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姬婭
愛倫·坡創作的短篇恐怖小說
《麗姬婭》是美國作家愛倫·坡創作較早的一篇短篇小說,發表於1838年,后收入1840年的短篇小說集《怪異故事集》(Tales of the Grotesque and Arabesque)。《麗姬婭》以第一人稱有限視角講述了敘述者渴望與已故愛人麗姬婭團聚的故事。
小說因為詭秘的背景和怪誕的情節成為典型的哥特式恐怖小說,也是詮釋愛倫·坡“效果論”及其美學思想的作品。
麗姬婭是主人公的妻子。她身材修長,皮膚嬌嫩,有著黑色的眼睛和頭髮,婀娜動人,總之是個絕世美女。此外她還知識廣博,冰雪聰明,在學業上給了主人公很多幫助。對這樣的妻子主人公自然是極度迷戀。
幾年的幸福生活過去了,正當主人公躊躇滿志時,麗姬婭病倒了。她在彌留之際表現出了很強的求生慾望。在她臨死的晚上,她把丈夫叫到身邊,讓丈夫念她寫的一首詩,一首充滿無奈和悲傷的詩。念完后她感嘆著造物主的不仁。隨後她彷彿沒了氣力,主人公湊到她嘴邊勉強聽見她說:若非意志的軟弱,人絕不會向死神屈服。然後她就死了。
麗姬婭死後,主人公萬念俱灰。他四處遊盪了幾個月後,在一偏僻的地方買下了一座修道院。他的卧室在一個偏僻的塔樓上。他少時的怪癖,卧室被布置得奇形怪狀:房間呈五角形;五個角各放上了一具棺材;中間擺著新床,四周隨意放著些燭火;房間得出奇,好幾層花紋奇特的帷帳就從高高的房頂垂下,完全遮住牆壁,在人造風源的鼓動下更添詭異。在那裡他吸食鴉片以排遣虛,在毒品和房間奇特布置的作用下,他常常產生幻覺。
不久後主人公又娶了羅維娜小姐。羅維娜小姐金髮碧眼,可愛迷人,但他只想把她當作亡妻的替身。他仍思戀亡妻不能自拔,對羅維娜小姐竟有一種厭惡之情。並不愉快的蜜月過後,羅維娜就病了。她在病中說那房間里有奇怪的聲響。但主人公不以為意。她的病很快好了,可是常常複發,發病間隔也越來越短。醫生們都束手無策。羅維娜也變得越來越躁,越來越疑神疑鬼。有一天羅維娜從昏迷中醒來。她又拉著在旁邊看護她的丈夫,講她聽見的奇怪動靜。主人公卻覺得那只是風。他很不耐煩,就起身去拿醫生吩咐給她喝的葡萄酒。這時他感到一種無形的東西拂過他身邊,彷彿看到地毯中間有個幽靈般的影子。但是剛服過鴉片的令他以為只是幻覺。他給羅維娜倒了一杯酒。當羅維娜將要喝下這酒時,主人公彷彿看見幾滴紅色的液體憑空滴落在她的杯中,但他以為自己看錯了。羅維娜喝下這酒,病情馬上惡化了。三天後,羅維娜死了,屍體被放在新床上,蓋著裹屍布。主人公獨自一人坐在她旁邊,看著羅維娜的屍體,想到麗姬婭,傷感萬分。到了深夜,他突然聽見一聲呻吟,這讓他大吃一驚。他忙看著羅維娜,可她一動不動,只是臉上開始透出一絲血色。他終於相信,不是幻聽。那卧室離僕人們太遠,主人公擔心自己去叫人會錯過 救的機會。他顧不得害怕,使出了渾身解數,希望喚醒她,可是片刻后,屍體又變得冰冷僵硬。一小時后,屍體又發出嘆息聲,這回主人公清楚地看到羅維娜的嘴唇在顫動。於是他又忙活起來。這次羅維娜的臉色更紅潤,身體變暖,似乎還有心跳了。可是不久,屍體又恢復了原樣。那一夜像這樣死去活來的事發生了好多次,每次主人公都無功而返。最後一次那屍體的動靜更為強烈。主人公本已萬念俱灰。誰知那屍體竟站了起來,踉蹌地走著。他看著那屍體,突然發現她的身材變得高挑了。他忙沖了過去,扯下包裹她的裹屍布。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位黑髮、黑眼的美人——那正是麗姬婭。
麗姬婭
愛倫·坡對麗姬婭這一女性形象一往情深的描寫,是通過男主人公凝視的目光凸現出來的。在男主人公也就是敘述者“我”的眼光中,麗姬婭的身姿容貌無與倫比,她身材高挑,略顯纖弱,敘述者甚至表示無法用語言描繪出她那雍容華貴的風度,輕盈飄渺的腳步,她像影子一般來去無蹤。對於他而言,麗姬婭是如此完美以至於沒有任何一位女子能與她媲美。
麗姬婭這個女性形象歷來受到很多評論甚至非議,然而從女性主義角度可以發現文本中展示的卻是一個全新的女性形象,她超越了愛倫·坡以往的女性人物。女性在男權社會通常被定義為是被動服從的,而愛倫·坡筆下的麗姬婭卻是主動積極的甚至是優於男子氣概的。她學識過人,風度優雅,男主人公對她言聽計從,甘於被她引導和指揮,麗姬婭幾乎成了他的精神導師。麗姬婭安然恬靜的外表不僅被賦予了一種神秘的光彩,更為重要的是隱匿其中內在的激情和慾望,麗姬婭又是嚴厲的富於激情的。在與死神的搏鬥中我們尤其體會到其強大的自我意識和對生存幾近瘋狂的渴望,臨近死亡邊緣時對天潔問的天真與不屈,無疑體現了其個體強大的意志的和對原始生命的慾望,體現了麗姬婭不拘一格的執著信念和自我追求。
敘述者
敘述者除了扮演麗姬婭的愛人角色,他更像是一個吸取麗姬婭智慧和生命的魔鬼。他渴望用分析的方法得到破解神秘的麗姬婭身上的所有密碼。在這裡,麗姬婭更像是一件精緻無比的藝術品,而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女性。她只是他學習知識的導師,是他獲得飛黃騰達的前程所需要的工具。幾年後,他從麗姬婭那裡學到珍奇神聖的智慧后,便遠走高飛奔往自己的前程。
愛倫·坡眼中的美在形式上是美的。他不惜濃墨重彩、入木三分地刻畫了麗姬婭。絕世美女麗姬姬是愛倫·坡的美學觀的具體展現,是古典主義美學標準的尺標。在敘述者眼中,麗姬婭身段頎長、步態婀娜、玉手纖纖、嗓音甜蜜、臉龐比德羅斯島的女兒們夢境中的幻想更聖潔神妙,額頂白壁無理、肌膚如象牙船純凈、天庭恬靜、秀髮烏黑油亮濃密而自然捲曲、如希伯來人浮雕般優雅的眸子光滑細膩表現出靈魂之自由、小嘴可愛得登峰造極——上唇典雅、下唇柔和而性感、兩排皓齒反射出每一道聖光、下頜寬大而不失秀美、莊重而不失柔和、圓潤中透露出超凡脫俗之氣。
麗姬婭絕不只是美在外表、絕不是所謂的“花瓶”,麗姬婭的美是外在形式美與內在學識美、修養美的完美統一。這正是敘述者深愛麗姬婭的原因,也是作者要明白無誤地傳達的思想。
美與內在精神之美的協調統一,特別彰顯了美的精神而不是惡的精神的力量,這一主題自始至終地貫穿於整個小說。美的精神不懼伯任何邪惡勢力,還能讓活的死、死的活,可以說美的精神具有萬能的力量。
坡繼承了哥特小說的傳統,並在此基礎上進行了大膽的創新——使恐怖小說心理化。他用自己豐富的想象把恐怖誼染得淋漓盡致.其精心營造的“恐怖”給讀者帶來強烈的震撼與衝擊。坡用筆創造了一個離奇怪誕的恐怖世界。這個“離奇怪誕的恐怖世界”的創立,與坡深入人的下意識領城,將筆觸探向人心靈的嘗試不無關係。
這部小說愛倫·坡以第一人稱的口吻將“我”的內心世界一覽無遺地展現在讀者面前。故事中的“我”既是敘述者又是主人公。開篇坡就極其嚴肅地用“我”之口娓娓道來對亡妻麗姬婭生平的回憶,尤其注重於對其外貌精雕細刻的描寫。麗姬婭的美堪稱“絕色”,她的額頂“白璧無瑕”,肌膚像“象牙般純凈”,天庭“寬闊而恬靜”,秀髮如“風信子般”,鼻子“光滑細膩”,嘴唇曲線“典雅”。而在這一切中,麗姬婭的眼睛是坡著墨最多之處,也是“我”最為神往之處。“我”想從她的那雙眼睛里發現范呂蘭姆男爵培根所論及的美中“異點”,但是“我”真正想從這雙眼睛中窺測的卻是“深深藏在我心愛之人瞳子里的東西”。麗姬婭的眼睛表露了她的靈魂,他對“我”無限的深情及眷念,以致於最後她借羅維娜的屍體復活之後,首先與“我”交流的便是她“這雙圓圓的、烏黑的、目光深切的眼睛”。通過眼神的輾轉交流,“我”體會了她不死靈魂的深沉的愛,其火山般熱情的爆發,終將“我”溶入這一愛的烈焰中難以自拔。
愛倫·坡還通過對建築物及其周圍環境的細緻描寫來烘托主人公“我”的絕望、孤獨心情。“我”無力改變麗姬婭己死的事實,只能被動地接受它,但是這對於“我”來說是多麼殘酷與可怕的事實。“已充分地意識到她(麗姬婭)對我擁有至高無上的支配權,懷著一種孩子氣的信任……我一直由她領著去穿越我所醉心的形而上學那個混沌世界”。然而“沒有了麗姬婭,我不過是一個在黑暗中摸索的孩子”,從她命在旦夕的那一刻起,“我內心已在悄悄地與猙獰的死神抗爭”。但是現實是咄咄逼人的,死神最終還是奪走了麗姬婭的生命。
愛倫·坡著意探求人類靈魂對於黑暗的真實感受。他極其偏愛黑色,曾將黑色施諸於麗姬婭的秀髮、烏黑的眼睛、又黑義長的睫毛、墨黑如黛的眉毛,還有黑檀木的新婚之床、黑色花崗石棺槨,黑乎乎的幔帳花紋;最讓人恐懼的莫過於死屍復活的恐怖劇發生在漆黑的半夜。現實生活中僅黑色就能勾起人類靈魂的茫然、恐懼、絕望的感覺,而坡則把黑色的底蘊渲染得更濃更重,讓它不僅深入到主人公內心的每一個角落,而且也擴張著讀者那早己緊繃的心弦。正如“人類之於死亡的恐怖就如同孩子之於黑暗的恐怖”,主人公這種病態的對恐怖的追求則表現在其對黑暗的依戀和痴迷上。
愛倫·坡還以敘述者的角度來觀察故事中兩位女性的言談舉止,從而體現對方的內心世界。麗姬婭在彌留之際讓“我”朗誦她作的一首詩。它活脫脫就是麗姬婭當時的心靈寫照;是“一出希望與恐怖之劇”的上演。它象徵著她自己正在奮力進行著與死神的搏鬥。希望代表生存,恐怖則代表死亡。她已預見了死亡力量之強入——作為觀眾的“一群天使收攏翅膀,遮好面紗,掩住淚流”。一種悲劇氣氛已然奠定了整首詩的基調。在這齣劇的演繹過程中。自以為是上帝寵兒的人們(其中包括她自己)被形容成“裝扮成上帝的一群小丑”,雖然貌似自由地飛來飛去,實則卻“只是木偶,全由許多無形物支配”,而這些無形物已“從它們禿鷹的翅膀內拍出看不見的災難”,即死亡的降臨。麗姬婭業已看出了在這場殊死搏鬥中她必定會被無形物(無形的命運)推向死亡的深谷;她也知道那些尚未嘗過死亡滋味的人們卻在一刻不停地追趕著死亡的腳步。“那抓不住它的人永遠在追求的幻想”里,她自己不也是渴望著死神的來臨?她知道“一個永遠旋轉的怪圈最後總是轉回原處”,即宇宙萬物終將回歸統一性,還原為上帝創造出人類之前的虛無狀態。在她看來,生與死也不過是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無的一個循環往複過程。但是,她對丈夫的痴戀使得她對即將離去的生命極端熱切而瘋狂地留戀。然而死神的腳步是不會滯后的,它“化成一個蠕動的怪物”,已經浸染了她的“淋淋人血”,接下來的則是將這一恐怖氣氛帶給觀眾—那群天使,而她的丈夫也是其中之一。一念及此,她便“掙扎著站起身來,伸出痙攣的雙臂,用微弱的聲音”喊出內心的求生慾望,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喊出自己的心聲——倍受生與死的煎熬,但更讓其受煎熬的卻是想到在其死後,丈夫所面臨的惶惶不可終日的孤獨和對死亡的恐懼。她這一“無意志薄弱之缺陷者,既不降伏於天使,也不屈服於死神”,但最終她既降伏於天使的溫柔愛意,又屈服子死神的殘暴淫威,帶著永生的遺憾離開了人間。她最終喃喃道出的格蘭維爾那段話的“凡意志薄弱之缺陷者,既不降伏於天使,也不屈服於死神”,預示了她自己不死的意志之力量。這一女性的自我犧牲精神達到了頂點,坡通過敘述者朗讀她的詩,間接地剖露了她的靈魂,又通過敘述者所觀察到的麗姬婭的言行來刻畫她的堅強意志,讓讀者極度同情女性這一甘心犧牲自己的肉體乃至靈魂去滿足丈夫再生的求知慾和對美的追求。在這裡愛倫·坡還設下了伏筆,使讀者在感動之餘,也隱約地預見了後面女屍還魂的結局。
愛倫·坡的短篇小說《麗姬婭》發表於1838年,曾經被譽為愛倫·坡最成功的小說之一。它優美的語言、扣人心弦的情節、恐怖的死亡描寫始終為評論家們所津津樂道。
小說《麗姬婭》無論從人物刻畫,場景的選取還是故事情節的安排,都體現了典型的哥特式文學的特徵,如人煙罕至的修道院,心理壓抑的男主角,美麗神秘的女主角,戲劇化的死而發生。愛倫·坡以其高超的寫作手法,將懸疑小說與哥特式文學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創作了令讀者們奉為經典的《麗姬婭》。
《麗姬婭》作為愛倫·坡早期的代表作,無論從俄蘇形式主義對於文學性的訴求,還是從新批評派注重由文學技法如反諷帶來的內在張力等方面去考量,都具有毋庸置疑的經典地位。
埃德加·愛倫·坡(Edgar Allan Poe),生於1809年1月19日,逝於1849年10月7日,美國作家,詩人,編輯和文學評論家,美國浪漫主義思潮時期的重要成員。坡以神秘故事和恐怖小說聞名於世,他是美國短篇故事的最早先驅者之一,又被尊為推理小說的開山鼻祖,進而也被譽為後世科幻小說的始祖。他是第一個嘗試完全依賴寫作謀生的知名美國作家,從而導致貧困潦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