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郎·用前韻送杜叔高

賀新郎·用前韻送杜叔高

《賀新郎·用前韻送杜叔高》是宋代詞人辛棄疾創作的一首詞。此詞寄託了作者對國事的深切關懷和憂憤之情。上片形容杜叔高詩歌境界高遠,聲勢浩蕩,讚美其人品高潔,慨嘆其落拓不遇。下片轉而縱論時勢。先以稱揚杜家自古是“去天尺五”的名門相激勵,謂其於風雲變幻之際,定能縱覽時局,憂心國事,併當奮發有為,狂歌而起,為國征戰。全詞通篇由人及己,由個人到全局,層次分明,步步深入,最後引出了愛國抗戰的思想主題。

作品原文


賀新郎·用前韻送杜叔高⑴
細把君詩說⑵ :恍餘音、鈞天浩蕩,洞庭膠葛⑶ 。千丈陰崖塵不到,惟有層冰積雪⑷ 。乍一見、寒生毛髮⑸ 。自昔佳人多薄命,對古來、一片傷心月⑹ 。金屋冷,夜調瑟⑺ 。
去天尺五君家別⑻ 。看乘空、魚龍慘淡,風雲開合⑼ 。起望衣冠神州路,白日銷殘戰骨⑽ 。嘆夷甫諸人清絕⑾ !夜半狂歌悲風起,聽錚錚、陣馬檐間鐵⑿ 。南共北,正分裂⒀ !

註釋譯文


註釋

⑴賀新郎:詞牌名,原名“賀新涼”,又名“金縷曲”等,雙調一百十六字,上下片各十句六仄韻。前韻:指辛棄疾前不久寄陳亮的同調詞韻。杜叔高:即杜斿,字叔高,金華蘭溪人。與兄伯高、仲高,弟季高、幼高五人俱博學工文,人稱“金華五高”。端平初,以布衣與辛棄疾、范黃中及劉后村等八人同時受詔,補迪功郎。因主張抗金,遭到投降派的打擊,一生不得志。
⑵“細把”句:仔細地談一談讀了您的詩以後的感受體會。君,指杜叔高。
⑶“恍余”二句:讚美杜叔高的詩作,美如仙樂。恍(huǎng),彷彿。鈞天,即《鈞天廣樂》,指天上的音樂。《史記·趙世家》記載,趙蕑子曾夢遊天都,與百神共賞《鈞天廣樂》。洞庭膠葛,指美妙的《咸池》樂曲。《莊子·天運》篇:“黃帝張《咸池》之樂於洞庭之野。……其聲能長短,能柔能剛,變化齊一不主故常。”唐人成玄英疏:“洞庭之野,天地之間,非太湖之庭也。”膠葛,空曠深遠貌。語出司馬相如上林賦》:“張樂乎膠葛之寓。”
⑷“千丈”二句:讚揚杜叔高詩的意境空靈脫俗,冰清玉潔。陰崖,北向的山崖。層冰積雪,語出《楚辭·九歌·湘君》:“桂櫂兮籣枻,斲冰兮積雪。”《楚辭·招魂》:“層冰峨峨,飛雪千里。”
⑸“乍一”句:描繪讀杜叔高詩產生的感受,如寒生毛髮,精神為之一振。
⑹“自昔”二句:杜叔高如自古多薄命的佳人一樣,仕途坎坷,令人傷心。自昔佳人多薄命,化用蘇軾《薄命佳人》詩:“自古佳人多薄命,閉門春盡楊花落。”佳人,此指杜叔高。
⑺“金屋”二句:杜叔高得不到朝廷重用,志不得伸,只能在冷寂的屋子裡,調瑟遣懷。金屋,語出《漢武故事》:“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也。”
⑻“去天”句:杜叔高家乃世族大戶,但與北朝“去天尺五”的杜家有別,叔高家以文オ名世。北朝長安城南有杜、韋兩大家族,權勢熏天。漢辛氏《三秦記》民謠稱::“城南韋杜,去天尺五。”離天只有尺五,言其高貴僅在皇帝之下。
⑼“看乘”二句:放眼長空,風雲變幻不定,如同時局,由奸小翻雲覆雨,動蕩不定。乘空,飛上天空。
⑽“起望”二句:展望文明禮教之邦的神州中原,戰爭頻仍,戰土士白骨露野。衣冠,猶言文明禮教斯文。
⑾“嘆夷”句:感嘆朝廷當政者,像當年王夷甫一樣,清談誤國。夷甫,即王衍,字夷甫,晉太尉,尚書令。尚清談,不務時政,后被石勒所殺。《世說新語·輕詆》:“桓公入洛,過淮、泗,踐北境,與諸僚屬登平乘樓,眺矚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
⑿“聽錚”句:元陳芬《芸窗私志》:“元帝時臨池觀竹,竹既枯,后每思其響,夜不能寢,帝為作薄玉龍數十枚,以縷線懸於檐外,夜中因風相擊,聽之與竹無異。民間效之,不敢用龍,以什駿代,今之鐵馬,是其遺制。”錚錚,象聲詞,形容金屬撞擊所發出的響亮聲音。檐間鐵,俗稱鐵馬,懸於屋檐間的鐵片,風吹叮噹作響。
⒀“南共”二句:南宋與北金對峙,國土分裂。

譯文

待我仔細地品評你的詩作:它們像雄偉浩蕩的《鈞天廣樂》的遺音,又像是複雜多變的洞庭《咸池》之樂的逸響。有如纖塵不染的千丈陰崖,但見滿眼雪積冰封,使人乍見之下,不禁毛髮森然。哎,從來才華出眾的人,遭際往往坎坷不幸。因此對著天上那片亘古不變的明月,他們難免會感傷身世;或者躲進華麗冷清的屋子裡,借彈奏錦瑟打發夜晚的無聊。
你祖籍該是在陝西咸寧,如今已回不去了。瞧瞧天空上風雲變幻,彷彿連翱翔的魚龍都因之慘然變色。再登高遙望當年北方家族避難南遷的道路,多少死難者的屍骨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無人掩葬,已經朽爛不存。可恨把持朝政的那些當代王衍們。他們一味清談,確實“清”到了家!夜半失眠,我常常引吭高歌,但覺悲風四起,檐前的鐵馬錚錚作響,彷彿又回到殺敵的戰場。請記住,我們的南方和北方,至今還是分裂的!

創作背景


此詞當作於宋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春辛棄疾閑居上饒帶湖時。繼陳亮之後,杜叔高也到上饒探訪辛棄疾。杜叔高是辛棄疾和陳亮的友人,是一位很有才氣的詩人,陳亮曾在《復杜仲高書》中稱其詩“如干戈森立,有吞虎食牛之氣,而左右發春妍以輝映於其間”,只因鼓吹抗金,故遭到主和派的猜忌,雖有報國之心,但亦無請纓之路。辛棄疾愛其才華,更愛其人品。其時杜叔高從浙江金華來訪,離別時,辛棄疾用前不久送別陳亮的詞韻作此詞相送。《鄧箋》:“淳熙十六年春。杜斿,字叔高,金華蘭溪人。是時杜叔高或適來訪晤,故又用同韻賦詞送之。朱熹《朱文公大全集》卷六十《答杜仲高》:‘辛丈相會,想極款曲。今日如此人物,豈易可得,向使早向里來有用心處,則其事業俊偉光明,豈但如今所就而正耶。’”

作品鑒賞


賞析

此詞上闋開頭至“毛髮”數句盛讚杜叔高詩作之奇美。首句“細把君詩說”,足見非常愛重。因為愛之深,所以說之細。“恍餘音、鈞天浩蕩,洞庭膠葛”,言杜詩氣勢磅礴,讀之恍如聽到傳說中天帝和黃帝的樂工們在廣闊曠遠的宇宙間演奏的樂章餘韻,動人心魂。“千丈陰崖塵不到,惟有層冰積雪。乍一見、寒生毛髮”乃熔裁唐人李咸用《覽友生古風》詩“一卷冰雪言,清泠泠心骨”語意,言杜詩風骨清峻,讀之宛若望見塵土都不到的高崖之上的冰雪,不禁毛髮生寒。如此說詩,不但說得很細,而且說得極美,比喻新穎,想象奇特,既富詩情,亦有畫意。接下至“調瑟”數句哀嘆杜叔高的蕭索境況。“自昔佳人多薄命,對古來、一片傷心月”,以古來美婦多遭遺棄隱喻才士常有沉淪坎坷。“金屋冷,夜調瑟”則借漢武帝陳皇后失寵,進一步渲染了被棄的凄苦。這裡純用比興,雖為造境,卻甚真切,藝術效果遠勝於直言。
下闋寫杜叔高之懷才不遇而轉及其家門昔盛今衰。“去天尺五君家別”乃隱括《三秦記》“城南韋杜,去天尺五”一語,謂長安杜氏本強宗大族,門望極其尊崇,但杜叔高一家卻有異於此,雖然其兄弟五人皆有才學,但只因不善鑽營而都未有所成就。“看乘空、魚龍慘淡,風雲開合”則化用《易·乾·九五》“雲從龍,風從虎”之語,假託魚龍紛擾、騰飛搏鬥於風雲開合之中的昏慘景象,暗喻朝中群小趨炎附勢、為謀求權位而激烈鬥爭。“看”字有冷眼旁觀、不勝鄙薄之意。群小瘋狂奔競,反映了朝政的黑暗腐敗。叔高兄弟不得進用,原因即在於此;北方失地不得收復,原因亦在於此。故接下乃興起神州陸沉的悲慨:“起望衣冠神州路,白日消殘戰骨。嘆夷甫諸人清絕!”昔日衣冠相望的中原路上,如今唯見一片荒涼,縱橫滿地的戰骨正在白日寒光中逐漸消損。然而當國者卻只顧偏安享樂,對中原遺民早已“一切不復關念”(陳亮《上孝宗皇帝書》),許多官僚也“微有西晉風,作王衍阿堵等語”而“諱言恢復”(李心傳《建炎以來朝野雜記》乙集卷三此宋孝宗趙昚語),藉以掩飾其內心的怯懦和卑劣。“嘆夷甫諸人清絕”即對此輩憤怒斥責。朝政如此腐敗,士大夫如此腐朽,詞人的愛國之心卻仍在激烈搏動:“夜半狂歌悲風起。聽錚錚、陣馬檐間鐵。”中原未復,愁思難眠,夜半狂歌,悲風驚起,聽檐間鐵片錚錚作響,宛如千萬匹衝鋒陷陣的戰馬疾馳而過。此時詞人亦彷彿在揮戈躍馬,率領騎兵奔赴疆場,他滿懷異常暢快的心情。但這只是暫時的幻覺,這幻覺一消失,那虛生的暢快也就隨之消失了,代之而來的必然是加倍的痛苦。歇拍“南共北,正分裂”便是在幻覺消失后發出的慘痛呼號。
此詞乃於慰勉朋侶之中,融入憂傷時世之感,故雖為送別之作,但有悲壯之情。然而其運筆之妙,則在於“如春雲浮空,卷舒起滅,隨所變態,無非可觀”(范開《稼軒詞序》)。說詩思之深廣,則鈞天洞庭,凄涼幽怨;刺群小之奔競,則風雲魚龍,紛紛擾擾;悲神州之陸沉,則寒日殘骸,慘不忍睹;抒報國之激情,則神馳戰陣,鐵騎錚錚;痛山河之破碎,則聲發穿雲,肝膽欲裂。凡此皆“有性情,有境界”(王國維《人間詞話》),故獨高格而不同凡響。

評價

遼寧省文聯原副主席謝俊華《辛棄疾全詞詳註》:這首詞善用比喻。如以“釣天浩蕩,洞庭膠葛”的迷人樂章來比詩歌的韻味,以“千丈陰崖”“層冰積雪”來比喻詩作的風格既形象,又貼切。這些比喻,既是對杜叔高詩作的欣賞,也是對杜叔高人品的讚譽。

作者簡介


辛棄疾像
辛棄疾像
辛棄疾(1140-1207),南宋詞人。字幼安,號稼軒,歷城(今山東濟南)人。二十一歲參加抗金義軍,曾任耿京軍的掌書記,不久投歸南宋。歷任江陰簽判,建康通判,江西提點刑獄,湖南、湖北轉運使,湖南、江西安撫使等職。四十二歲遭讒落職,退居江西信州,長達二十年之久,其間一度起為福建提點刑獄、福建安撫使。六十四歲再起為浙東安撫使、鎮江知府,不久罷歸。一生力主抗金北伐,並提出有關方略,均未被採納。其詞熱情洋溢、慷慨激昂,富有愛國感情。有《稼軒長短句》以及今人輯本《辛稼軒詩文鈔存》。詞存六百二十九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