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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園
唐代李賀的詩作
《南園十三首》,是唐代詩人李賀的組詩作品。這十三首詩或寫景,或抒情,刻畫田園生活的安逸,抒發韶華易逝、抱負難酬的感嘆,語言清新,詩情雋永,耐人尋味。同時這組詩是了解、研究李賀居鄉期間的思想和生活的第一手資料,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
南園十三首
其一
花枝草蔓眼中開,小白長紅越女腮。
可憐日暮嫣香落,嫁與春風不用媒。
其二
宮北田塍曉氣酣,黃桑飲露窣宮簾。
長腰健婦偷攀折,將餧吳王八繭蠶。
其三
竹里繰絲挑網車,青蟬獨噪日光斜。
桃膠迎夏香琥珀,自課越佣能種瓜。
其四
三十未有二十餘,白日長飢小甲蔬。
橋頭長老相哀念,因遺戎韜一卷書。
其五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其六
尋章摘句老雕蟲,曉月當簾掛玉弓。
不見年年遼海上,文章何處哭秋風?
其七
長卿牢落悲空舍,曼倩詼諧取自容。
見買若耶溪水劍,明朝歸去事猿公。
其八
春水初生乳燕飛,黃蜂小尾撲花歸。
窗含遠色通書幌,魚擁香鉤近石磯。
其九
泉沙耎卧鴛鴦暖,曲岸回篙舴艋遲。
瀉酒木欄椒葉蓋,病容扶起種菱絲。
其十
邊讓今朝憶蔡邕,無心裁曲卧春風。
舍南有竹堪書字,老去溪頭作釣翁。
其十一
長巒谷口倚嵇家,白晝千峰老翠華。
自履藤鞋收石蜜,手牽苔絮長蒓花。
其十二
松溪黑水新龍卵,桂洞生硝舊馬牙。
誰遣虞卿裁道帔,輕綃一匹染朝霞。
其十三
小樹開朝徑,長茸濕夜煙。
柳花驚雪浦,麥雨漲溪田。
古剎疏鍾度,遙嵐破月懸。
沙頭敲石火,燒竹照漁船。
南園:園名,在福昌昌谷(今河南省宜陽縣三鄉)。
小白長紅:指花有小又大,顏色各種各樣。越女:習稱春秋時越過美女西施,這裡泛指美女。
嫣香:嬌艷芳香,指花。
宮:昌谷東有福昌宮,隋時所建。
窣:黃桑觸簾,窣窣有聲也。
偷:抽空。
餧:同“喂”。八繭蠶:《六月記》云:“一歲凡八蠶,出日南國。”《海物異名記》云:“八蠶綿,乃八蠶共作一繭。”
繰絲:繭入沸水,以抽蠶絲。
青蟬:《爾雅》注云:“蟬小而青色,亦名茅蜩。”
桃膠迊夏香琥珀:桃膠,桃脂也,夏初凝結,色如琥珀。
未有:一作“未滿”。吳正子云:今長吉言三十歲猶未有,但二十餘歲耳,而飢困已如此。長吉此以三十為說,年僅二十七不滿三十,豈非詩哉?
小甲蔬:原為莩甲尚小的蔬菜,此處指野菜。甲,新芽。
因遺戎韜一卷書:張良游下邳,橋上有老父使良取履,后出一編書授之,乃太公兵法。戎韜,即《太公六韜》,此處指兵書。
吳鉤:吳地出產的彎形的刀,此處指寶刀。一作“橫刀”。
凌煙閣:唐太宗為表彰功臣而建的殿閣,上有秦瓊等二十四人的像。
尋章摘句:指創作時謀篇琢句。老雕蟲:老死於雕蟲的生活之中。
哭秋風:即悲秋的意思。
長卿:漢代辭賦家司馬相如的字。司馬相如住成都,家徒四壁立。
曼倩:漢代滑稽家東方朔的字。東方朔持論,好恢諧。
見買:擬買。若耶溪,在越州,即歐冶鑄劍之所。
猿公:《吳越春秋》云:“越王問范蠡手劍之術,蠡曰:臣聞越有處女,國人稱之,願王問之於是。王請女,女將見王,道逢一翁,自稱袁公,公問女子曰:聞汝善劍,願一見。女曰:惟翁試之。於是公即挽林抄之竹,似桔槔,末折墮地,女接取其半,袁公操其 本,而刺女,女因舉杖撃之,公飛上樹,化為白猿而去。”
書幌:書齋之幔幃也。
耎:軟也。
舴艋:小舟也。
木欄:木蘭,紫玉蘭也。木蘭花似蓮,可以浸酒。椒葉:蓋酒上,取其香。
病容扶起種菱絲:《拾遺記》云:"漢昭帝琳池有倒生菱,莖如亂絲,一花千葉。"
邊讓:後漢人,有才能文。蔡邕薦之於朝廷,但沒被重用。此句以邊讓、蔡邕的關係比喻作者與韓愈的關係。
裁曲:指制曲吟詩。
長巒谷口:地名,近昌谷。嵇家:嵇姓鄰家。或以嵇康比鄰人。
石蜜:崖蜜也。
蒓花:蒓菜也。
松溪:地名,近昌谷。龍卵:《北夢瑣言》云:“龍生二卵,一名吉了,上岸與鹿交,或遺精枯槎,為紫梢花。”又見《本草》。
桂洞:地名,近昌谷。馬牙:《本草》:“馬牙硝,亦名英硝,芒硝。”
虞卿:戰國時趙之上卿。《史記》:“虞卿非窮愁,亦不能著書以自見於後世雲。”此或以虞卿稱鄰人之虞姓者。
古剎:古寺。
嵐:山頭雲氣。破月:農曆月半以後的月亮。
其一
枝頭上,草蔓中,眼前百花盛開,有大有小,有白有紅,恰如美女的香腮。可惜到了黃昏,嬌艷芳香的花兒凋零,隨著春風亂飛,像草草嫁出的女兒連媒人也不用。
其二
連昌宮以北,田壠上的曉氣濃酣,沾染露水的嫩桑,窣窣地碰著宮簾。
身高體健的農婦偷偷樹折取桑葉將去餵養年熟八次的吳地良蠶。
其三
竹蔭下,婦女們轉動繅車煮繭抽絲,頭頂上青蟬兒噪鳴,直到太陽偏西。
桃膠像琥珀,散發著清香迎接夏日,我親自督率越籍傭工,把瓜兒種植。
其四
我雖然三十不到,但已二十有餘,常日受飢餓,靠吃蔬菜充腸肚。有一位橋頭老人對我憐念,贈給我講軍家韜略的一卷兵書。
其五
男子漢大丈夫為什麼不帶上鋒利的吳鉤,去收復那黃河南北割據的關山五十州?請你且登上那畫有開國功臣的凌煙閣去看,又有哪一個書生能被冊封為食邑萬戶的列侯?
其六
尋覓詞章摘取文句,一輩子像個“雕蟲”,徹夜苦吟,映簾的曉月彎彎像個玉弓。
難道沒有看見遼海上年復一年征戰急,這種“悲秋”的詩文又有什麼用!
其七
司馬長卿不得志,住在空房子里悲吟。東方朔侍奉漢武帝,靠幽默滑稽換取寬容。看來應該買把若耶溪所出的寶劍,明日回去拜個猿公那樣的師傅練習武功。
其八
春水剛剛生成,乳燕才學會飛,蜜蜂小小腹尾,採花嗡嗡回歸。
遠處的景色透過窗欞,映著書帷,魚兒被拉近石崖,口裡含著釣餌。
其九
對對鴛鴦卧沙灘,沙兒軟來泉兒暖,彎河中遷回地撐篙,小船行得很慢。
倒酒來飲,掀開木蘭浸椒葉蓋的酒罈,支撐著病體,把如絲的菱莖植在水間。
其十
我這今日的邊讓想起獎進賢能的蔡邕,無心制曲吟詩,只好閑卧春風中。舍南有片竹林,削成青簡倒可以寫字,到老年時,索性在溪邊做個釣魚翁。
其十二
松溪流出的黑水蘊藏新生的龍卵,桂洞出產的朴硝屬於舊稱的馬牙。誰人讓隱居此地的虞卿裁了一件道袍,道袍所用的料子是一匹朝霞色的輕綃。
其十三
樹叢里的小路在晨光中漸漸開朗,細嫩的雜草夜來被煙霧濕染。柳絮落滿河邊,令人驚奇,以為是雪,一場春雨,使水漲滿了溪邊的麥田。古廟裡遠遠傳來緩慢的鐘聲,山頭雲氣中一彎缺月高懸。到了晚上,漁人們在岸邊敲石取火,點燃竹子,火光映照著漁船。
李賀組詩《南園十三首》是作者辭官回到福昌昌谷后,在家鄉的南園閑居時所作的一組雜詩,創作時間在唐憲宗元和八年(813年)至十一年(816年)之間。
其一
這是一首描摹南園景色、慨嘆春暮花落的小詩。前兩句寫花開。春回大地,南園百花競放,艷麗多姿。首句的“花枝”指木本花卉,“草蔓”指草本花卉,“花枝草蔓”概括了園內所有的花。其中“花枝”高昂,“草蔓”低垂,一者剛勁,一者柔婉,參差錯落,姿態萬千。李賀寫詩構思精巧,包孕密緻,於此可見一斑。次句“小白長紅”寫花的顏色,意思是紅的多,白的少。“越女腮”是由此產生的聯想,把嬌艷的鮮花比作越地美女的面頰,賦予物以某種人的素質,從而顯得格外精神。
后兩句寫花落。日中花開,眼前一片奼紫嫣紅,真是美不勝收。可是好景不長,到了“日暮”,百花凋零,落紅滿地。“可憐”二字表達了詩人無限惋惜的深情。是惜花、惜春,也是自傷自悼。李賀當時不過二十來歲,正是年青有為的時期,卻不為當局所重用,猶如花盛開時無人欣賞。想到紅顏難久,容華易謝,不免悲從中來。
“落花不再春”,待到花殘人老,就再也無法恢復舊日的容顏和生氣。末句用擬人的手法寫花落時身不由己的狀態。“嫁與春風不用媒”,委身於春風,不須媒人作合,沒有任何阻攔,好像兩廂情願。其實,花何嘗願意離開本枝,隨風飄零,只為盛時已過,無力撐持,春風過處,便不由自主地墜落下來。這句的“嫁”字與第二句中的“越女腮”相映照,越發顯得悲苦酸辛。當時盛開,顏色鮮麗,宛如西施故鄉的美女。而今“出嫁”,已是花殘“人老”,非復當時容顏,撫今憶昔,倍增悵惘。結句婉曲深沉,製造了濃烈的悲劇氣氛。這首七言絕句,以賦筆為主,兼用比興手法,清新委婉,風格別具,是不可多得的抒情佳品。
其二
這首詩寫村居晨間風光。福昌宮北的大片農地在晨曦中顯得靜謐安詳。霧靄掩映中,健康體碩的農婦攀上了桑樹,正偷偷採摘淡黃色的桑葉,去餵養吳地的良蠶。那些桑葉,在露水的浸潤下格外嬌嫩。
其三
此詩寫村居勞動場景。竹林里樹蔭下,梢車轉動不停。小蟬從新鮮的泥土裡鑽出來,爬上樹枝,在高處試唱它嘶啞的歌喉。桃花已經凋落,樹枝間掛滿了果實,還流溢出琥珀狀的樹脂。我也放下書本督促越地來的傭人種植瓜果。
其四
此詩表達了詩人慾棄文從武、為國效力的抱負。首句寫年齡,抒發了懷才不遇、英年遭棄的憤懣情懷。次句極寫詩人困苦的處境,為下文棄筆從戎的描寫作必要的鋪墊。后兩句表明詩人對前途並沒有絕望,祈願能以投筆從戎的方式得到重用,而有一番作為,為國效力。全詩辭意顯豁,情懷激越,代表了李賀詩風激壯豪邁的一面。
其五
這首詩由兩個設問句組成,頓挫激越,而又直抒胸臆,把家國之痛和身世之悲都淋漓酣暢地表達出來了。
第一個設問是泛問,也是自問,含有“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豪情。“男兒何不帶吳鉤”,起句峻急,緊連次句“收取關山五十州”,猶如懸流飛瀑,從高處跌落而下,顯得氣勢磅礴。“帶吳鉤”指從軍的行動,身佩軍刀,奔赴疆場,那氣概多麼豪邁!“收復關山”是從軍的目的,山河破碎,民不聊生,詩人怎甘蟄居鄉間,無所作為呢?因而他嚮往建功立業,報效國家。
一、二兩句,十四字一氣呵成,節奏明快,與詩人那昂揚的意緒和緊迫的心情十分契合。首句“何不”二字極富表現力,它不只構成了特定句式(疑問),而且強調了反詰的語氣,增強了詩句傳情達意的力量。詩人面對烽火連天、戰亂不已的局面,焦急萬分,恨不得立即身佩寶刀,奔赴沙場,保衛家邦。“何不”云云,反躬自問,有勢在必行之意,又暗示出危急的軍情和詩人自己焦慮不安的心境。此外,它還使人感受到詩人那鬱積已久的憤懣情懷。
李賀是個書生,早就詩名遠揚,本可以才學入仕,但這條進身之路被“避父諱”這一封建禮教無情地堵死了,使他沒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才能。“何不”一語,表示實在出於無奈。次句一個“取”字,舉重若輕,有破竹之勢,生動地表達了詩人急切的救國心愿。然而“收取關山五十州”談何容易?書生意氣,自然成就不了收復關山的大業,而要想擺脫眼前悲涼的處境,又非經歷戎馬生涯,殺敵建功不可。這一矛盾,突出表現了詩人憤激不平之情。
“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詩人問道:封侯拜相,繪像凌煙閣的,哪有一個是書生出身?這裡詩人又不用陳述句而用設問句,牢騷的意味顯得更加濃郁。看起來,詩人是從反面襯托投筆從戎的必要性,實際上是進一步抒發了懷才不遇的憤激情懷。由昂揚激越轉入沉鬱哀怨,既見出反襯的筆法,又見出起伏的節奏,峻急中作回蕩之姿。就這樣,詩人把自己複雜的思想感情表現 在詩歌的節奏里,使讀者從節奏的感染中加深對主題的理解、感受。
李賀《南園十三首》組詩,多就園內外景物諷詠,以寫其生活與感情。但此首不借所見發端,卻憑空寄慨,於豪情中見憤然之意。蓋只是同時所作,拉雜彙編,不能以題目限的。
其六
慨嘆讀書無用、懷才見棄,是這首絕句的命意所在。
詩的前兩句描述艱苦的書齋生活,其中隱隱地流露出怨艾之情。首句說我的青春年華就消磨在這尋章摘句的雕蟲小技上了。此句詩意,好像有點自卑自賤,頗耐人尋繹。李賀向以文才自負,曾把自己比作“漢劍”,“自言漢劍當飛去”(《出城寄權璩楊敬之》),抱負遠大。可是,現實無情,使他處於“天荒地老無人識”(《致酒行》)的境地。“雕蟲”之詞出於李賀筆下,顯然是憤激之辭。句中的“老”字用作動詞,有終老紙筆之間的意思,包含著無限的辛酸。
次句用白描手法顯現自己刻苦讀書、發奮寫作的情狀:一彎殘月,低映檐前,抬頭望去,象是當簾掛著的玉弓;天將破曉,而自己還在孜孜不倦地琢句謀篇。這裡,詩人慘淡苦吟的精神和他那只有殘月作伴的落寞悲涼的處境形成鮮明的比照,暗示性很強。
讀書為何無用?有才學為何不能見用於世?三、四句遒勁悲愴,把個人遭遇和國家命運聯繫起來,揭示了造成內心痛苦的社會根源,表達了鬱積已久的憂憤情懷。“遼海”指東北邊境,即唐河北道屬地。從元和四年(809)到元和七年,這一帶割據勢力先後發生兵變,全然無視朝廷的政令。唐憲宗曾多次派兵討伐,屢戰屢敗,弄得天下疲憊,而藩鎮割據的局面依然如故。國家多難,民不聊生,這是詩人所以要痛哭流涕的原因之一;由於戰亂不已,朝廷重用武士,輕視儒生,以致斯文淪落,這是詩人所以要痛哭流涕的原因之二。
末句的“文章”指代文士,實即作者自己。“哭秋風”不是一般的悲秋,而是感傷時事、哀悼窮途的文士之悲。此與屈原的“悲迴風之搖蕙兮,心冤結而內傷。……魚葺鱗以自別兮,蛟龍隱其文章”(《九章·悲迴風》)頗有相似之處。時暗君昏則文章不顯,這正是屈原之所以“悲迴風”(按:“迴風”即秋風)、李賀之所以“哭秋風”的真正原因。
這首詩比較含蓄深沉,在表現方法上也顯得靈活多變。首句敘事兼言情,滿腹牢騷通過一個“老”字傾吐出來,鍊字的功夫極深。次句寫景,亦即敘事、言情,它與首句相照應,活畫出詩人勤奮的書齋生活和苦悶的內心世界。“玉弓”一詞,暗點兵象,為“遼海”二句伏線,牽絲帶筆,曲曲相關,見出文心之細。第三句只點明時間和地點,不言事(戰事)而事自明,頗具含蓄之致。三、四兩句若即若離,似斷實續,結構得非常精巧;詩人用隱晦曲折的手法揭示了造成斯文淪落的社會根源,從而深化了主題,加強了詩歌的感染力量。
其七
這是一首述懷之作。前兩句寫古人,暗示前車可鑒;后兩句寫自己,宣稱要棄文習武,易轍而行。
首句描述司馬相如窮愁潦倒的境況。這位大辭賦家才氣縱橫,早年因景帝“不好辭賦”,長期沉淪下僚,后依梁孝王,廁身門下,過著閑散無聊的生活。梁孝王死後,他回到故鄉成都,家徒四壁,窮窘不堪。(見《漢書·司馬相如傳》)“空舍”,正是這種情況的寫照。李賀以司馬相如自況,出於自負,更出於自悲。次句寫東方朔。這也是一位很有才能的人,他見世道險惡,在宮廷中,常以開玩笑的形式進行諷諫,以避免直言悖上。結果漢武帝只把他當作俳優看待,而在政治上不予信任。有才能而不得施展,詼諧取容,怵惕終生,東方朔的遭遇是斯文淪喪的又一個例證。詩人回顧歷史,瞻望前程,不免感到茫然。
三、四句直接披露懷抱,借用春秋越國范蠡學劍的事迹,表示要棄文習武。既然歷來斯文淪喪,學文無用,倒不如買柄利劍去訪求名師,學習武藝,或許還能有一番作為。詩人表面顯得很冷靜,覺得還有路可走,其實這是他在屢受挫折,看透了險惡世道之後發出的哀嘆。李賀的政治理想並不在於兵戈治國,而是禮樂興邦。棄文習武的違心之言,只不過是反映理想幻滅時痛苦而絕望的反常心理。
這首詩,把自己和前人揉合在一起,把歷史和現實揉合在一起,把論世和述懷揉合在一起,結構新奇巧妙。詩歌多處用典。或引用古人古事據以論世,或引用神話傳說藉以述懷。前者是因,後者是果,四句一氣呵成,語意連貫,所用的典故都以各自顯現的形象融入整個畫面之中,無今無古,無我無他,顯得渾化蘊藉,使人有諷詠不盡之意。
其八
南園的春天,生機勃勃,富有意趣。春水初生,乳燕始飛,蜂兒採花釀蜜,魚兒擁鉤覓食,這些都是極具春天特徵的景物,而遠景透過窗戶直入書房,使人舒心愜意,歡欣不已。興緻勃勃的詩人從書齋里走了出來,坐在石磯上悠閑自得地垂釣起來。這首詩生動傳神,清新流轉,讀來令人神清氣逸。
其九
彎彎的小河波瀾不驚,小小的船兒漂浮在上面,讓人感覺不到它的移動。河邊的沙灘上又柔軟又暖和,一對對鴛鴦悠閑地棲息在那兒。時光似乎就這樣停滯下來,寂寞的詩人掀開椒葉覆蓋的酒罈,取出木蘭浸泡的老酒,輕輕地啜一口,打起精神,強扶著病體,來到船邊,開始種植菱莖。
其十
李賀曾得到韓愈的推重和相助,但仍不得志。這首詩反映了他的抑鬱心情,無心苦吟,打算寫字消遣,年老時做一個漁翁了事。
其十一
這首詩寫李賀鄰居的閑適生活。他住在鉛封環繞的谷口,觸目所及,皆蒼翠欲滴,景色格外宜人。居住之所固然讓人羨慕不已,而自給自足的生活方式更使人驚嘆心折。
其十二
此詩頗為費解,主要是龍卵、馬牙等物,不知詩人確指。大意是說,詩人隱居山間,採擷野菜山果,聊以充饑度日。
其十三
這是一首詩,也是一幅畫。詩人以詩作畫,採用移步換形的方法,就像繪製動畫片那樣,描繪出南園一帶從早到晚的水色山光,旖旎動人。
首二句寫晨景。夜霧逐漸消散,一條蜿蜒於綠樹叢中的羊腸小道隨著天色轉明而豁然開朗。路邊的蒙茸細草沾滿了露水,濕漉漉的,分外蒼翠可愛。詩歌開頭從林間小路落筆,然後由此及彼,依次點染。顯然,它展示的是詩人清晨出遊時觀察所得的印象。
三、四句寫白晝的景色。詩人由幽靜、逼仄的林間小道來到空曠的溪水旁邊。這時風和日暖,晨露已晞,柳絮紛紛揚揚,飄落在溪邊的淺灘上,白花花的一片,像是鋪了一層雪。陽春三月,鶯飛草長,詩人沿途所見多是綠的樹,綠的草,綠的田園。到了這裡,眼前忽地出現一片銀白色,不禁大為驚奇。驚定之後,也就盡情欣賞起這似雪非雪的奇異景象來。詩人觀賞了“雪浦”之後,把視線移向溪水和它兩岸的田壠。因為不久前下過一場透雨,溪水上漲了,田裡的水也平平滿滿的。春水豐足是喜人的景象,它預示著將會有一個好的年景。
前四句,都是表現自然景物,只有第三句中的“驚”字寫人,透露出“詩中有人”,有人的觀感,有人的情思。這種觀感和情思把詩歌所展示的各種各樣的自然景物融成一片。
后四句寫夜晚的景色。五、六兩句對仗工切,揉磨入細。“古剎疏鍾度”寫聲,“遙嵐破月懸”寫色,其中“古剎”和“遙嵐”一實一虛,迥然不同,然而又都含有“遠”的意思。謂之“古剎”,說明建造時間已很久長;稱作“遙嵐”,表示山與人相距甚為遙遠。兩兩比照、映襯,融入和諧統一的畫面之中,便覺自然真切,意境遙深。
末二句寫船家夜漁的情景。在山村灘多水淺的小河邊,夜間漁人用竹枝紮成火把照明,魚一見光亮,就慢慢靠近,愣頭愣腦地聽人擺弄。“沙頭敲石火”描寫捕魚人在河灘擊石取火,“燒竹照漁船”緊接上句,交代擊石取火是為了替漁船照明。儘管並沒有直接提到打魚的事,但字句之間已作了暗示,讓讀者通過想象予以補充。
這首詩前六句主要描摹自然景物,運筆精細,力求形肖神似,像是嚴謹密緻的工筆山水畫。末二句正面寫人的活動,用墨省儉,重在寫意,猶如輕鬆淡雅的風俗畫。兩者相搭配,相映襯,情景十分動人。而且詩中的山嵐、溪水、古剎、漁船,乃至一草一木都顯得寥蕭淡泊,有世外之意。想來是詩人的情致滲透到作品的形象里,從而構成這樣一種特殊的意蘊,反映了詩人“老去溪頭作釣翁”(《南園》其十)的歸隱之情。當然,這不過是他仕進絕望的痛苦的另一種表現罷了。
詩人在詩中著意刻畫了田園生活的安逸,流露出濃厚的歸隱情緒,表現了詩人對仕途的失望、無奈之感。
《李長吉集》:黎簡:十二首絕句,皆長吉停整之作,七絕之正格也。但末章五律似未老成。
《李長吉詩集批註》:七絕最易柔美之格調,此人亦復挺拔。雖不如開元之深婉,亦不落元和之疲茶。學杜實發,卻用風標。
其五
《李長吉集》:黎簡:欲棄毛錐,亦自憤也。
《昌谷集注》:裴度伐昊元濟,蔡、鄆、淮西數十州至是盡歸朝廷。賀蓋美諸將之功,而復羨其榮寵,故不覺壯志勃生。
《李長吉歌詩匯解》:觀凌煙閣上之像,未有以書生而封侯者,不得不棄筆墨而帶吳鉤矣。
《唐詩別裁集》評此詩前四句曰:如文潞公(文彥博)之破貝州,王文成(王守仁)之擒宸濠、平八寨,何不可萬戶侯耶?
其六
《唐詩快》:嘗見長吉所評《楚辭》云:時居南國,讀《天問》數過,忽得“文章何處哭砂風”之句,則此一句中,有全卷《天問》在。
《昌谷集注》:章句誤人,倏忽衰暮。仰視天頭牙月,動我挽強之思矣。丈夫當立勛紫塞,何用悲秋搖落耶?
《李長吉歌詩匯解》:夫書生之輩,尋章摘句,無間朝暮。當曉月入簾之候,猶用力不歇,可謂勤矣。無奈邊場之上,不尚文詞,即有才如宋玉,能賦悲秋,亦何處用之?念及此,能無動投筆之思,而馳逐於鞍馬之問耶?
其七
《昌谷集注》:宵小盈朝,正人斂跡。文園難免窮愁,東方且憂忌諱。冠裳倒置,筆墨無功,唯有學劍術以自匿矣。
《詩境淺說續編》:此長吉自傷身世也。首二句言漢時才俊如相如者,尚以“牢落”興嗟;如曼倩者,姑以“詼諧”自隱。文章既不為世用,不若歸買若耶寶劍,求猿公擊刺之術,把臂荊高,一吐其抑塞之氣。詩因憤世而作,故前首有“文章何處哭秋風”句,乃其本懷也。
《唐人絕句精華》:此兩首(按指“尋章摘句老雕蟲”及本篇)皆借古人以抒寫文人不為時重之情。前首言學雖勤而不能效用於邊疆。后首言才如相如而空有四壁,辯如方朔而只以自容,何如去而學劍?
李賀(790—816),唐代詩人。字長吉,福昌(今河南宜陽西)人。唐皇室遠支,家世早已沒落,生活困頓,仕途偃蹇。曾官奉禮郎。因避家諱,被迫不得應進士科考試。早歲即工詩,見知於韓愈、皇甫湜,並和沈亞之友善,死時僅二十六歲。其詩長於樂府,多表現政治上不得意的悲憤。善於熔鑄詞采,馳騁想像,運用神話傳說,創造出新奇瑰麗的詩境,在詩史上獨樹一幟,嚴羽《滄浪詩話》稱為“李長吉體”。有些作品情調陰鬱低沉,語言過於雕琢。有《昌谷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