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佩蘭

席佩蘭，內閣中書席寶箴孫女。善畫蘭，自號佩蘭，遂以字行。后嫁常熟孫原湘為妻。夫婦倡隨，名重一時。孫原湘《示內》詩有“賴有閨房如學舍，一編橫放兩人看”之語。席佩蘭為袁枚女弟子中詩才最著者，其詩作“字字出於性靈，不拾古人牙慧，而能天機清妙，音節琮琤”（袁枚《長真閣集題辭》）。著有《長真閣集》七卷、《傍杏樓調琴草》等。《長真閣集》卷首有袁枚的題詞，稱“似此詩才，不獨閨中罕有其儷也”。

席佩蘭是清朝大詩人袁枚的女弟子，袁枚要她嚴格練習，沒有寫出好的詩句之前不要露面。因此，席佩蘭長成了大姑娘，還很少有人知道。同村有個出身名門的青年，叫孫原湘。他的家庭條件好，從小就博覽群書，尤愛詩詞，久成詩癖，平時幹什麼都離不開詩。如早上起床便誦“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吃飯了，走到餐桌邊便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村裡人以為中了魔，席佩蘭的父親卻認為他必有出息，反而托媒求親。不料孫原湘卻當面拒絕，他責備媒人說：“鄉村裡有什麼才女？我非女詩人不娶！”席家丟了面子。難受勁就甭提了。

袁枚聽說之後，就讓席家貼出招親告示：“家有小女，年已及笄。但非詩人不嫁，有能詩者皆可登門議親。”這一來，鄉里許多青年紛紛上門求親，都被席家拒絕。

這天，席佩蘭一早就起來了，因為半夜時聽丫鬟說外面好象下大雪了，她想再捏兩個雪獅子。前幾天捏了兩個放在了大門口，今天捏兩個放在自己的房門口。

她開門一看，晴空萬里，朝霞滿天，哪裡下什麼雪呀，原來丫鬟把明亮的月光當成雪光了。這一來，不僅捏不成雪獅子，原來捏的那兩個，太陽一出來，也會慢慢融化了。她回到閨房，揮筆寫下了《春夜月》一詩：

小鬟夜半推窗看，報到中庭積雪盈。

曉起更無餘屑在，始知殘月昨宵明。

時近中午，陽光明媚，積雪開始融化。就在這時，孫原湘器宇軒昂地進了席家，袁枚見其上鉤，就與他攀談起來。孫原湘果然滿腹經綸，談起詩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正說間，只聽環佩叮咚，尋聲望去，見竹簾內端坐一位妙齡女郎，他立時住口。袁枚說：“她便是以詩求親的席家小女。”孫原湘欠身施禮，接著就把自己的詩稿遞了上去。席佩蘭漫不經心地把詩稿翻了翻，說：“窗外積雪正在融化，萬物復甦，依我之見，圍爐談詩，不如憑窗聯句。”

袁枚問孫原湘意下如何，孫原湘以為自己從屈宋到三蘇，心中裝詩幾千首，湊幾聯詩句有何難，連忙答應：“就請小姐興句點題。”席佩蘭也不客套，看看窗外，積雪正在陽光下融化，他用雪捏的兩隻看門獅子也在融化，就隨口吟道：“雪消獅子瘦”。起句一出，可就難住了孫原湘，他腦子裡從魏晉到唐宋，把詩人的五言迅速過濾，搜遍枯腸，也找不出一句現成的對句來，滿面羞慚，回到家中，一病不起。求醫用藥，均不見效。

孫原湘的父母可急壞了，眼看兒子的病日重一日，老兩口只好去找袁枚求救。袁枚說：“你兒子求親的女孩，就是托媒到你家求親的席佩蘭。解鈴還得系鈴人，你們還是找她出個主意吧。”

老兩口無奈，只好厚著老臉去見席佩蘭。席佩蘭笑著說：“這好辦！今天正是十五，你們晚上扶他出來賞月，你在旁邊說：‘今夜月亮真圓呢，那月亮里桂樹真茂，樹下兔兒真肥。’他聽了，病就一準能好。”晚上，一輪明月升了上來，老人半信半疑地把兒子扶出來賞月。把席佩蘭教的話複述一遍，當說到“樹下兔兒真肥”時，孫原湘突然哈哈大笑，大叫“有了！有了！”老人以為兒子發高燒說胡話，孫原湘說：“那位小姐出的是‘雪消獅子瘦’，下句不正是‘月滿兔兒肥’嗎？你們要是早讓我賞月，哪還憋得那麼苦啊！”

孫原湘的病好了，與席佩蘭結為夫婦。袁枚又教他作詩要認真觀察生活，寫自己的真情實感，不要拼湊書本上現成的詩句。從此，孫原湘的詩詞大有長進。夫妻二人經常聯句，都成了清朝的著名詩人。

清代中葉的“性靈派”詩人袁枚（1716－1798），字子才，號簡齋、隨園老人，浙江錢塘人。乾隆進士，曾任江寧等地知縣。辭官后僑居江寧，築園林於小倉山，號“隨園”。論詩主張抒寫性情，創“性靈”說，對儒家“詩教”表示不滿。所作詩中有對漢儒和程朱理學進行 抨擊，多數作品則抒發其閒情逸緻。又能文。著作有《小倉山房集》、《隨園詩話》、筆記小說《子不語》等。在清代乾、嘉時期，漸成一種女子學習詩詞的風氣，女詩人、女詞人之多，超越前代。女性文學的發展，自然是受到了當時反抗封建禮法的思潮的影響，這其中有袁枚的一份功勞。

袁枚開了招收女弟子的先例，門下桃李競發，一部《隨園詩話》，選錄了才女們大量的佳作和警句。他儘管由此受到了一些封建衛道士的攻擊，卻始終不為所動。這在“女子無才便是德”和“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的社會裡，畢竟是難得的。在隨園的眾多女弟子中，席佩蘭深得袁枚的賞識，被引為“閨中三大知己”之一。

席佩蘭，原名蕊珠，字月襟，又字韻芬、道華、浣雲。她特別喜歡蘭花，蘭花又是她最愛畫的花，就以“佩蘭”為號，席佩蘭成了她最常用的名字。

席佩蘭自小就聰明伶俐，喜歡讀書，尤其喜歡吟詩作畫。她不願象一般女孩子那樣只知針線女工，或者長大以後除了相夫教子，做賢妻良母，只能庸庸碌碌度過一生，她希望有機會到外面去見世面，長學問，做一個有才有識的女子。她的丈夫孫原湘也喜寫詩，是袁枚的學生，且是性靈詩派中的重要成員。夫婦倆志趣相同，情投意合，經常在窗前燈下吟詩作對，相互切磋。“賴有閨房為學舍，一編橫放兩人看。”孫原湘的這兩句詩正是夫婦同學、琴瑟相和的生動寫照。也許是受丈夫的影響，佩蘭對袁枚十分欽佩，很想成為袁枚的女弟子。在丈夫的鼓勵下，她毅然寫詩給隨園老人：“慕公名字讀公詩，海內人人望見遲。……願買杭州絲五色，絲絲親自綉袁絲。”袁枚收到席佩蘭的詩后，開始還不相信她的詩才，甚至懷疑她的詩是由其丈夫代作的。有一年春天，袁枚親自到常熟登門造訪孫原湘，藉此見到了席佩蘭。佩蘭見隨園老人上門來十分高興，拿出一張畫照敬請袁枚題詩。袁枚卻將小照放置袖中，立刻拉著孫原湘到別處去飲酒。這邊兩位詩友暢飲歡談，那邊佩蘭磨墨題箋，當即寫下贈袁枚的三首律詩。其中一首寫道：

深閨柔翰學塗鴉，重荷先生借齒牙。

漫擬劉公知道韞，直推徐淑勝秦嘉。

解圍敢設青綾障，執贄遙褰絳帳紗。

聲價自經椽筆定，掃眉筆上也生花。”

袁枚讀完這些“細膩風光”的詩，“方知徐淑之果勝秦嘉”。他又見佩蘭的小照幽艷，相形之下自己不免有遲暮之感，竟然不敢貿然落筆，就把小照帶到杭州轉交給世交孫春岩觀察的姬人王玉如處理，由孫的兩個女兒雲鳳、雲鶴題了詩詞。其中孫雲鳳的《題席佩蘭女史拈花小照》寫道：

“想承衣缽侍蓮台，親見天花落又開。

詩境忽從禪境悟，不教散去卻拈來。”

另一首寫道：

“天然小像寫丰神，國色無雙四座春。

夜笑西湖詩弟子，從游不及畫中人。”

可見在孫雲鳳這樣的同輩女詩人心目中，也把席佩蘭推尊為隨園女弟子中第一人，她們對此是折服的。

袁枚為佩蘭的真心誠意所感動，欣然收下了這位有出眾詩才的女弟子並和她結下了深厚的師生情誼。他曾數次到常熟看望孫原湘席佩蘭夫婦。有一年農曆三月初三，正好是上巳節，是常熟最熱鬧的民俗節日之一。隨園老人乘船來到常熟，由孫、席夫婦陪同遊覽虞山風光。席佩蘭興緻勃勃，寫下兩首七律敬獻給老師。詩中有這樣的句子：“花傍仙舟齊帶笑，山迎才子也低頭”，“一路鶯花供鼓吹，二分蟾月伴詩仙”。表達了她與老師在一起的興奮喜悅的心情。

一年冬天，袁枚老人再次來到常熟，給他的女弟子帶來了最珍貴的禮物，即剛印成的由他選編的《隨園女弟子詩選》。席佩蘭打開詩集一看，自己的詩作竟赫然列在首位，不禁激動萬分，當即揮毫寫下兩首詩獻給老師，其中一首寫道：

得攀驥尾原知福，直冠峨眉卻過情。

恰如春風吹小草，青青翻獲領群英。

表達了自己對老師賞識的感激和愧不敢當卷首的心情。

袁枚於詩力主性靈說。性靈或謂性情，就是要有真情實感，要注重抒情述懷，表現個性，強調情要真，不能假；要“直寫懷抱”，不要嬌揉做作；要一往情深，不要寡情薄味。孫原湘論詩，也說：“性情者詩之主宰也，格律者詩之皮毛也”。這種詩論對席佩蘭影響很大。她的作品風格天然，情致纏綿，幾乎每一首詩都是真情的自然流露，可以說是對袁、孫詩歌主張身體力行的標本。袁枚稱譽她的詩“字字出於性靈，不拾古人牙慧而能天機清妙、音節琮”，對他的這位女弟子喜愛有加。《隨園詩話·補遺》中說：“余女弟子雖二十餘人，而如（嚴）蕊珠之博雅，金纖纖之領解，席佩蘭之推尊本朝第一，皆閨中之三大知己也。”

席佩蘭的詩集名《長真閣集》。在她編成這本詩集想請隨園老人為之作序時，卻傳來老人謝世的消息。佩蘭不禁痛哭失聲，為失去了自己的知己和恩師而悲痛萬分。她把老師為自己寫的一篇文章放在詩集卷首作為代序，以此表達自己對老人的敬佩和崇敬之情。

清代女詩人席佩蘭《天真閣集》附《長真閣集》卷三之《壽簡齋先生》詩：“萬里橋西野老居，五株楊柳宰官廬。綠衣捧硯催題卷，紅袖添香伴讀書。願公二十三房裡，一個環房一年徙”

出自袁枚《隨園詩話》

“女弟子席佩蘭，詩才清妙，余嘗疑是郎君孫子瀟代作。今春到虞山訪之，佩蘭有君姑之戚，縞衣出見，容貌婀娜，克稱其才。以小照屬題，余置袖中，即拉其郎君同往吳竹橋太史家小飲。日未暮，而見贈三律來。讀之，細膩風光。方知徐淑之果勝秦嘉也。其詩云：“慕公名字讀公詩，海內人人望見遲。青眼獨來幽閣里，縞衣無奈浣妝時。蓬門昨夜文星照，嘉客先期喜鵲知。願買杭州絲五色，絲絲親自綉袁絲。”深閨柔翰學塗鴉，重荷先生借齒牙。漫擬劉公知道韞，直推徐淑勝秦嘉。解圍敢設青綾障？執贄遙褰絳帳紗。聲價自經椽筆定，掃眉筆上也生花。”南極文昌應一身，幸瞻藜杖拜星辰。一編早定千秋業，片語能生四海春。詩格要煩裁偽體，畫圖敢自秘丰神？問公參透拈花旨，可是空王座下人?”佩蘭小照幽艷，余老矣，不敢落筆，帶至杭州，屬王玉如夫人為之布景，孫雲風、雲鶴兩女士題詩詞，余跋數言，以志一時三絕雲。”

【柳絮】

白似輕霜軟似綿，東風飄泊最堪憐。

不如點入桃花水，化作浮萍轉得圓。

【寄衣曲】

欲制寒衣下剪難，幾回冰淚灑霜紈。

去時寬窄難憑準，夢裡尋君坐樣看。

【夏夜示外】

夜深衣薄露華凝，屢欲催眠恐未應。

恰有天風解人意，床前吹滅讀書燈。

【哭安兒】

一杯涼釀奠靈床，滴向泉台哭斷腸。

誰是酒漿誰是淚，教兒酸苦自家嘗。

【夫子報罷歸詩以慰之】

君不見，杜陵野老詩中豪，謫仙才子聲價高。

能為騷壇千古推巨手，不得制科一代名為標。

夫子學詩杜與李，不雄即超無綺靡。高唱時時破碧雲，深情渺渺如春水。

有時放筆悲憤生，腕下疑有工部鬼。或逞揮毫逸興飛，太白至今猶未死。

豐茲嗇彼理或然，不合天才有如此。今春束裝上長安，自言如芥拾青紫。

飄然幾陣鯉魚風，歸來依舊青衫耳。囊中行卷錦繡堆，呼鐙展讀紗窗底。

燕晉山河赴眼前，春秋風月藏詩里。人間試官不敢收，讓與李杜為弟子。

有唐重詩遺二公，況今不以詩取士。作君之詩守君學，有才如此足傳矣。

閨中雖無卓識存，頗知乞憐為可恥。功名最足累學業，當時則榮歿則已。

君不見，古來聖賢貧賤起。

【憶真妃·題墨菊】

墨痕淡到如詩。瘦橫枝。絕似孤山風雪，立多時。

清如許。寒無語。少人知。惟有隔溪明月，最相思。

【虞美人·題蓮渚文禽圖】

芳塘長遍相思草。水亦瀠洄抱。花花葉葉總相依。護住文禽一對，不分飛。

剖開蓮子拗殘藕。離別從來有。人天歡喜此圖中。那識江湖蕭瑟，有秋風。

【被花惱】

東風作意釀輕寒，簾外謝池春曉。香雪枝頭剩多少。

一分是病，三分是恨，瘦得詩難肖。情脈脈，思冥冥，自將疏影憐清沼。

長記乍相逢，生怕朝雲去時早。參橫月落，幾曲闌干，處處思量到。

問青溪流夢去誰邊，爭留得閑愁共波繞。撇不下，一幅羅浮春恨稿。

【蘇幕遮·送春寄子瀟】

綠陰深，深院閉。怕倚闌干，春在斜陽里。幾片飛花才到地。多事東風，又促飛花起。

篆絲長，簾影細。一徑無人，遮斷春歸計。人縱留春春去矣。點點楊花，還替花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