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嘆
農家嘆
《農家嘆》是南宋文學家、史學家、愛國詩人陸遊創作的一首五言古詩。
該詩以白描手法,通過一位農民的訴說,反映他如何日夜勞動,嚮往過太平日子,但又受到官府濫征暴斂,以致無以維生的血淚遭遇。
全篇語言平實,刻畫真切,字裡行間表達了對農民深切的同情。
農家嘆
有山皆種麥,有水皆種秔。
牛領瘡見骨,叱叱猶夜耕。
竭力事本業,所願樂太平。
門前誰剝啄?縣吏征租聲。
一身入縣庭,日夜窮笞搒。
人孰不憚死?自計無由生。
還家欲具說,恐傷父母情。
老人儻得食,妻子鴻毛輕。
⑴秔(jīng):同“粳(jīng)”,稻穀的一種,終於水田。
⑵“牛領”句:意思是牛的頸部被磨破成瘡,露出骨頭。牛領:牛的頸部。瘡(chuāng):傷口。
⑶叱(chì)叱:大聲呵斥耕牛聲。
⑷事:從事。本業:指農業。古代以農為本,《史記·商君列傳》:“僇力本業,耕織致粟帛多者,復其事。”
⑸剝(bō)啄(zhuó):敲門聲。韓愈《剝啄行》:“剝剝啄啄,有客至門。”
⑹縣庭:縣衙門大院。
⑺窮:盡。這裡指倍受……之苦。笞(chī)搒(péng):用刑杖拷打。
⑻憚(dàn):懼怕。
⑼“自計”句:是說自己估計無法活下去。
⑽具說:全部詳細說出。
⑾“老人”二句:這兩句說如果父母能有點吃的,妻兒也就顧不得了。倘(tǎng):如果。
所有的山坡都種上了麥啊,所有的水田都種上了稻。
唉,牛兒磨爛了頸脖,露出了瘦骨啊,還不停地吆喝它連夜把土地耕刨。
唉,用盡心力,在田地上耕作啊,只想要過上一天太平日子樂陶陶。
門前誰在急急把門敲,唉,又是縣吏一聲聲逼著把租稅交。
我被抓進了縣府衙門,唉,那日日夜夜無休止的拷打哪裡受得了。
普天下的種田人,有誰不怕被打死?暗想我一定也生命難保。
放還家中想向家人一一說明,又怕刺傷雙親的心腸。
唉!要是老人們能得到溫飽,妻子兒女的生命只好視作鴻毛,再也顧不了。
該詩作於宋寧宗慶元元年(1195)暮春,當時陸遊71歲,在山陰三山別業。陸遊在農村生活多年,又親自參加農業勞動,對農民疾苦懷有深刻同情。於是作者便借農民口吻,創作了該詩。
全詩可分三個部分,前六句為第一層,寫出農民辛勤勞作、心盼太平的最低生活要求。農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因地制宜地耕種莊稼。犁牛頸背被日夜軛住,以致磨爛成瘡,露出骨頭。馬、牛等家畜是農民的重要生產資料,農家視為至寶而百般愛護,何以傷害至此,聯繫“妻子鴻毛輕”句可知,父子、夫婦尚且不能相保,更何況是牲畜於此可見生存之慘狀。前四句從空間(“有山皆種麥,有水皆種秔”)、時間(“叱叱猶夜耕”)兩個角度說明農村生存的不易。“竭力事本業,所願樂太平”,這兩句說出農民的心愿。這裡的“太平”,顯然不是古代“三世”中的“太平盛世”,當取其平安、安穩之意。古代社會裡,口腹之需有時尚難以滿足,更何敢奢望太平盛世。
中間六句為第二層,寫出農民在縣衙遭受催租的拷打,以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愛民如子”的道德倫理蕩然無存。作者陸遊出身於官僚地主家庭,他對農民的艱辛不可能有深入的體會與認識,但是如果能睜開眼睛看現實,看著農民被捆綁著投進官衙、聽著他們夜半三更傳來的哀求哭嚎聲,也就能衝破階級局限,發出內心的聲音。
最後四句為第三層,寫農民心中承受的巨大悲憤與無奈。
劉克莊《后村詩話》論曰:“韋蘇州詩云:‘身多疾病思田裡,邑有流亡愧俸錢。’太守能為此言者鮮矣。若放翁云:‘身為野老已無責,路有流民終動心’。退士能為此言,尤未之見也。”作該詩時,作者陸遊已經是退休在家、頤養天年的七十一歲老人,儒家“為生民立命”的民間情懷和詩人“不平則鳴”的使命感,使其突破階級局限,記錄了“農家之口義”,也是對現實政治無奈的“一聲嘆息”。
古文學專家、上海古籍出版社編審馮海榮:“該詩不堆砌典故,也不追求辭藻華麗,寫得平易委婉,如話家常。”
當代古籍研究學者鄒志方:“最後一節寫得哀哀欲絕,最見詩人至誠之心。”
浙江師範大學教授王克儉:“層層寫來,字字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