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老歌
野老歌
《野老歌》是唐代詩人張籍創作的樂府詩。此詩寫一個農家老夫在高額的苛捐雜稅的重壓之下,最後過著依靠拾橡實填飽肚皮的生活,表現了農民在租稅剝削下的悲慘生活,並與富商大賈的奢侈生活對比,反映了不合理的社會現實。全詩語言樸實,感情沉鬱,運用對比手法,揭露了統治階級橫徵暴斂的罪行,真實地反映了當時社會生活的本質。
野老歌
老農家貧在山住,耕種山田三四畝。
苗疏稅多不得食,輸入官倉化為土。
歲暮鋤犁傍空室,呼兒登山收橡實。
西江賈客珠百斛,船中養犬長食肉。
⑴野老歌:一作“山農詞”。
⑵農:一作“翁”。
⑶官倉:指各地官員稅收,此指貪官。
⑷橡實:橡樹的果實,荒年可充饑。
⑸西江:今江西省九江市一帶,是商業繁盛的地方。唐時屬江南西道,故稱西江。賈(gǔ)客:商人。斛:量器;是容量單位。古代以十斗為一斛,南宋末年改為五斗。
老農家中貧困在深山中居住,在山上開墾了田地有三四畝。
苗少稅多家人什麼也吃不到,糧食都被收入官府腐爛成土。
年終鋤犁停放在空空的房間,呼喚兒子上山去拾橡子果實。
西江商人有珍貴的珠寶無數,他們船上養的狗都常常吃肉!
此詩載於《全唐詩》卷三百八十二。下面是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教授周嘯天先生對此詩的賞析。
張籍是新樂府運動的健將之一,“風雅比興外,未嘗著空文”(白居易《讀張籍古樂府》),其樂府詩之精神與元、白相通;而具體手法略有差異。白居易的諷諭詩往往“意激而言質”,篇幅亦長,故不免有盡、露之疵累。而張籍的樂府,如這首《野老歌》作法就不同。
詩共八句,很短,但韻腳屢換。詩意可按韻的轉換分為三層。前四句開門見山,寫山農終年辛勞而不得食。“老農家貧在山住,耕種山田三四畝”,“山”字兩見,強調這是一位山農(詩題一作《山農詞》)。山地貧瘠,廣種薄收,“三四畝”收成不會很多。而深山為農,本有貧困而思逃租之意。但安史亂后的唐王朝處在多事之秋,財政困難,封建剝削無孔不入。“縱使深山更深處,也應無計避征徭”。“苗疏”意味收成少,收成少而“稅多”,必然產生勞動者“不得食”的不合理現象。如僅僅寫到糧食“輸入官倉”那樣一種司空見慣的事實為止,深度還不夠,而“化為土”三字的寫出,方才揭示出一種怵目驚心的社會現實。一方面是老農終年做牛馬,使土地長出糧食;一方面是官家不勞而獲,且輕易把糧食“化為土”,這實際上構成一種鮮明的對比關係。好在不但表現出老農被剝奪的痛苦,而且表現出他眼見心血被踐踏的痛心。所以,雖然只道事實,語極平易,讀來至為沉痛,字字飽含血淚。
五、六句寫老農迫於生計不得不採野果充饑,仍是直陳其事:“歲暮鋤犁傍空室,呼兒登山收橡實。”可是,這是多麼發人深思的事實:辛苦一年到頭,贏得的是“空室”——一無所有,真叫人“何以卒歲”!冬來農閑,辛苦一年的農具可以傍牆休息,可辛苦一年的人卻不得休息。糧食難收,卻“收橡實”。兩句內涵尚未盡於此,“呼兒登山”四字又暗示出老農衰老羸弱,不得不叫兒子一齊出動,上山采野果。橡實乃橡樹子,狀似栗,可以充饑。寫“呼兒登山收橡實”,又確有山居生活氣息,使人想到杜甫“歲拾橡栗隨狙公,天寒日暮深谷里”(《乾元中寓居同谷縣作歌七首》)的名句,沒有生活體驗或對生活的深入觀察,難以寫出。
老農之事,敘猶未已,結尾兩句卻旁騖一筆,牽入一“西江賈客”。桂、黔、郁三江之水在廣西蒼梧縣合流,東流為西江,亦稱上江。“西江賈客”當指廣西做珠寶生意的商人,故詩中言“珠百斛”。其地其人與山農野老似全不相干,詩中又沒有敘寫的語言相聯絡,跳躍性極顯。然而,一邊是老小登山攀摘野果,極度貧困;一邊是“船中養犬長食肉”,極度奢靡,又構成一種鮮明對比。人不如狗,又揭示出一種極不合理的社會現象。豢養於船中的狗與獵犬家犬不同,純是飽食終日無所事事,這形象本身也能引起意味深長的聯想。作者《估客樂》一詩結尾“農夫稅多長辛苦,棄業寧為販寶翁”,手法與此略同,但有議論抒情成分,而此詩連這等字面也沒有,因而更見含蓄。
全詩似乎只擺一擺事實就不了了之,像一個沒有說完的故事,與“卒章顯其志”的作法完全相反,但讀來發人深思,詩人的思想傾向十分鮮明,揭露現實極其深刻。其主要的手法就在於形象的對比。詩中兩次對比,前者較隱,後者較顯,運用富於變化。人物選擇為一老者,尤見封建剝削之殘酷,及世道之不合理,也愈有典型性。篇幅不長而韻腳屢換,給人活潑圓轉的印象;至如語言平易近人,又頗有白詩的好處。
范梈《木天禁語》:樂府篇法,張籍為第一,王建近體次之;長吉虛妄,不必效;岑參有氣,惜語硬,又次之。張、王最古。……要訣在於反本題結,如《山農詞》,結卻用“西江賈客珠百斛,船中養犬多食肉”是也。
唐汝詢《唐詩解》:文昌樂府,就事直賦,意盡而止,絕不於題外立論。
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周珽曰:詩以清遠為佳,不以苦刻為貴,固矣。然情到真處,事到實處,音不得不哀,調不得不苦者。說者謂文昌、仲初樂府,瘖啞逼側,每到悲惋,一如兒啼女哭,所為真際雖多,雅道盡喪,不知彼心口手眼各自有精靈不容磨滅光景。如病其欠厚,非善讀二家者也。《詩鏡》云:“七古欲語語生情,自張、王始為此體,盛唐人只寫得大意”,得矣。唐汝詢曰:文昌樂府,就事直賦,意盡而止,絕不於題外立論。如《野老》之哀農,《別離》之感戍,《泗水》之趨利,《樵客》之崇實,《雀飛》之避禍,《烏棲》之微諷,《短歌》之憂生,各有一段微旨可想,語不奧古,實是漢魏樂府正裔。
管世銘《讀雪山房唐詩序例》:樂府古詞,陳陳相因,易於取厭。張文昌、王仲初創為新制,文今意古,言淺諷深,頗合《三百篇》興、觀、群、怨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