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紗燈
馮乃超詩集
紅紗燈是一部詩集。馮乃超作。1928年出版。收詩四十三首。詩作明顯地受象徵主義詩歌影響,多表現朦朧的情愛和青春的哀怨,感傷色彩濃厚,形象新奇。其中名篇有《消沉的古伽藍》、《酒歌》、《殘燭》等。
「紅紗燈」就是一本流露作者真情直性的書,它共分三輯,第一輯是作者點點滴滴的生活雜感,共二十一篇,一二五頁,全書以這一輯份量最重,寫得也最好,其中像「髻」、「母親的偏方」、「心中愛犬」、「孩子快長大」、「孩子慢慢長」、「病中雜記」、「克姑媽的煩惱」,或寫童年記憶、或寫天倫親情、或寫貓狗起居,或寫對孩子的愛,字 行間,無時無刻不流露著真情和善意,讀者讀著,幾乎使人完全忘記自己正處身於一個忙碌而喧囂的時代。心得報告:記憶中一盞古樸的紅紗燈,那是外祖父親手為她糊的。無論哀傷或歡樂,數十年的生活經歷,似乎被凝縮在溫馨的燈暉里,更化作力量,給予她信心與毅力。這盞紅紗燈就是扎紮實實的希望,引領著她邁步向前。在與琦君一場心靈的對晤后,心中激起陣陣漣漪,情波蕩漾。作者在一篇題為「靈感的培養」中說到:「....我認為有志從事寫作,第一要有廣大的同情心,時時體驗人情,觀察物態,然後以溫柔敦厚之筆,寫出真善美的文章。」我願肯定的說,作者自己是首先做到了。
森嚴的黑暗的深奧的深奧的殿堂之中央
紅紗的古燈微明地玲瓏地點在午夜之心
苦惱的沉默呻吟在夜影的睡眠之中
我聽得鬼魅魑魎的跫聲舞蹈在半空
烏雲叢族地叢族地蓋著蛋白色的月亮
白練滿河流若伏在野邊的裸體的屍僵
紅紗的古燈緩緩地漸漸地放大了光暈
森嚴的黑暗的殿堂撒滿了莊重的黃金
愁寂地靜悄地黑衣的尼姑踱過了長廊
一步一聲怎的悠久又怎的消滅無蹤
我看見在森嚴的黑暗的殿堂的神龕
明滅地惝恍地一盞紅紗的燈光顫動
這首頗有藝術魅力的小詩里,色彩、光調是詩人所要表現的核心。這種對色彩和光調的捕捉,是與詩人的心境聯繫在一起的。無邊的暗夜裡,亮著一盞紅紗的古燈。這微小的一點紅光,那麼孤單,但正是這孤單的一輪光環,使全詩具有了聚焦點:用不著詩人再去發表什麼感慨,這裡面,生存的苦悶、獰厲,詩人的孤高自賞,都被這個意象暗示出來了。正像列賓所言:“色彩就是思想”。
“森嚴的黑暗的深奧的深奧的殿堂之中央/紅紗的古燈微明地玲瓏地點在午夜之心”。這裡,森嚴、黑暗、深奧與微明、玲瓏、紅色造成懸殊的反差,這正是詩人對當時現實生存的基本認識。詩人不像浪漫主義詩歌那樣忘情地、誇張地謳歌這廣闊黑夜裡的一點紅光,而是真實地寫出自己內心深處的體驗。這微明的紅光是堅強的?無助的?抗爭的?哭泣的?一切都不確定,但一切都涵括其中。接下來,詩人宕開一筆,不再寫紅紗燈,而寫紅紗燈燃燒的廣闊背景:“苦惱的沉默呻吟在夜影的睡眠之中/我聽得鬼魅魑魎的跫聲舞蹈在半空/烏雲叢簇地叢簇地蓋著蛋白色的月亮/白練滿河流若伏在野邊的裸體的屍僵”。黑夜充滿著呻吟,鬼魂紛紛出現在半空,烏雲吞噬了月亮,河流像屍布裹著殭屍……。多麼恐怖的畫面,它讓我們的心顫慄而不敢出聲。這一切的色調是黑暗和殘酷的蒼白,彷彿一幅版畫,那一點點慘白的河水更加深了黑的感覺。詩人的手段是高超的,這兩節不寫“紅紗燈”,是為了更深入地寫它——就像國畫中的寒山瘦水下有一個渺小的人影,山水的目的是為了突出簡潔勾勒的人物的心境,那麼,廣闊的蕭索的背景就是為這“一點”人服務的了。下面,“紅紗燈”出現了,“紅紗的古燈緩緩地漸漸地放大了光暈/森嚴的黑暗的殿堂撤滿了莊重的黃金”。這裡,在紅色之中又加入了黃金色,紅黃二原色的調子,給人以衝動的、響亮的金屬的質感,充滿了高貴的、顫動的內在之力。我們的視線立即被它吸引,我們甚至忘記了它身後的死寂和黑暗!但是,詩人馬上又收束了這明亮的色調,他的心緒顯然不在希望的一面,而在希望的孱弱、希望被壓抑的感覺上。“黑衣的尼姑”那愁寂的腳步就是詩人心靈的腳步,“她”(暗示著詩人自己?)是為了逃避塵世的苦難才來到這殿堂的。那麼,這盞“紅紗燈”的意味就不是什麼希望,而只是退縮式的孤獨潔凈的“出世”了。這首詩準確地表現了當時一部分知識分子由於對現實失望,而轉人遁世式的“內心修鍊”,他們既有孤高的一面.又不乏失意和彷徨。在那樣一個醜惡的現實里,一個人有這樣一盞內心的“紅紗燈”,雖然算不上進步、勇敢。
環境影響一個人的行為,琦君女士在慈母愛的熏陶下,在身教和言教融於一爐的家庭中成長,所以也孕育了她自己溫柔敦厚的個性和慈悲的胸懷,這些優美的情操,自然的流露在「紅紗燈」以及琦君其它的小說、散文集中,讀她的書,我們彷佛進入了一個平和,溫暖的天地。人性中的醜惡都好像被抽走了,我們彼此的面目也都變得和善起來,哦,這真是一個充滿了情趣的有情世界!「第二輯」共十五篇,都是比較短的作品,據作者自己說:「那是我平日讀書寫作之餘,心靈深處的些微感受與領悟,提出來與朋友共討論。」由於作者對詩詞素有研究,本輯中的每一篇都有詩詞穿插其中,增加了文章的美感,惟對作品的一貫性,偶有阻擾。這十五篇文章,除了情亂真摯之外,也有不少做人的道理,娓娓道來,使人如魚水面,如鳥飛空中,飄然舒暢之中,悟出了不少人生哲學。
「紅紗燈」中寫童年部份,可以和梅遜的「故鄉與童年」比美,讀以上兩書時,曾奇怪琦君和梅遜為何記得住那麼多陳年舊事,直到讀了「夏志清談散文」,他說,記憶,在散文中是很重要的,才恍然大悟,原來,沒有「記憶」或「記憶」差的人基本上就缺少了從事散文寫作的條件之一,那麼,琦君和梅遜以及一切「滿是記憶」的人,散文寫得所以出色,道理也就不言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