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M.

記憶研究中的病人

H.M.,男,全名亨利·古斯塔·莫萊森(Henry Gustav Molaison),出生於1926年,他喜歡看電視和玩填字遊戲,是一個隨和幽默的人。

人物生平


1926年H.M生於美國康涅狄格州( Connecticut)哈特福德市( Hartford)。小時候的H.M.是個健康的男孩,但在一次車禍之後,他患上了癲癇。到他27歲的時候,癲癇已經嚴重到讓他什麼都做不了的程度,隨時都有可能發作,他每周都要昏厥好幾次。神經外科醫生斯科維爾(William Scoville)在為他做了各項檢查后認為,只要切除H.M.的一部分致病腦組織,就可以減輕他的癥狀。
H.M.死後被保留的大腦
H.M.死後被保留的大腦
1953年9月1日,27歲的H.M.清醒地躺在手術台上,只做了頭皮麻醉。斯科維爾在他額頭兩側鑽了兩個小洞,用一根金屬吸管吸出了大部分海馬組織Hippocampus)以及海馬周圍的部分內側顳葉組織。手術非常有效,H.M.的癲癇發作頻率迅速減少。但是很快,人們發現了一個未曾想到的副作用:H.M.再也無法形成新的記憶了。那時候的科學界普遍認為,記憶是廣泛分佈在大腦中的,不可能只取決於某一個組織或區域。加拿大心理學家米爾納(Brenda Milner)在對H.M.進行了一系列測試之後,於1957年發表了一篇著名的論文,將H.M.的遺忘症與他失去的那部分腦組織聯繫了起來。至今這仍是神經科學史上被引用次數最多的文獻之一(截至本期徵文截稿,2701次)。從此,H.M.成為“職業被試”,科學家、學生、研究者從各地趕來拜訪他。每一次他都友好而又帶著些許困惑地,回答著各種各樣的問題。
他有著完全正常的智力。他可以跟人交談,因為他可以把記憶保留很短一段時間,剛好可以夠他想上一想。有一次米爾納要他盡量地記住“584”這個數字,H.M.甚至編了一套複雜的方法來幫助自己記憶,他對米爾納解釋道:
“這很容易。你只要記住8。你看,5、8和4加起來是17。你記住了8,17減去8等於9。把9分成兩份就是5和4,這不就得出584了嗎。容易。”
H.M.
H.M.
專心致志地把這套法訣背了好幾分鐘,但是剛一分神,這個數字就從他的腦海中消失了。他甚至不記得剛才有人要他記住些什麼。 《海底總動員》里的那條小藍魚也是這樣,當她發現自己還記得悉尼的那個地址時,興奮得大喊:“我還記得!我還記得!”而這不過是因為她一直不停地重複念叨著。她仍然認字,H.M.仍然會做算術,已有的這些知識並沒有完全喪失。他們也都保留了完好的短時記憶。但沒有了海馬,H.M.的短時記憶無法被轉化為長時記憶了。
他的生活從此變得很簡單:和家人一起去買東西,偶爾為草坪除草,清理落葉,看看電視。有時候做頓午飯,整理一下床鋪——這些都是他27歲以前就已經學會的事情。他能記得一些小時候的事情,他記得父母帶他去公路旅行,但是他總也想不起自己最喜歡的一個uncle其實已經去世了,儘管那是在他做手術前3年。
他搬進了新家,並在那裡生活了很久,但是每一次去街角商店買東西,每一次走過家旁邊的小路,每一次和鄰居打招呼,他都以為是第一次。有一次,一個研究者跟米爾納一起來看H.M.,交談了一會兒之後,忍不住轉頭對米爾納說,這個病人真有趣。H.M.就站在旁邊,頓時有點臉紅,他小聲嘀咕著說自己並不有趣,然後就走開了。
對他來講,時間並不是連貫的。他沒有意識流,只有稍縱即逝的意識點滴。如果你問他吃過午飯了沒有,他一般會說:“不知道。”或者“吃了吧。”但卻說不上吃了什麼。在十幾分鐘的談話里,他可能會把一個笑話重複講三遍,每一遍都是一模一樣的句子和語氣,而一點也意識不到自己已經講過了。
他形容自己的生活:“像是大夢初醒……每一天都和其他日子沒有關聯……”
但有一些事他能記得。
1962年,米爾納發現,H.M.竟然能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學會一些複雜的操作。在一次實驗中,她讓H.M.照著鏡子里的圖像,在紙上描五角星。這對正常人來說都不算一項簡單的任務。
H.M.一開始也描不好,但是隨著日復一日的練習,他畫得越來越好,越來越熟練。他自己卻一點也不記得以前畫過這種東西。當他發現自己畫得不錯時,還很高興地說:“哈,這個比我想的要容易嘛。”
記憶有多少種?答案眾說紛紜。但現在,科學家已經能夠很明確地把記憶分為兩大類:陳述性記憶和非陳述性記憶(有時候也被稱為外顯記憶和內隱記憶)。陳述性記憶是那些你知道自己記得的東西,比如你的生日,比如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失去了海馬的H.M.完全喪失了形成新的陳述性記憶的能力。而非陳述性記憶是那些你不用有意去回想就能夠知道的東西,它形成於另外的大腦部位。它使得一個已經20年沒有騎過自行車的人仍然能在跨上車的一瞬間找到感覺,使得一個多年沒有拿起吉他的人能夠順利彈出熟悉的曲調,也使得H.M.在一天天的練習中學會了複雜的操作。
他仍然不知道那個總是來他家的研究者科金(Suzanne Corkin)到底叫什麼名字,但他覺得她很熟悉。如果科金在見面的時候問他:“我們以前見過面嗎?”他會說:“見過。”
“在哪裡見過?”
MR.H.M
MR.H.M
“高中。”如果給H.M.一串C打頭的名字讓他選,他會選出科金的名字Corkin。他說不上來這個人到底是誰,但他覺得熟悉。
他會低估自己的年齡,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白頭髮。但是如果你突然把他帶到一面鏡子前,他並不會驚慌失措。他的大腦已經在成百上千次的重複中,熟悉了自己的形象。
H.M.一直是一個溫和友善的人。和他相處了半個世紀的神經科學家科金說:“如果走進你房間的每個人都是陌生人,你會怎麼辦呢?一種辦法是保持警惕,每一個都提防。或者,把每一個人都當做朋友。H.M.便是後者。”
他並不茫然。他有著自己的價值觀,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他認為填字遊戲可以幫助他記住單詞,而且很好玩。他可以整整玩一個下午。
他還很有幽默感。有一次他去麻省理工參加一個測試,和研究者一起出門。門一關上,研究者忽然想起忘帶鑰匙了,他對H.M.說:“我懷疑我把鑰匙忘在屋裡了。”H.M.說:“好吧,至少你就算忘了,也還能記得是忘在哪裡了。”
他有時也能感覺到自己好像在參與一項什麼研究,但是他不太清楚到底是什麼。科金經常跟他說:“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有名,你幫我們做了好多研究。”他總是有些羞澀地問:“真的嗎?”20秒后,他就又會忘掉這件事。科金每次告訴他,他都很開心,能對別人有所幫助使他覺得很快樂。
H.M.的腦切片
H.M.的腦切片
2008年12月2日凌晨5:05,亨利·古斯塔·莫萊森(Henry Gustav Molaison),也就是人們在文獻中所熟悉的H.M.,在位於養康涅狄格州(Connecticut)溫色洛克市(Windsor Locks)的療養院中去世,享年82歲。他的全名也是這天,由一位長期照料他的神經科醫生宣布的,以此感謝他一生為神經科學研究領域做出的奉獻。同時,他的大腦也被保留了下來。
2009年12月4日,H.M.逝世一周年以後,他的大腦在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被製成了2600多個切片,每片厚70微米。歷時30多小時的切片過程在網路上進行了實時直播,得到了超過300萬點擊量。
作為一個失去記憶的人,H.M.在神經科學史上留下了一段無法被忘記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