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出西營盤

西營盤苦力殺手集團首領高達夫曾專事接任在國外的暗殺任務，如今做了中環船務公司老闆。但在遭到一次偷襲事件使其4個手下全部喪命之後，他又重操舊業。高認為，這一事件與他日前拒絕在香港替人從事一宗謀殺有關。他通過戀人雄琴進行調查，不僅所獲無幾，雄琴反而自殺。雙重打擊使高達夫重握槍桿，決心以血肉換個明白。最後他終於摸清了事實真相。一個淅瀝的雨夜，高達夫在橫掃對手之後，也結束了他傳奇、浪漫的一生。

參考資料：

男性暴力的終極膨脹——《殺出西營盤》

看完了一部電影，不禁想到：吳宇森，可不能忘記他啊！

吳宇森不能忘記誰？周潤發？張家振？徐克？龍剛？阿蘭德龍？黃永恆？都不是，其實還有一位導演亦值得他去回味，他就是唐基明！

唐基明現在似乎只能在TVB的劇集中發現其名了，《東方之珠》，《蘭花劫》，《下一站彩虹》等都由他監製。其實他亦是拍劇集起家，70年代初在TVB做外景導演，後來轉入ATV拍《天蠶變》等武俠劇，退出影壇后入廉政公署拍《廉政行動》劇集，最後再回到TVB，吃足多家電視飯！同時他亦是“香港電影新浪潮”的成員之一，而且幾乎是最後一個，畢竟直至1982年他才拍了第一部電影，當時離1983年的“新浪潮”尾聲只差一年了。

不過，唐基明仍在“新浪潮”最後的歲月里做出驚喜，《殺出西營盤》就是他的代表作。其實，此片對後來吳宇森槍戰片的影響亦是不可忽視的，對槍戰場面的浪漫化處理及對男性槍支暴力的迷戀更為錐形之一，甚至可以說，唐基明將吳宇森引以為豪的男性暴力推向更極致的程度，幾乎走向一種徹底自戀的狀態當中，所以當我們為吳宇森的電影津津樂道時，似乎更不應該忘記唐基明在類型片上走出的第一步！

《殺出西營盤》故事並不新鮮，光是武俠片便講類似情節拍到濫，講述殺手首領高達夫因改邪歸正而絕接下一宗殺人生意，卻遭仇家暗算，一夜之間手下全遭殺害，他亦身受重傷，後為復仇逃回西營盤養傷苦練，同時一步步揭穿仇家陰謀。

《殺出西營盤》以殺手秦祥林為主角，在形象上則有阿蘭德龍的《獨行殺手》及古龍筆下的多情大俠相結合的味道，這不禁令人想起《喋血雙雄》中周潤發扮演的小庄。不過兩人在亦有所不同，周潤發扮演的小庄在殺人後總會回到教堂，十字架，聖母像和燭光都令他的心恢復平靜，屬典型的西方宗教意識；而秦祥林扮演的高達夫則在遭暗算后逃到西營盤，並在此養傷苦練，並在低沉迷濛的氣氛中撫平失敗創傷，又屬傳統的東方文化意識。無論吳宇森還是唐基明，實質上都在藉助文化符號來展現他們心目中的“烏托邦”，主角總能在此地點找回自我，甚至激起鬥志，這都是導演內心的文化意識作祟的結果，吳宇森強調西方宗教情操，而唐基明則著力挖掘東方傳統的根苗！

吳宇森的電影永遠是一場“槍械SHOW”，槍支永遠都是男性英雄主義的標誌，從槍林彈雨的激烈搏殺至雷鳴登霰彈槍拉退彈殼的動作及聲響，都無一例外地折射出男性的熱血沸騰。唐基明亦不會例外，但他對槍支的迷戀比吳宇森更甚，甚至認為槍支不只是宣揚道義及兄弟情的工具，更是象徵大男人主義的“圖騰”！《殺出西營盤》便拍眾殺手比賽裝槍，其中不僅在強調速度（計時器）和力度（手槍裝配時零件的碰撞聲），更多次以特寫鏡頭將裝卸過程清晰呈現在觀眾眼前，過往的槍戰片拍裝槍場面都以人為主，而且主要在表現速度，像唐基明那樣不厭其煩地拍攝槍身的例子實在是鳳毛麟角，因此《殺出西營盤》中殺手裝槍一場可謂類型片中的典範！

而且裝子彈的過程亦是浪漫的，優雅的，過往槍戰片中入彈的鏡頭總是輕輕帶過，反以槍身的完整性為視覺焦點，但《殺出西營盤》中秦祥林卻是將子彈一顆一顆慢慢裝入槍膛，連後來的岳華亦是如此，實際上這與吳宇森電影中強調的“高速攝影”效果是一致的，儘管它並不誇張，卻在鏡頭下將槍支“神聖化”，男性神話亦在無形中產生極端化的快感，更有影迷將裝子彈比喻為男性陰莖勃起的過程，都是在一種享受的狀態下到達極限，這樣一說，《殺出西營盤》里的手槍，亦是男性雄風——陰莖的象徵，不可分割！

影片中有一場戲是秦祥林在家玩槍，之前他專門入洗手間將手認真地洗過一遍。這同樣是強調槍支在男性心目中不可替代的神聖地位，而唐基明將場面細微到如此程度，足見他是一個很大男人的導演，甚至比吳宇森更旨在展現男性暴力的意義！

而唐基明亦比吳宇森更早玩起了雙槍，《英雄本色》中阿MARK楓林閣復仇一場，他拉開門舉起雙槍向仇家掃射，在MTV式的鏡頭處理及靈活的剪輯技巧下充滿動感和美感，堪稱經典！唐基明在《殺出西營盤》中的類似處理則屬“靜中求動”：高達夫的手下“岳少”在停車場與敵方殺手爆發槍戰，當最後一人倉皇逃跑時，“岳少”優雅地舉起雙槍將其射殺。整個過程沒有絲毫火爆，卻在動態的場面中拍出靜態的浪漫感，殺人似乎亦唯美起來，這一點唐基明較吳宇森更為冷靜，且充滿男性之情。

《喋血雙雄》中小庄海上槍殺汪東興一場在日後為眾多“吳迷”津津樂道。舞獅開場，鼓聲震天，四周喧鬧不已，遊艇上的小庄緩緩回頭，舉起狙擊槍，對岸上的汪東興發出致命一擊，動靜切合近乎完美！而唐基明亦不例外，同樣做到動態場面中強調靜態：《殺出西營盤》開場是東京街頭暗殺，日本的船務大亨及其情婦在車水馬龍之間被槍殺，亦是一槍穿腦當場身亡。此處被唐基明拍得乾淨利落，同時東京街景亦充滿華麗而頹廢的城市色彩，為這場暗殺戲賦予獨特的優美色調，相當傳神！

吳宇森在《喋血雙雄》中大膽地以180度越軸剪接處理周潤發與李修賢的關係，強調他們的相似點，對白和影像成功對應，令人感覺兩人就是一枚硬幣的兩個面！而唐基明雖然沒有正面強調，但冥冥中卻突出了殺手秦祥林與警察岳華的聯繫：秦祥林遭殺手暗算前在家中獨自砌手槍，但槍身卻無法裝起；後來岳華拿到秦的證物亦是在辦公室內獨自砌手槍，同樣無法將槍身裝起，兩人失敗后亦都搖頭嘆息，這正是微妙所在，令人想起《喋血雙雄》中李修賢獨自在屋內想像周潤發殺人過程的經典場面。也許唐基明沒想過要刻意強調警察與殺手之間的相同點，但不知不覺中卻帶出了此般氣味，冥冥中透露男性間惺惺相惜的意識，因此在吳宇森的英雄片大行其道后，才有許多香港影評人將《殺出西營盤》與其作聯繫對比。

當然，不能指望《殺出西營盤》會如《喋血雙雄》結尾那般令警察與殺手並肩作戰，在教堂殺盡敵人。結尾秦祥林亦是在西營盤中殺死財團老闆的大堆人馬，但從頭到尾皆是他獨自進行，乃西方英雄片之類型，強調個人力量，而岳華則在揭穿財團老闆陰謀后被殺（？），高潮大戰並沒有他的份。因此，秦祥林與岳華“化敵為友”一場便顯得更遺憾了：岳華找到秦祥林的住所欲讓他做污點證人指證財團，突然遭殺手襲擊，於是兩人並肩作戰，用“聲東擊西”的方法將殺手槍殺。這場戲令人想起《喋血雙雄》中小庄和李鷹在大屋內聯手殺盡汪海手下的場面，同樣是兩男一女，兩者在對白，動作等方面都靈活生動，儘管《殺出西營盤》並非《喋血雙雄》那般子彈橫飛，但唐基明對正邪兩主角之間的信任的刻畫可謂出色，即使未能進一步延伸，亦為人稱道。

吳宇森和唐基明都不重視女角，吳宇森自《英雄本色》開始的幾部港片中只有《縱橫四海》中的鍾楚紅拍出魅力，但就戲份而言全都是花瓶，而到了《辣手神探》的毛舜筠更幾乎退為“活動布景板”！不過不管吳宇森再怎麼忽視女性，也不如唐基明那樣惹女性反感，曾有影迷說道：“如果中國女性開展恭喜發財，那唐基明十條命都不夠死！”因為唐基明甚至要讓女性變為男性神話的“犧牲品”！20多年來，影迷對秦祥林在海灘上槍殺葉童的場面仍爭論不止，葉童究竟為什麼如此甘心為他而死，甚至連自己都不願阻止那一槍？今天，似乎更多人認同這一觀點：在唐基明眼中，男性的完美令女性盡失理由，包括死亡！

秦祥林重傷逃回西營盤時，葉童才剛出場，隨後她即愛上秦祥林，且愛得極深，但一切都毫無出因，秦祥林身上唯一吸引葉童的似乎就是他的男性本色。因此當赤裸上身的秦祥林將葉童按倒在床上時，她才會如此自然地摟住他享受他的激情，後來她更心甘情願地為秦祥林撐傘，並說：“我這一輩子也跟著你！”看來這全應歸功於秦祥林身上散發的男性荷爾蒙吧！而海灘槍殺一場，葉童心甘情願地死在秦祥林手上，女性更被評為是男性神話的“殉道者”，儘管連唐基明都不知為何要拍這一槍，但我想這是他內心的大男人主義在作祟，拒絕讓女性與男性平起，甚至“逼”女性接受男性的子彈！如此專斷的男性神話，的確會令唐基明遭女性觀眾反感！

不過，《殺出西營盤》的漏洞很多，儘管整體感覺拍出迷離氣氛，但實際上有不少地方都是故弄玄虛的，前段過於做作，高潮又過於荒唐，嚴格說來只有中段的西營盤街景和殺手養傷苦練拍得最佳！儘管我不很認同石琪評論的“殺手唱歌像幼稚園唱遊”，但穿溜冰鞋和騎摩托車殺人的場面卻實在無聊！若是拍武俠片，這類古古怪怪的刺客倒可說通，但放入現代背景無疑兒戲之極，看秦祥林居然被兩個穿溜冰鞋的殺手摺磨得狼狽不堪，我想：如果這些人不穿溜冰鞋，那秦祥林早掛了！還有騎摩托車亦然，直接開車將對方撞死就成了，何必大費周章呢？另外財團老闆夜見秦祥林一場也弄得相當做作，儘管有關海山，劉兆銘那樣的“老戲骨”演出，但還是感覺假到離譜，因此最後還是得套用石琪的評論：“其實影片前半部是良莠不齊的！”

高潮是真正的幕後主使劉兆銘清晨跑步時被秦祥林下戰書，但我覺得秦祥林衣著密實，當場殺掉劉兆銘亦相當容易，何必又在晚上來到西營盤開大戰呢？而後來秦祥林在西營盤殺盡敵人，亦流於荒唐兼毫無邏輯，看起來極傻，就跟《英雄本色2》的高潮一樣，只求火藥味而不求合理！還有岳華被殺，“中間人”焦姣自殺等，都無甚道理，尤其是岳華，上個鏡頭剛見他掏槍指住劉兆銘，下個鏡頭便見他“橫屍山野”，簡直連個理由都不給，觀眾更不痛快！另外結尾是秦祥林手下湯鎮宗沒死，觀眾方知真正出賣秦的人是他，兩人在雨夜進行最後決戰，當然情調是有，卻相當俗套，因為類似的兄弟出賣在古龍的武俠小說里早已過時，唐基明以武俠小說的古典情調拍攝現代殺手，風格富有新意，但卻不懂變通，弄出許多生硬的情節，令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