潛心學習,但學識淺薄,生活平淡無奇。他害怕大城市的喧嘩,更無法理解海爾涅關於天上的浮雲、海上的船隻的遐思冥想,甚至不敢想象海爾涅敢於在書本上亂塗亂寫的“褻瀆神明”的行為。而他的好友海爾涅出生在一個富裕家庭,是母親的寵兒,他感情奔放、任性倔強、充滿幻想。他見多識廣,興趣廣泛,愛好寫詩作畫,對神學校那種枯燥無味的學習和令人窒息的宗教氛圍極端厭惡。
作者用細膩的心理刻畫,進一步揭示了這一對朋友的內心世界,使這兩個人物的個性更為鮮明。“邦試”名列第二的漢斯“在凱旋之中追求功名之心抬頭,力圖出人頭地的驕傲情緒滋長”。他埋頭學習,把保持名列前茅、爭取第一看作是唯一理想,因而,他能忍受神學校荒寂的艱辛生活。他“只顧走自己平靜的道路”,“對於會妨礙他學習的事,一概棄而不顧”,甚至還一度感到與海爾涅的友誼成了他不堪忍受的負擔而厭棄過對方。而他的好友海爾涅則把在神學校的學習看作苦役。他厭惡虛偽的追名逐利,“你就是得個第一或者第二,那又怎麼樣呢?我得第二十名也不見得因此就比你們這些功心名切的人笨!”他有自己的思想和言論,他生活得熱切、自由,他似乎鄙視周圍一切。他對神學校的清規戒律和枯燥乏味的學習生活的非議和抨擊,使漢斯逐漸產生了擺脫經院教育和追名逐利思想的束縛的要求。
乍看起來這一對朋友“一個粗心大意,一個認真踏實;一個是詩人,一個則熱衷於功名”,是最不匹配的一對,但在實際生活中,他們卻是互相補充,互不可少的摯友。他倆的友誼雖曾遭到同學們的蔑視和非議,也經歷過一度的波折,然而,友誼的紐帶系得愈來愈緊,他們的友情也愈益深沉。
黑塞善於捕捉和運用典型細節,描寫人物內心深處的那種真摯、熾烈的感情。他選取了兩個朋友對同一事件所抱的態度這一細節,進一步刻畫了這兩個人物形象。神學校的校長作了一次笨拙的嘗試,他把漢斯叫到辦公室,詢問他和海爾涅之間的關係,向漢斯提出了與那個“不知足、不安分的”,對他不會有好影響的海爾涅疏遠的要求。不料,一貫循規蹈矩、唯命是從的漢斯卻答以:“這我做不到,校長先生。”“你做不到,那是為什麼?”“因為他是我的朋友……”寥寥數筆的一問一答,就勾勒出了漢斯與海爾涅之間的友情。校長被迫改變策略,下令禁止海爾涅繼續陪伴漢斯一起散步。這一禁令引起了海爾涅與校長的激烈爭吵。“誰也無權禁止他們交往”這句話激怒了校長,結果海爾涅受到禁閉處分。作家進一步深化海爾涅這個令人喜愛的形象。為了友誼,他要讓校長看看“他的意志勝過命令和禁令”。他終於以行動予以反抗,受罰的第二天就逃出了神學校窒悶的牢籠。
這一細節揭示了漢斯和海爾涅的內心世界,深化和豐富了這兩個互為補充的人物形象。
小說的結局是海爾涅因出逃之事拒絕悔過而被開除。漢斯因病輟學回家,後來在工廠當學徒,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裡結識了鞋匠師傅的侄女愛瑪,與愛瑪的愛戀為他艱辛的學徒生活增添了樂趣,不料,愛瑪不久不辭而別,返回她的家鄉。漢斯在羞愧和痛苦之餘,投河自盡,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在輪下》的藝術特色還表現在作者善於把樸實無華的、簡潔通暢的口語與對生活的詩情濃郁的描述結合起來,把家鄉妍麗多姿的生活畫面刻畫得十分動人,無論是古老的石屋、秋天酣美的果汁,還是河岸的垂釣、綺麗的夜晚,都蘊含著一種沃土的清香,產生誘人的藝術魅力。更值得一提的是黑塞以景寓情的表現手法。他沒有直接說出漢斯投河自盡,而是寓意深長地點了一筆:“寒冷的淡藍色的秋夜俯視著他那在黑暗中漂流而去的瘦弱身體。”淡淡幾筆給人留下了悲涼凄切之感。
小說的結尾更表現了作者匠心獨具的藝術魅力。你看:“小城上空是一片歡快的藍天,山谷里河水在閃耀,長著樅樹的群山柔和蒼翠,一望無際。鞋匠悲傷地苦笑著,挽著吉本拉特先生的手臂。吉本拉特先生由於此刻的寂靜,由於此刻充滿奇特痛苦的思想,正猶豫地、不知所措地向著他那習以為常的生命的下坡路走去。”與歡快柔和的自然景色交相輝映的卻是吉本拉特先生奇特痛苦的思想。“猶豫地”、“不知所措地”、“習以為常的生命的下坡路”,更是寓意深長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