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萬

俄羅斯歷史暴君

對於中世紀的西歐貴族來說,俄羅斯冰天雪地中的居住者,都是鄉巴佬而已。他們的熊皮坎肩,捲舌口音都是被取笑的對象。巴黎人的沙龍中不會討論傷感主義文學,倫敦人在午茶時也不會講起康德的歸宿。這片冰封土地的統治者也像鄉下貴族一般,性情生疏孤僻,或是狂野粗暴,從弗拉基米爾大公尼古拉二世,每位沙皇的年表上多少沾著點血腥。我們來看看其中的佼佼者,伊萬四世(1530-1584)。

內容簡介


“恐怖大帝”伊萬四世是俄羅斯歷史上首屈一指的暴君,從不知適度為何物,熱情與憎恨這兩種情緒在他身上都是如此強烈尖銳。他喝得多,笑得響亮,膽量與精力過人;從不忘記任何事情,凶暴的同時亦以聰明著稱。他在位時,俄羅斯的版圖空前的廣大。正如腓特烈一世的稱號叫紅鬍子,腓力四世外號美男子一樣,俄語中伊萬四世的名字後面跟著Grozny,意即恐怖。或者說,可畏。
但凡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經歷。不是每一個陸軍下士都有機會成為希特勒,異乎尋常凄慘悲涼的童年,造就了日後的一代暴君。
三歲那年,伊萬的老爸死了。他的叔叔尤里(Yuri)想一嘗至尊的滋味,結果事發被捕下獄,餓死在地牢中。伊萬的母親,葉赫琳娜·格林斯基(Jelena Glinsky聽著像葉赫納拉)得到眾多王公的支持,接掌了權力,攝政達五年之久。這個女人把小叔子一個個毒死,但有一天她突然倒在花園中,毒發身亡。其面首奧伯倫斯基(Obolensky)被伊萬騙進宮來,說請他挑選外國酒,然後將其推進酒桶中,用斧子砍斷雙腿。再控以謀殺太后的罪名,投進獄中,被得到授意的獄卒活活打死。這件事情還有一樣副產品:長期得不到母愛的伊萬很依賴的護士,同時也是奧伯倫斯基的姐姐,奧格拉芙娜(Agrafena),受弟弟連累,被送進了修道院。
沒有老保姆的照看,伊萬遭到了八歲的孩子不該受到的冷落。新來的看護要麼漠不關心,要麼以作弄他為樂。年輕的王儲與他的聾啞兄弟(也叫尤里)時常挨餓,穿著破衣爛衫,伊萬成了住自己皇宮裡的乞丐。當時有兩大家族(Shuisky和Belsky,懶的翻譯,反正都是斯基)在爭權,時時發生械鬥。武裝的士兵衝進皇宮,他們把伊萬踢到一邊,推翻傢具當掩體,相互開火。或是翻箱倒櫃的搜查疑犯,拿走所有感興趣的東西。儘管苦悶,伊萬不能用他的湯勺反擊,轉而向無抵抗力的動物發泄。他拔下金絲雀的羽毛,刺瞎它們的眼睛,撕裂它們的身體。
最後還是Shuisky公爵佔據了上風,為了顯示誰是真正的當權者,1539年他帶領家僕衝進王宮,包圍了伊萬和他的玩伴。他們當場將一名年紀較大的孩子活活剝皮,然後扔在莫斯科的廣場上示眾。貴族的孩子早當家,五年之後,伊萬接過了權杖。作為回報,在1543年12月29日,Shuisky家的長子被13歲的沙皇拋進一群餓狗中活活咬死。俄羅斯歷史上最殘暴的皇帝正式登場。
此時的伊萬已經是個神經質的惡棍。他的消遣是把貓和狗從克里姆林宮的高牆上扔下,看它們痛苦的咽氣;或者帶著一群年輕無賴在莫斯科的大街上遊逛,毫無顧忌酗酒、毆打、搶劫、強姦;將受害者絞死、扼死、活埋,或者扔給一頭餓熊。此外他是很好的騎師和射手,這要歸功於時常的打獵,捕獵的對象除了野生的動物,還有莊園里的農奴。
施暴之後,心平氣和的沙皇回到書房中,以驚人的熱情吸取書本的營養,他喜歡宗教和歷史題材文章。與其他昏君的暴戾有所不同,尼祿幻想自己是藝術家,岡比西斯的瘋是因為癲癇,但伊萬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每每念及這些罪過,他會把頭在地板上用力撞,以至於前額起了一層厚繭,還常常當著眾人的面公開懺悔。
1547年伊萬終於戴上至尊的王冠,加冕成為沙皇。他親次策劃了典禮,其後又親手挑選了皇后。當時眾多的貴族千金專門舉辦了一次選美,最後安娜塔西婭·洛曼諾芙娜(Anastasia Romanovna),一位下級貴族的女兒有幸勝出(她沒有弟弟)。許多貴族反對這次婚姻,因為安娜塔西婭不是出身顯赫的門閥。無論如何,他們還是共有了十三年的幸福婚姻,賢淑的皇后讓伊萬的烈氣平息了不少。遺憾的是為他生的六個孩子中,只有兩個存活了下來。
伊萬最初的治世無愧於明君之稱,他由三位聲望德高的大臣輔佐:資政阿利克謝(Alexej Adasjev),主教西爾維斯特(Silvester)和首都行政長官馬徹利斯(Macarius)。根據他們的建議,伊萬重組了政府,減少了浪費、腐敗,同時削弱了貴族門閥涉政權。他還重組了教會和軍隊,建立了近衛軍(Streltsi)。隨後進行了一系列成功的軍事行動,征服了喀山可汗的領土,以及阿斯特拉漢地區(Astrakhan,伏爾加河沿岸,盛產有名的卡拉庫爾羔羊皮)。1558年俄軍佔領了巴爾幹半島的諾瓦Narva和波洛茲克Polotsk,打通了與英倫三島的交易路線。
伊萬醉心於南征北討,裂土封疆。1553年3月,由於積勞成疾,伊萬突然病倒在軍營中,確證是腦炎。這種病在當時是不治之症,人們甚至開始準備皇帝的後事。垂危的伊萬把所有的貴族叫到病榻前,要他們宣誓效忠小兒子德米里希,但得到的回應只是譏誚不屑、或是幸災樂禍的眼光。這些人遭到了加倍的報復:一個月後,伊萬奇迹般的康復了,從這件事中他得到一個教訓,要建立高度中央集權的國家。
不久,夫婦倆去教堂慶祝伊萬的康復,不幸的事開始接二連三的發生。護士不慎失手把年幼的王子扔出車窗,淹死了。
皇后就此一病不起,1560年的夏天終於鬱郁的離世。伊萬的憤懣終於爆發,當著所有大臣猛烈的以頭搶地,昏死過去。以後每次發作都充滿著狂躁與自責,虔誠已被神經質所代替。他的疑心日重,認為有人設計了這一系列的打擊,開始懷疑身邊每個貴族權臣。但缺乏有力的證據,於是秘密的拷打、裁決,恐怖的清洗開始了。資政阿利克謝死於獄中,大主教被流放,1563年最後一名重臣馬徹利斯在驚嚇中死去。
但一切錯亂被突然打上了休止符,1564年的聖誕節前夜,伊萬突然離開莫斯科,秘密出走,並發表了退位的聲明。一時民間的呼聲高漲,畢竟君主的恐怖暴戾僅限於門閥貴族。眾多權貴你爭我斗之下,誰也不願登上高位成為眾矢之的。於是經過一個月的妥協后,伊萬回到了莫斯科。根據協議,他得到了全部的權力,可以任意懲罰所有被他懷疑的不忠。
為此,他成立了特務機關Oprichniki(本人也不知道該怎麼翻譯,俄語的原意是發給寡婦的撫恤金),由6000多名警察、密探、士兵組成。他們只對皇帝個人效忠,穿黑衣,騎黑馬(馬鞍上裝飾著狗頭與金雀花的圖樣),不少是罪犯出身,執行命令時沒有私人感情。尤其重要的,不帶憐憫。他們可以隨時衝進教堂,在聖壇前將牧師正法。伊萬在他的機構中成立了一種偽宗教秩序,他自稱教會,手下的代號是僧侶。他們定期舉行瀆神的狂歡,充滿著性與暴力。伊萬親自充當宴會的主持,用燒紅的火鉗從祭品(囚犯)身上擰下一塊塊肉來。當這一切進行到高潮時,伊萬又會突然變回虔誠的教徒,痛苦的匍匐在聖壇前,把前額磕撞得青瘀處處,甚至鮮血淋漓,然後站起來向追隨者們宣講神的美德。沒有人知道,這算是對聖靈的輕蔑嘲弄,還是由衷的祈求懺悔。
當伊萬大帝露出恐怖的一面時,手段令魯昂的劊子手都要瞠目結舌。他常年隨身帶著一根金屬包頭的節杖,用來鞭打讓他不快的人。他下令將農婦剝光了捆在柱子上,作為手下練刺刀的對象;將廣場上的幾百個乞丐趕到一個湖中活活淹死;把傲慢的貴族綁在火藥桶上炸得灰飛煙滅。把貪污的御庫保管員扔進蒸氣爐煮熟;把違令的議員弔掛起來,命劊子手將其骨頭從身體中一根根抽出。
宮廷醫生傑羅·荷西(Jerome Horsey)記述了波義斯親王是如何被“正法”的:“削尖的木棒從他的下體戳入,慢慢推進,最後從頸部穿出,這使得受刑者承受了整整15個小時的痛苦。他的母親被綁在一邊,強逼著目睹全部的過程,然後被交給100個火槍手,輪姦致死。獵犬完成最後的打掃,讓母子倆人的血肉再次相會,據說為了顯示皇帝對死者的寬容。”
1570年,以未被證實的背叛罪名,伊萬洗劫並燒毀了諾夫格羅德,儘管是俄羅斯的發源地之一。全城居民無一例外的被拷打、鞭撻、炮烙、或是活埋。諾夫格羅德的大主教被縫進一張熊皮,被飢餓的獵犬撕碎。男人、女人、小孩被成批的捆到雪橇上,推進漂著浮冰的伏爾加河。鮮血染紅了河岸,諾夫格羅德此後幾十年之內都是無人的鬼城,後來波斯科夫也遭到相同的命運。
可能是亡靈的戾氣和怨憤,以後兩年中俄羅斯天災頻頻。一場瘟疫於1579年席捲了俄羅斯十分之一的農村人口,第二年莫斯科又發生了一場大火。克里米亞半島的韃靼人土耳其人立陶宛人、瑞典人都開始頻繁寇邊,1572年伊萬失去了諾瓦,韃靼人洗劫了莫斯科。伊萬的行為也愈加古怪,1572年突然宣布解散了Oprichnik。同年他第二次宣告退位,把一位韃靼的部族首領捧上台。自己回到鄉下生活,偶爾去莫斯科向新沙皇問好。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這樣的啞謎一年之後結束了。當他帶著衛隊回到克里姆林宮時,原先的行政體系已經被破壞殆盡,伊萬借著外國人的手完成了對門閥的最後清洗。
對治國方針的評價很難得出什麼定論,我們來看看伊萬的私生活吧。第一任婚姻是美滿的,但此後的不幸氓滅了他的良知。1561年他娶了切爾斯克(好像是高加索某部落)的美女某某(名字也懶得提,因為實在換的比快餐店的垃圾袋還快,原諒我這個比方),但很快就厭棄了她。新皇后兩年後不明不白的去世。1569年伊萬娶了一個商人的女兒,存活期僅為兩周;第四任妻子在1575年被送進了修道院;第五位兩個月就被繼任者取代;第六任的皇后很愚蠢的學西歐時髦人物的風尚,養了個情夫。付出的代價是前者進了瘋人院,後者被活活剝皮。第七次婚禮的當晚,陛下發現他的新娘居然不是處女,當即就淹死了她。最後一次婚姻在1581年,終結日期不詳。
在眾多的繼承人中,伊萬最疼愛長子,因為是安娜塔西婭留下的遺產。1581年11月,不知伊萬對兒媳婦產生強烈不滿,因為她穿的衣服破壞了他的食慾,於是開始狠狠的揍她,直到她流產。王儲上前阻止,不小心被伊萬的手杖砸破了腦袋,幾天後死於傷口的潰爛。這次無心的過失摧毀了伊萬四世最後一根人性的紐帶,他想一頭撞死在兒子的棺材上,但上天沒給他解脫,只是從此一病不起。
可怖的伊萬四世終於開始走向衰老,他倔強地抵抗精神肉體兩方面的病痛達五十年之久,早已不堪重負。儘管依然誇耀著他攀折的上千個處女,消滅的幾十萬生靈。病魔是公平的,無視乎受害者的身份。
只要躺在床上,伊萬四世就大發脾氣。他的外表比實際年齡蒼老很多,灰白的長發披散在光光的頭頂四周。在最後的日子裡,他不得不躺在擔架上四處巡視。他的身體開始浮腫、皮膚一塊塊脫落,散發出難聞的臭味。“每次皇帝發怒時,嘴角像馬一樣流出白沫來。”丹尼爾·馮·布魯歇是從德國來混運氣的學者,這麼記載。
他同別的貴族一樣,開始試著提煉攝取水銀,卧室中就有個大鍋爐,沸騰著致命的水銀蒸氣。根據後來對他的屍檢,這位暴君早已深度的水銀中毒。1584年,他突然倒在棋盤邊,一陣抽搐后死去。驚恐萬狀的侍從聽到他最後的咕囔:“寬恕……”
伊萬的多疑症、虐待癖和不受控制的壞脾氣暗示著扭曲的人性。有人說,1553年他大病了一場,腦炎可能引起性情上的突變,種種衝動及狂燥癥狀;有人說,他本就有精神疾病的癥狀:情緒快速多變,不可靠性,自我中心意識、非人的性生活、缺乏長期持久的精神依託。也有說法他死於梅毒,是個雙性戀者,許多有記載的案例證實了這樣的推斷。但沒有一種說法,可以確定他是死於身體機能衰竭,抑或是痛苦和憎恨熔斷了神經。
無論如何,在他的統治期間,俄羅斯經濟倒退了十年,不盡的良田被荒廢,農奴像野狗一樣死去,門閥姓氏減少了三分之一,貴族和平民同樣經歷了血與火的洗劫。作為君主,他的怨怒使整個國家走向了敗落;但死亡制止了他的瘋狂,讓我們為所有不安的靈魂祈求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