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蚊謠
聚蚊謠
從“我軀七尺爾如芒”以下四句,寫詩人對待“飛蚊”的態度。最後兩句,詩人以堅定的信念,預言了“飛蚊”的必然滅亡:“清商一來秋日曉,羞爾微形飼丹鳥。 “秋日曉”三字,以清秋麗日的美景,烘托出詩人政治家的樂觀情懷;“羞”字,又進一步表現出詩人對“飛蚊”的鄙視。
聚蚊謠
沉沉夏夜閑堂開,飛蚊伺暗聲如雷。
嘈然歘起初駭聽,殷殷若自南山來。
喧騰鼓舞喜昏黑,昧者不分聰者惑。
露華滴瀝月上天,利嘴迎人看不得。
我軀七尺爾如芒,我孤爾眾能我傷。
天生有時不可遏,為爾設幄潛匡床。
清商一來秋日曉,羞爾微形飼丹鳥。
這是一首政治諷刺詩,作於劉禹錫任朗州(治所在今湖南常德)司馬期間。當時,王叔文政治集團失敗,詩人受到牽連,被貶謫朗州。朝中政敵——腐朽官僚乘機對參與王叔文政治集團的人大肆進行造謠中傷,不斷排擠打擊,掀起了一陣陣鼓噪。詩人在嚴酷的政治現實面前,有感於腐朽官僚的狠毒,於是寫了這首詩。詩歌採用比喻的手法,把那些陰險毒辣的官僚比作在昏暗中喧囂、害人的蚊子,生動形象而又入木三分地描寫了他們的醜態,並且堅信他們總有一天會被消滅,從而表現了詩人在政治鬥爭中的錚錚硬骨,以及對腐朽官僚的鄙視憎恨。
詩歌前八句集中筆墨寫蚊子的特性,活畫出了腐朽官僚的醜惡嘴臉。首先,它們的重要特點是都不敢正大光明地活動,只有在“沉沉夏夜”中,才“喧騰鼓舞”,“伺暗”而動。詩歌第一句“沉沉夏夜閑堂開”,一開始就點出時間,接著寫“伺暗”、“喜昏黑”,深刻地表現出了“飛蚊”那種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本性。正因為它們是在黑暗中活動,所以使得糊塗人辨別不清,而聰明者也迷惑起來。其次,它們特別善於聚眾起鬨,“嘈然歘(音xū,忽然)起”,其聲“殷殷若自南山來”,好象從南山傳來的隆隆的雷聲。這裡用雷聲來比喻“飛蚊”聚集的鳴叫之聲,雖帶誇張,但卻非常形象,並且暗用了《漢書·景十三王傳·中山靖王傳》中“夫眾煦(音xǔ)吹氣)漂山,聚蚊成雷”的典故,使得詩意更為含蓄、深厚。第三,它們都心地歹毒,在花滴露珠(“滴瀝”,水下滴貌)、月色初上的朦朧中,乘人不備,利嘴相加,給人以突然傷害。這三種特性,既是“飛蚊”的特點,也是朝中那些腐朽官僚的特點,他們為了迫害正直的人,也像“飛蚊”那樣,暗中活動,造謠惑眾,糾集起來,乘機給人以致命的中傷。詩人抓住他們與“飛蚊”的共通處,進行比喻,使他們的本性更加鮮明突出,極為清楚地暴露在讀者面前,這就比直接寫他們生動得多,有力得多。從“嘈然歘起”、“喧騰鼓舞”、“利嘴迎人”這些感情色彩很強的措語中,詩人對它們的厭惡、鄙視之意,也溢於言表。在寫法上,詩人縱橫交錯地來表現它們的特性,既井然有序又變化有致,且便於夾敘夾議,把詩人的感情表達得更加充沛和強烈。
從“我軀七尺爾如芒”以下四句,寫詩人對待“飛蚊”的態度。從形體上看,以堂堂七尺之軀與小如芒刺的“飛蚊”相比,其間懸殊,不啻霄壤,詩中滿含極為蔑視之意。但接著卻一轉,“我孤爾眾能我傷”。“飛蚊”雖然小,但卻很多,從數量上看,卻又占著明顯的優勢,所以情況是“能我傷”,它們是足以給人造成傷害的,這表現出詩人清醒的頭腦。因為只有正視現實,才能採取正確的應付措施。“天生有時”二句,就寫出了詩人對付它們的辦法:蚊子孳生之時是無法抵擋的,只好暫時躲進蚊帳里去。“遏”是阻止之意,“設幄”即裝上帳子,“匡床”即方正的床。兩句的意思,就是俗語所說的“惹不起,躲得起”。此時,作者貶官之後,待罪朗州,他在政治上孤立無援,明顯處於劣勢。那些如“飛蚊”一樣的官僚把持朝政,已經形成了強大的政治氣候,詩人一時無法相與之抗衡。他所能選擇的,只能是暫時的退避,這對於一個有遠大政治抱負的人來說,當然是明智的抉擇,而決不是軟弱膽小。這四句寫得自然流暢,明白如話,但其中卻包含著深刻的人生哲理和政治意義,啟人深思。
最後兩句,詩人以堅定的信念,預言了“飛蚊”的必然滅亡:“清商一來秋日曉,羞爾微形飼丹鳥。”“清商”即秋風,潘岳詩:“清商應秋至。”“丹鳥”即螢火蟲。據《大戴禮記·夏小正》及《古今注·魚蟲》說,螢火蟲能吃蚊子。兩句說,等到秋天一來,你們這些小小的蚊子,都要去喂螢火蟲了。前一句與“沉沉夏夜閑堂開”相照應,夏去秋來,這是季節推移,誰也無法更改,暗示出蚊子的必然滅亡。后一句與上面對“飛蚊”的赫赫威勢的描寫,也恰成對比,那不可一世,“利嘴迎人”、“能我傷”的蚊子,這時都要被吃掉了。通過這樣照應、對比,不僅使全詩顯得嚴謹、完整,而且也突出了“飛蚊”的可悲、可恥的下場。詩人在身處逆境中,能夠往遠處想,往大處看,不因一時的挫折而頹喪,這種積極進取的精神和樂觀豪爽的氣度,值得推崇。全詩十四句,前十二句四句一轉韻,平仄相間,讀來既覺穩健,而又具有跳躍性的變化;最後兩句另起一韻,且用仄聲,在聲情上使全詩收結得剛健有力。整篇語言較為質樸,但其中“露華滴瀝月上天”、“清商一來秋日曉”等句,又富有文彩,在質樸中含著清麗,體現了詩人的獨特風格。
劉禹錫
(772-842)字夢得,洛陽人,為匈奴族後裔。晚年任太子賓客,世稱“劉賓客”。他和柳宗元一同參與那唐朝永貞年間短命的政治改革,結果一同貶謫遠郡,頑強地生活下來,晚年回到洛陽,仍有“馬思邊草拳毛動”的豪氣。他的詩精鍊含蓄,往往能以清新的語言表達自己對人生或歷史的深刻理解,因而被白居易推崇備至,譽為“詩豪”。他在遠謫湖南、四川時,接觸到少數民族的生活,並受到當地民歌的一些影響,創作出《竹枝》、《浪淘沙》諸詞,給後世留下“銀釧金釵來負水,長刀短笠去燒畲”的民俗畫面與“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還有晴”等傳世名句。他在和白居易的《春詞》時,曾註明“依《憶江南》曲拍為句”,這是中國文學史上依曲填詞的最早記錄。有《劉賓客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