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著白夜旅行
向著白夜旅行
《向著白夜旅行》作者遲子建中篇小說編年集結了著名作家遲子建近三十年創作的中篇小說40部,按照時間順序結集為八卷,分別為《北極村童話》、《秧歌》、《向著白夜旅行》、《日落碗窯》、《鴨如花》、《酒鬼的魚鷹》、《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布基蘭小站的臘八夜》。從1986年在《人民文學》發表第一部中篇《北極村童話》開始,到2012年《收穫》刊登《別雅山谷的父子》,近三十年間,我發表了五十部中篇小說。此次以編年形式出版其中的四十部中篇,使我有機會回望和打量自己走過的文學之路。我發現這條路不管多麼曲折,都有一個清晰的指向,那就是我的故鄉,那就是我的心靈。那一條條生命之河,就是盈滿我筆管的墨水。它流出哀愁,也流出歡欣;它流出長夜,也流出黎明!一個被冷風吹打了近半個世紀的人,一個在寫作中孤獨前行了三十年的人,深知這世界的寒流有多刺骨,也深知這世界的溫暖有多遼闊!
雨彷彿小了一些,窗口也亮了,似乎有行人的影子從窗前飄過,我感到是出發的時候了,就進去招喚馬孔多一起上站,不料他已偎在火爐旁深深地睡著了。他的臉膛看上去極其平和,他把手擱在胸脯上,樸實得像個牧羊人,我已經有很久沒有見到他這麼香甜悠長沉睡不已了...... 濕潤的空氣,散發著濃郁的植物氣息,小鳥的叫聲特別誘人,還有沿途不期而至的水鴨子、野兔、山雞,是多麼鼓舞人心啊......
1 秧歌
2 香坊
3 舊時代的磨房
4 原始風景
5 東窗
6 向著白夜旅行
7 跋
遲子建,1964年生於漠河,中國首位三奪魯迅文學獎(1996年、2000年、2007年)的小說家,黑龍江省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作協會員,一級作家,還曾獲莊重文文學獎、澳大利亞懸念句子文學獎等。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樹下》、《晨鐘響徹黃昏》、《偽滿洲國》、《越過雲層的晴朗》,小說集《北極村童話》、《白雪的墓園》、《向著白夜旅行》、《逝川》、《白銀那》、《朋友們來看雪吧》、《霧月牛欄》等。2008年3月15日,憑藉中篇小說《福翩翩》,獲第六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提名。
當我對中篇小說一無所知的時候,我寫作了《北極村童話》,那是一九八四年春天,大興安嶺正在解凍,路上滿是泥濘,又滿是春光。二十歲的我沒有多少知識的底蘊和生活的積澱,有的是滿腦子的幻想和一身的朝氣。寫它的時候,並沒有考慮到篇幅的長短,只是信馬由韁地追憶難以忘懷的童年生活,只覺得很多的人和事都往筆端冒,於是寫了外婆就想起了濕漉漉的夏日晚霞,寫了馬蜂窩又想起了蘇聯老奶奶,寫了舅舅又想起了大黃狗,寫了大雪又想起了江水,不知不覺地,這篇小說有了長度。
為什麼能夠把一部小說寫成了中篇?按我的理解,首先是這素材有了相當的容量,就像一個人身量大,穿的衣服自然就不會小。小說的長短度,就是這麼出來的吧。該是短篇的你把它生硬地抻長,它就顯得單薄,沒有精氣神;該是中篇的你遏制其發展,它的激情得不到釋放,烏雲滿腔,會讓人覺得沉悶壓抑;而該是長篇的素材,你就得讓它一瀉千里地流淌下去,才能給讀者帶來淋漓盡致的藝術享受。
除了相應的長度,中篇小說還應該有足夠的氣韻。如果說短篇是溪流,長篇是海洋,中篇就是江河了。而氣韻,就是水面的薄霧。江河湖海日日流,薄霧卻不是天天有。氣韻的生成,與一個作家的眼界和審美,休戚相關。氣韻貫穿在字裡行間,是作品真正的魂。那些缺乏氣韻的作品,縱有驚心動魄的故事,也讓人覺得乏味。
一般來說,溪流多藏於深山峽谷,大海則遠在天邊,而縱橫的江河卻始終縈繞著我們。從這個意義上說,中篇的文體更容易貼近我們的生活,我們可以在江河上看見房屋和炊煙的倒影,聽見槳聲,也聽見歌聲。
當然,以上我關於小說長短度的比喻,講的是通常的氣象。在某些時刻,也有“異象”生成,比如電閃雷鳴會使溪流在某一刻發出咆哮之聲,大有江河之勢;而海洋風平浪靜時,會像一滴至純至美的水。這些氣質獨特的“異象”之作,在文學史上也不乏其例,它們大多出自天才筆下。
海納百川,方可磅礴。同樣,江河彙集了眾多的溪流,才能源遠流長。就是那些“異象”的生成,也無不依賴水本身的氣質。世界上沒有哪一條江河是生就的灑脫和豐盈,它們總要吸納涓涓細流,才能激情澎湃。
由於江河流域不同,它們的氣息也是不同的,每個作家都有屬於自己的江河。對我而言,黑龍江、呼瑪河、額爾古納河是我的生命之河,感染它們的氣息也就濃厚些。這些北方的河流每年有半年的冰封期,所以河流在我眼中也是有四季的。春天時,它們“轟隆轟隆”地跑冰排了,冰排就像一朵朵盛開的白蓮,熠熠報春!夏季時,燦爛的江河上不僅走著船隻,也走著青山和白雲的倒影。秋天,江河消瘦了,水也涼了,落葉和鳥兒南飛時脫落的羽毛漂蕩在水面上,江河就彷彿生了一道道皺紋,說不盡的滄桑。冬天,雪花和寒流使江河結了厚厚的冰,站在白茫茫的江面上,想著冰層下仍然有不死的水在涌流,仍然有魚兒春心蕩漾地擺尾,真想放聲歌唱——世界是如止匕蒼涼,又如止匕美婁於。
我的中篇之水,彙集的正是那片凍土上的生活之流。從一九八六年在《人民文學》發表第一部中篇《北極村童話》開始,到二。一二年《收穫》刊登《別雅山谷的父子》,近三十年間,我發表了五十部中篇小說。此次以編年形式出版其中的四十部中篇,使我有機會回望和打量自己走過的文學之路。我發現這條路不管多麼曲折,都有一個清晰的指向,那就是我的故鄉,那就是我的心靈。那一條條生命之河,就是盈滿我筆管的墨水。它流出哀愁,也流出歡欣;它流出長夜,也流出黎明!一個被冷風吹打了半個世紀的人,一個在寫作中孤獨前行了三十年的人,深知這世界的寒流有多刺骨,也深知這世界的溫暖有多遼闊。
所有的故事都不會結束,又怎能結束呢!
遲子建
2013年元月 哈爾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