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慶恆
吳慶恆
吳慶恆(1924——1995年12月20日,享年71歲)是一名普通的昆明退休工人,他被人們稱為"海鷗老人"。每年的冬天,昆明的翠湖公園都會迎來大批的遷徙的海鷗,這個時候,老人會從城郊步行20餘里地來到翠湖,幾乎每天都會來這裡。老人一個月的退休金只有308元,他總是要拿出一半的錢來買餅乾丁等食物餵給海鷗們吃。就像呵護自己的孩子一樣呵護這群海鷗。
“海鷗老人”吳慶恆(1924——1995年12月20日)(是鄧啟耀在文章《寂寞鷗靈》親自寫的。享年71歲。)
吳慶恆
老人很蒼老了,布滿皺紋的臉上,有一雙很善良的眼睛,肩上挎一個自製的已經褪色的布袋子,裡面裝滿了喂海鷗的食物,他很細心,總是微笑著看著眼前飛上飛下的海鷗們。據老人講,這些海鷗很通人性的,當一隻海鷗受到傷害的時候,它會用凄厲的叫聲呼喚其他的海鷗離開,曾經有一隻海鷗,因為遊客的抓捕,導致骨折,老人很小心地呵護著這隻受傷的海鷗,從1992年起,老人每年都能看到這隻受傷的海鷗來昆明,彷彿,海鷗很惦念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飛臨昆明,也是一種探望和安慰吧。來公園遊玩的人很多,但沒有人知道老人的家境,只是聽他自己說每一個月只有308元的退休金,而他要用其中的一半給海鷗們買吃的東西。有的時候,由於老人病了,每月自己的開銷多了些,給海鷗們買東西的錢就少了,於是,老人就去飯館里撿拾別人丟掉的東西,用他的話說就是“窮人要有窮辦法,自己就要用辦法。”老人有時也會用雞蛋自己給海鷗做餅乾,在老人的最後的遺物中,只有六個雞蛋,那六個雞蛋也是要給海鷗做餅乾用的。
海鷗老人吳慶恆塑像
又過了一些天,年輕的記者朋友們很挂念老人,經過了很多打聽,終於知道了老人的家,等走過彎彎曲曲的巷子,聽到的卻是老人已經去世的消息。經詢問才知道。老人的名字叫吳慶恆,是早年西南聯大的學生,建國后受到了政治的迫害,沒有了家庭,老人一生孤獨,海鷗成了他孤寂晚年的唯一的朋友。
在滇池越冬的海鷗,1985年開始,有一部分飛到了昆明市區來覓食。
吳慶恆塑像
吳慶恆老人,不過是昆明化工廠的一個退休工人,1995年才拿每月308元的退休工資。卻絲毫不吝嗇地給海鷗買餅乾。據說,吳慶恆老人自奉微薄,唯一的享受就是當時兩毛錢一盒的劣質“金沙江”煙,他沒有嗜好,只“嗜好”來餵養和親近海鷗。
據說,從此以後昆明人餵食海鷗的方法——把餅乾、麵包掰成碎片,擺放在翠湖畔的欄桿上——這就是吳慶恆老人率先採用的:老人認為,把食物丟到湖水裡讓海鷗吃,那湖水有污染,可能導致海鷗得病,因而要讓海鷗吃上乾淨的食物。
據說,老人不但餵食,還和海鷗們喋喋不休地談話;而那被餵食的海鷗,也“認識”吳慶恆老人了。老人給其中的一些還取了名,一叫,那被叫的海鷗就會馬上飛來老人身邊。
吳慶恆
據說,吳慶恆病逝后,人們清點他的遺物,“最值錢的”家當,居然只有六個雞蛋,而那正是他準備給海鷗們製作“雞蛋餅乾”的!
後來昆明的人漸漸知道了海鷗老人的情況,自發地捐款,塑了一尊老人的像,依靠在滇池,微笑中若有所思,這算是對老人的告慰和對老人的敬仰。
海鷗老人吳慶恆,如果有來生,希望他永遠有微笑,永遠都和海鷗做朋友,讓生命活的更光彩更偉大!他的心裡所想的,也一定是飛翔的自由的海鷗群!
《老人與海鷗》
鄧啟耀
那是一個普通的冬日。我和朋友相約來到翠湖時,海鷗正飛得熱鬧。
在喂海鷗的人群中很容易認出那位老人。他背已經駝了,穿一身褪色的過時布衣,背一個褪色的藍布包,連裝鳥食的大塑料袋也用得褪了色。朋友告訴我,這位老人每天步行二十餘里,從城郊趕到翠湖,只為了給海鷗送餐,跟海鷗相伴。
人少的地方,是他喂海鷗的領地。老人把餅乾丁很小心地放在湖邊的圍欄上,退開一步,撮起嘴向鷗群呼喚。立刻便有一群海鷗應聲而來,幾下就掃得乾乾淨淨。老人順著欄桿邊走邊放,海鷗依他的節奏起起落落,排成一片翻飛的白色,飛成一篇有聲有色的樂譜。
在海鷗的鳴叫聲里,老人抑揚頓挫地唱著什麼。側耳細聽,原來是親昵得變了調的地方話——“獨腳”“灰頭”“紅嘴”“老沙”“公主”……
“您給海鷗取了名?”我忍不住問。
老人回頭看了我一眼,依然俯身向著海鷗:“當然,哪個都有個名兒。”
“您認得出它們?”相同的白色翅膀在陽光下飛快地閃過,我懷疑老人能否看得清。
“你看你看!那個腳上有環的是老沙!”老人得意地指給我看,他忽然對著水面大喊了一聲:“獨腳!老沙!起來一下!”水面上應聲躍起兩隻海鷗,向老人飛來。一隻海鷗腳上果然閃著金屬的光,另一隻飛過來在老人手上啄食。它只有一隻腳,停落時不得不扇動翅膀保持平衡。看來它就是獨腳,老人邊給它餵食邊對它親昵地說著話。
談起海鷗,老人的眼睛立刻生動起來。 “海鷗最重情義,心細著呢。前年有一隻海鷗,飛離昆明前一天,連連在我帽子上歇落了五次,我以為它是跟我鬧著玩,後來才曉得它是跟我告別。它去年沒有來,今年也沒有來……海鷗是吉祥鳥、幸福鳥!古人說‘白鷗飛處帶詩來’,十多年前,海鷗一來,我就知道咱們的福氣來了。你看它們那小模樣!嘖嘖……”海鷗聽見老人喚,馬上飛了過來,把他團團圍住,引得路人都駐足觀看。太陽偏西,老人的塑料袋空了。“時候不早了,再過一會兒它們就要回去啦。聽說它們歇在滇池裡,可惜我去不了。”老人望著高空盤旋的鷗群,眼睛裡帶著企盼。朋友告訴我,十多年了,一到冬天,老人每天必來,和海鷗就像親人一樣。
沒想到十多天後,忽然有人告訴我們:老人去世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們彷彿又看見老人和海鷗在翠湖邊相依相隨……我們把老人最後一次喂海鷗的照片放大,帶到了翠湖邊。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一群海鷗突然飛來,圍著老人的遺像翻飛盤旋,連聲鳴叫,叫聲和姿勢與平時大不一樣,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我們非常驚異,急忙從老人的照片旁退開,為海鷗們讓出了一片空地。
海鷗們急速扇動翅膀,輪流飛到老人遺像前的空中,像是前來瞻仰遺容的親屬。照片上的老人默默地注視著周圍盤旋翻飛的海鷗們,注視著與他相伴了多少個冬天的“兒女”們,過了一會兒,海鷗紛紛落地,竟在老人遺像前後站成了兩行。它們肅立不動,像是為老人守靈的白翼天使。當我們不得不去收起遺像的時候,海鷗們像炸了營似的朝遺像撲過來。它們大聲鳴叫著,翅膀撲得那樣近,我們好不容易才從這片飛動的白色旋渦中脫出身來……
在為老人舉行的葬禮上,我們抬著那幅遺像緩緩向靈堂走去。老人背著那個藍布包,撮著嘴,好像還在呼喚著海鷗們。他的心裡,一定是飛翔的鷗群。
海鷗童話:
“海鷗老人”十年祭——昆明十多年前一個冬天裡真實的童話“如果不是因為攝影發現了這位海鷗老人,老人連同他與海鷗的故事,就會湮滅在草野之中,無人知曉,也無人會記起。”攝影師李志雄打開他的電腦,在沙拉不來曼《永恆的愛》的樂曲伴奏聲里,“老人與海鷗”的故事,也隨著珍貴的影像永遠留給了昆明人。“每次我將這個刻錄的片子放給學生看,學生們都會哭成一片。”教攝影課的李志雄邊演示著照片邊說。1995年末的一天,我在翠湖邊朋友開的影友沙龍休息,閑聊間發現馬路對面翠湖邊,一位老人喂海鷗,他喂海鷗與別人不一樣,他不是拋著喂,而是把食物擺放在欄桿上,等海鷗吃完,又擺放一些,又等海鷗吃完。第二天,我又在同一個地方見到他,也是在喂海鷗,我就和朋友聊起來,說兩天了這位老人都來,開商店的朋友就說,這位老人經常來。我就帶著相機過去和老人聊天,開初老人不理我,也不要我拍照,後來我問他是不是環保部門的,老人有些激動地說:“哪個說我是環保部門的?我是工人。”那一刻,憑我對題材的敏感,我知道這位老人將是非常重要的拍攝題材。我和老人慢慢聊,不斷地接觸使我們成了朋友,他對我說,他畢業於西南聯大,從學校出來后因為思想激進,與人交談時被告發,他被打成右派。也曾因為有同事的家屬給自己煮過飯,自己就被告發破壞軍婚罪而被判刑入獄。之後他就避免與人交流。海鷗是他唯一的傾訴對象。曾經有一位女攝影師想拍他的照片,但被老人極端粗暴地拒絕。這位攝影師從遠處拍過老人的照片。相處時間長了,我對老人的情況也逐漸有所了解。老人每月308元的退休工資,在海鷗來昆明這段時間,老人工資的一半用於買海鷗的食物。每天早上吃過早點,老人就拿著頭天晚上做好的海鷗食糧進城喂鷗,捨不得坐5角錢的公交車,老人都是步行十多公里進城,往往要到中午12點多才到翠湖,喂一陣海鷗,老人又得趕在3點前步行回西郊昆明化工廠。在工廠打晚飯吃時,順便撿一些別人丟掉的饅頭,晚上回家后把饅頭切成碎塊,再和著自己給海鷗買來的麵粉、白糖、雞蛋,製作成海鷗食品,第二天又帶給海鷗,周而復始。老人喂鷗時,會跟海鷗喋喋不休,邊喂邊不停地跟海鷗說話,看,他跟海鷗交流的眼神,那完全是心靈的交流。海鷗跟老人都很熟,像老人救助過的只有一隻腳的海鷗,老人把它叫做“單腳”,只要老人一喊,單腳就會從水面一躍而出,還有其他的灰頂、沙皇,老人有不少熟悉的精靈朋友。這個時候我就退到一邊去拍照,不打擾他。老人曾讓我給他照片,我答應老人等拍完照片給他一套,我還答應要帶老人去看海鷗晚上睡覺的地方。有兩天沒見著老人了,突然那天見到老人穿著一套簇新的手縫的衣服步履蹣跚地到翠湖來喂海鷗,老人很虛弱,坐在翠湖邊喂鷗時,身體彎成弓樣的曲線。我和老人招呼,老人說,這兩天病了,3天只吃了一碗面,今天覺得好些就來看海鷗。當時我拍完照也沒覺查出什麼,第二天沒見老人,第三天也沒有等到老人,第四天我突然冒出個念頭,老人可能出事了。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我立刻給在《山茶》的朋友、電視台的朋友打電話,我們立刻買了些滋補品開著車去看老人,哪不知已經晚了。老人已經於頭天晚上離開了人世。老人的屋裡,只放得下一張床,有一本英漢大辭典。鄰居包師傅說,老人平時十多元錢的收音機都捨不得買,他喜歡聽京戲,包師傅放時他就請包師傅將聲音放大一點。家裡唯一值錢的東西是6個雞蛋和一小袋麵粉,那是弄來給海鷗吃的。工廠退管辦的師傅說,老人30多年了從不報銷醫藥費。去世前僅是患了感冒。老人的床前掛著一張很小的海鷗的照片,聽說那是他花了3元錢,請翠湖公園照相的人幫助拍的,照片上的海鷗很小。我看了好難過。我答應老人的兩件事都沒有能做到。一件事是給老人一套他與海鷗的照片,另一件事是帶他去看海鷗睡覺的地方。想不到竟然失約……李志雄說到這裡,沉默了,伸手去擦眼睛。我們在翠湖印製了老人去世的訃告,我將最後拍攝的那張老人的照片放大到24英寸,在翠湖邊開老人的追悼會,很多人都認出了海鷗老人,很多人在照片上簽名,把照片所有空白的地方全部簽滿。最奇的是海鷗們在老人遺像前,久久站著不離開,當我們要拿走照片時,海鷗撲了上來,翅膀幾乎要扇著人。我們給老人送行時,昆明好多人都趕來,鳥協的王紫江老師打著一輛的士趕到安寧殯儀館。沒有悼詞,沒有哀樂,朋友們帶著海鷗的照片來,把海鷗的照片放到老人的懷裡,陪老人一起化為灰燼。李志雄說,老人改變了我的鏡頭。我的鏡頭現在更多的對準了普通的小人物,他們的喜怒哀樂深深地感染和打動了我。而海鷗老人的那一組照片,使得李志雄奪得了第六屆新聞獎“人與自然”金獎。李志雄在海鷗老人之後,也拍過幾個喜愛鷗的家庭,但“他們都不像老人那樣,把海鷗當作生活里不可或缺的內容,當作生活的必需,當作自己的子女那樣來對待,人們更多的是作為生活的點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