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

順治年間，四十五歲的李阿與同窗友好錢能受到朝廷的委派，到廣西做官，李阿任羅縣（現羅城縣）知縣，錢能任思恩縣（現環江縣）知縣。他們兩人從小一塊兒玩，長大了一塊兒上學堂，後來又一同中了舉人，兩人上任不到一年，這年，廣西恰逢天大旱，鄉里的莊稼顆粒無收，鄉親們生活非常困難，有人賣兒賣女，甚至有的人出外逃荒去了。李阿從政清廉，他作為羅縣的一縣之長，常常是粗茶淡飯，草鞋布衣，從不出席當地富紳的宴請，現在正逢大災之年，看著老百姓這樣過苦日子，心裡非常難過，連他自己的微薄奉祿，也拿出來救濟災民。而錢能恰恰相反，他不顧老百姓的死活，官銀貪得不少，別處慈善鄉親捐來的救濟糧款，到了他的手，他也雁過拔毛，私下裡剋扣大半，有了錢，他就拿回山西的家中建起豪華住宅，將自己的私宅建得富麗堂皇。而李阿的家，破破爛爛的，除了大門口多了那根旗杆之外，別的什麼也沒有增添。中秋節快來臨了，李阿的兒子從山西千里迢迢到廣西探望父親，告知祖母病重，要父親告假回鄉，探看母親的病體。李阿的兒子從家鄉帶來了一隻臘鴨，給父親下酒，誰知到了羅縣，見到了父親李阿，李阿為官太清廉了，兒子來了，他沒錢給自己的寶貝兒子買好吃的，中秋佳節，父子倆只是割了半邊臘鴨，草草過了中秋節，過了節，他請假獲准，父子上路回家時，李阿盤纏不夠，路上沒錢買菜吃，只好又帶了兒子從家鄉帶來的那半邊臘鴨上路做菜肴，父子倆一路風餐露宿，回到家鄉，恰逢錢能也回到家裡，他一回家，真是錦衣回鄉，風光十足，立即著手為母親樹立一個金壁輝煌的牌坊，同時又給母親做六十大壽，大擺宴度，大宴賓客，霎時，門前車水馬龍，貴客來往絡繹不絕，熱鬧非凡。他得知同窗好友李阿也從廣西回鄉探親的消息，為了顯示自己的富有和氣派，他馬上派人去邀請李阿到府上喝壽酒，李阿進入錢家后，看到錢家大大變樣了，過去錢能未做官時，家裡是破敗不堪的泥巴房，現在是一幢新蓋的豪宅，畫梁雕棟，樓台亭閣，煥然一新。此時廳前廳后，人來人往，送禮的絡繹不絕，光是禮單就擺了一大疊，十分氣派。李阿看了，想到目前廣西重災，民不聊生，心裡感到很不是滋味。兩位好友做官歸來團聚，自然是十分親熱，席間，李阿想，錢能原本並不富裕，他到廣西做官短短兩三年時間，家裡就這樣闊綽起來，他的錢是從何而來的？還不是為官刮地皮，吸廣西老百姓的民脂民膏？他本來想勸好友幾句，可是他剛想開口，就被那些無聊的幫閑們的阿諛奉承之聲蓋過了，什麼錢大人忠孝雙全呀！什麼錢大人德才兼備呀！什麼陞官進爵呀！什麼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呀，等等……一片阿諛讚美之詞，聽了令人作嘔。李阿沒有空插話，借錢能勸酒之機，悄悄地憂心忡忡和錢能說了廣西的嚴重災情，挂念著廣西廣大災民掙扎在死亡線上，還談了自己以自己一點微薄的奉祿，救濟羅縣的饑民，弄得自己生活拮据，以至於自己回鄉時的窘況，因沒有錢在路上買菜吃，因此只能將兒子從家裡帶去的那半隻臘鴨帶在路上作菜，他的意圖是想勸自己的好朋友，作為一縣的父母官，要心想老百姓的疾苦，為老百姓解困救難，為官要清廉自律。他語重心長地說：“錢兄！為人在世，做官也罷，從政也罷，萬萬不能丟了做人之本呀……”錢能聽了，很不滿意，他早就被奉承之聲弄得飄飄然起來，他不屑一顧地揮手說：“於兄！我們兩人同時出去做官，我是錦衣回鄉，光宗耀祖的，可是你，卻像是個叫化子一樣回來，你說，誰有本事呢？我這裡有一首打油詩，供老兄共勉。”說完，他厚顏無恥地信口吟了一首打油詩，詩曰：你我同朝為知縣，你吃臘鴨只一半，破屋舊舍難入目，真在人前丟臉面話不投機，李阿真想不到多年的同窗好友，現在說變就變，變成這個樣子，他覺得無聊，只是吃了半碗飯，就告辭回家了。李阿回到家裡，來到母親床前，看見老母親因年老體弱，卧病在床，缺醫少葯，加上連年災荒，自己家境貧寒，雖然自己在外做官多年，但是回來仍是兩袖清風，一貧如洗，心裡感到實在對不起自己年邁的老母與自己風雨同舟的妻子。李阿想到錢能與自己一起到廣西做官，短短兩三年時間，自己就變富了，回來建了豪華住宅，又為自己的母親立牌坊，又大擺宴席做壽，再看看自己的老娘，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缺醫少葯，綣卧在床上滿臉菜色，他不禁覺得十分傷心，他跪在老娘床前，愴然淚下。他母親是個深明大義的婦人，她看見兒子悲傷，真是知子莫如娘，她知道兒子的心情，她裝作沒事一樣笑著安慰他說：“龍兒！你不要難過，這樣的日子，娘過慣了，有你這樣的好兒子，娘躺在病床上，有病心裡也快樂，即使死了，也能瞑目，你從廣西雙手空空回來，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廣西的受苦受難的鄉親，這才是大孝呢！”李阿聽了老母親一席話，覺得很是快慰。李阿因為為官清廉如此，回家途中，父子倆只吃半邊臘鴨做菜，此事傳回廣西，老百姓非常感動，羅縣鄉親就送一個綽號給他——半鴨知縣。後來有人作詩稱讚他。詩曰：半鴨知縣古來殊，為政清廉舉世無。徜使官員皆若是，黎民安泰樂斯乎！李阿為官清廉，百姓稱頌，也很得清朝皇帝的賞識和器重，後來他的官越做越大，直升任直隸巡撫，位高權重，但是深得民眾的擁戴，康熙皇帝御賜他為“天下良吏第一”稱號，五年後，他回家探親，母親告訴他，錢能因貪樁枉法，搜刮民脂民膏，魚肉人民，被朝廷革職查辦，家也抄封了，他搜颳得來的不義之財，也抄沒了，還險些兒被判入大獄，他母親也因驚嚇死去了，眼下這個錢能，工不會做，田不會種，妻子見他潦倒如此，也離他出走，兒子流浪街頭，成了一個小乞丐。李阿聽了，百感交集，只能唏吁感嘆。正在話話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錢能找上門來了，他已經不象幾年前那麼風光了，衣服襤褸，滿臉菜色。他見了李阿，吞吞吐吐了一陣，才說明自己的來意，是想在李阿的衙門內，尋個差事做，掙碗飯糊口。李阿是一個不荀私情的清官，他感到此事很難辦，同母親商量說：“我同他自小是同窗好友，現在他落泊到這步田地，妻離子散，也實在可憐，本來我有心想安排他到我衙門內幹個差事，但是又怕他惡習難改，又貪污舞弊，壞了我一生的官聲，不知如何是好？”他母親想了想，說：“龍兒！為人在世，要公私分明，對這種人，若是你再次起用他，他若是又貪樁枉法，你就對不起老百姓了，你與他的情份，只是你個人的私事，現在若你還念舊情，只能是打點一些銀兩資助他謀一個正當的職業，這樣對他更有好處。”李阿聽了母親的話，吩咐妻子，包了好些銀子，送給錢能，為了提醒舊友的前車之鑒，他也以從前錢能送他的那首詩的韻，回了一首打油詩給錢能，詩曰：你我同僚是知縣，任期不足我一半，清廉自律官之本，莫為鄉親丟臉面。錢能見了悔恨交加，無地自容，低頭接過銀兩，慚愧退出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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