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朝祉
葛朝祉
葛朝祉,中國音樂界,尤其是聲樂界的上上下下恐怕不知道葛朝祉先生大名的屈指可數。1998年12月2日,葛先生心臟病突發去世,令人惋惜。
20世紀30年代,以音樂,尤其是以聲樂作為終身的職業,是許多人難以理解的。葛朝祉的父親是個高級職員,雖然喜歡梅蘭芳、余叔岩等京劇名演員,但讓他同意其“少爺”去學聲樂這門“本事”,恐怕一輩子想不通。可從小受京劇和教會音樂熏陶的葛朝祉義無反顧地“逃脫”父親的束縛,於1938年考入上海國立音專。
四年的春夏秋冬,葛朝祉孜孜不倦,一畢業就被私立上海音專的丁善德院長聘用,開始了他聲樂課的教職——23歲的他從此揭開了漫長教學生涯的第一頁。
1943年,葛朝祉在蘭心大戲院舉辦首次個人獨唱音樂會,同年,他兼任之江大學聖樂團指揮;1946年國立音專由重慶遷回上海后,他被聘為該校副教授;翌年,在上海工部局樂團的一次音樂會中,他成功地演唱了海涅的清唱劇《創世紀》中拉斐爾的聲部……解放后,葛朝祉積極投入到為人民服務的廣闊天地,振臂揮舞指揮排練《工人大合唱》,還與周小燕教授共同擔綱康尼采蒂的《拉美摩爾的露契亞》的二重唱,讓解放了的上海市民喜滋滋地欣賞了一回西洋歌劇。大概是嘗了一口西洋歌劇這一美聲唱法的滋味,他萌生了去歐洲求學的願望。
1951年4月,經過有關部門批准,葛朝祉踏上了赴赫赫有名的法國巴黎音樂學院的旅途。
在法國,葛朝祉如海綿吸水般地學習,研究法國、義大利的各美聲學派。1953年,他以優異成績畢業,即回到祖國、回到上海。不久,他再次登上美琪大戲院一展歌喉,此次個人音樂會不僅呈獻給聽眾曲目的五彩繽紛,而且還有精深的音樂素養,嚴謹、深邃的表現風格。
回國后,葛朝祉將學到的知識毫無保留地逐一釋放——中國青年藝術團合唱隊的組建;華沙的第五屆世界青年聯歡節的亮相;“第一屆全國音樂周”的交響大合唱《祖國頌》;影片《恭賀新喜》中的音樂指揮;1960年,他傾力錄製了大型合唱交響曲《黃浦江頌》的唱片……至於“上海之春”,那是每屆必定見到他的身影,不是獨唱就是指揮,當然,教學仍是他的主業,為此,他樂此不疲。
不可否認,“美聲唱法”或者說“歐洲唱法”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受到貶低和指責,可葛朝祉堅信其科學性、合理性,即使在那個人妖顛倒的歲月里,他仍一如既往。
葛朝祉常對學生說,“歐洲唱法”中的科學成份,我們應當好好學習、消化。也正是因為他的這種堅定,才會培養出日後活躍在音樂教學和舞台上的一大批骨幹。
“十年浩劫”后的1981年4月的一個晚上,上海音樂廳妙曲繚繞、掌聲陣陣。一輩子對海頓清唱劇《創世紀》情有獨鐘的葛朝祉出神地在席中聆聽。全劇的指揮竟是他的巴黎同學皮里松,擔任獨唱的是葛先生的一個學生。歌聲隨著節奏和旋律時而如潺潺溪水,時而如叮咚山泉,時而又如咆哮的海浪……葛朝祉的許多學生告訴筆者,多少年來,葛先生用虔誠的心去追求他的藝術,追求著《創世紀》中的“神聖光芒”。生活上,他清心寡欲,無甚奢求,不吸煙、不喝酒,最多是在巴黎求學期間留下的嗜好——下午喝咖啡。平時一副大餅油條就算是他的早點,而為了研究一個聲學問題或者輔導青年練唱,他常常忘了吃飯時間。無論是在數九嚴寒,還是在三伏酷暑,他書桌上的燈總要亮到深夜。他的學生楊清動情地對筆者說:“就在葛先生離開我們的前兩天,他還約我第二天去上課。”常留柱說:“我80年代由西藏工作20年後來上海,葛先生厚愛有加,常常對人說,留柱這麼多年在西藏不容易,讓我只要有空隨時隨地去他那裡上課。”學生畢業后,只要有演出,葛先生不但親自去看,而且當晚必定指出他們的缺點——這樣的恩師怎不令人終身獲益啊!
當年從法國留學回來,葛朝祉將積餘下來的錢全部換成外文音樂書籍,這是他的珍寶。可惜在“十年浩劫”中被掃“四舊”掃走了,光是曲譜,就裝走了三四輛三輪車。劫走了書、劫走了琴,但始終沒有劫走他心中的“神聖光芒”。
晚年,葛朝祉的“神聖光芒”更是充滿著生機,充滿著活力。80年代初,謝紹曾教授入黨了,在一次會議上,葛先生衷心地給予了祝賀,並表示了決心,也想入黨。事實上,50年代葛朝祉就萌發了入黨的願望。
葛朝祉的願望沒有多久就光榮地實現了。作為一名中國共產黨黨員。他對自己的要求越來越高,他常在黨小組會上坦陳己見,剖析自己的缺點,作為一個老知識分子,他更是嚴於律己。
有人說,葛朝祉奔跑在“創世紀”的路上,奔跑在五線譜的路上。在這條路上,他不允許有休止符號的存在,持之以恆,勇往直前!
我們常比喻,有些人活著鮮花簇擁,死後卻如糞土;有些人活著默默耕耘,死後繁花似錦。
“一位雕塑家花了許多年心血完成了一件作品,旁觀者嘖嘖稱讚,無不稱好,唯獨雕塑家沉靜一邊仔細琢磨,旁人問他,你不以為完成了一件用心血塑成的作品嗎?你不以為這一作品完美無缺嗎?雕塑家嘆了口氣——我這一生結束了,因為太完美無缺了。”已過七旬的陳敏庄教授說到這裡,眼睛濕潤了,哽咽了,這藝無止境的哲理故事是她在扎著小辮子時聽葛先生講的,她記了一輩子,對自己的學生講,講了40年……早已過花甲之年的常留柱教授說:“幾十年來,我們上課從來沒有45分鐘下課的時間概念,原因很簡單,葛先生給我們上課從來沒有準時下課的。”
卞敬祖教授永遠不能忘記的是,當年他被關進牛棚,又被查出得了癌症,是剛放出“牛棚”的葛先生偷偷地給他送飯送葯而使他堅強地活下來。
著名歌唱家詹曼華曾對筆者說起葛先生的一段往事:當年她在北京參加上海音樂學院的入學專業考試,葛先生覺得她雖然嗓音條件好,但節奏把握不穩,恐怕難以培養。後來詹曼華經過幾年的學習,在陳敏庄老師的循循引導下,取得國際比賽大獎,葛先生意識到自己的保守思想,便在一次會議上作了自我批評。此事令詹曼華記憶猶新,她會永遠記住葛先生“唯藝術至上”的人格。
葛朝祉退居二線后,仍然沒有離開聲樂的崗位。1984年,他錄製了法國藝術歌曲的唱片,1985年還登台演唱。大江南北的音樂學府,更是留下了他諄諄教學的身影。
葛朝祉先生的學生有世界著名抒情花腔女高音歌唱家黃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