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衰

覺衰

《覺衰》是唐代文學家柳宗元創作的一首五言詩。此詩表達了作者面對衰老的曠達瀟灑之態度,是柳宗元詩集中難得的“快詩”。前六句寫“衰至”的早期感受;次六句寫對“衰至”的認識和理解,是衰后的強作寬解之語;末十句更放開一步,力作超拔。全詩憂中有樂,樂中有憂,憂與樂相互滲透、相互陪襯,超脫曠達使幽怨顯得更加婉曲,瀟灑倜儻使孤憤變得更加強烈。

作品原文


覺衰
久知老會至,不謂便見侵。
今年宜未衰,稍已來相尋。
齒疏發就種,奔走力不任⑶。
咄此可奈何,未必傷我心。
彭聃安在哉?周孔亦已沉。
古稱壽聖人,曾不留至今。
但願得美酒,朋友常共斟。
是時春向暮,桃李生繁陰。
日照天正綠,杳杳歸鴻吟。
出門呼所親,扶杖登西林。
高歌足自快,商頌有遺音。

註釋譯文


註釋

⑴不謂:不打招呼。見侵:來臨。侵,漸近。
⑵宜:應該。稍已:業已,已經。
⑶發就種:形容頭髮短少。
⑷咄(duō):謂。此:指人之變老。可奈何:有什麼辦法呢。即無可奈何。
⑸彭聃:即彭祖老聃,為古代長壽者。
⑹周孔:即周公和孔子,為古代聖人。
⑺杳杳:高遠的樣子。
⑻商頌:《詩經》中《頌》的一部分。遺音:聲音不斷,餘音裊裊的意思。

譯文

早知人生,衰老難辭;不曾想到,來勢何迅。
我生今年,理應未衰;不知不覺,老來相尋。
牙齒已松,頭髮脫落;四處奔走,力已不任。
徒有慨嘆,無可奈何;人皆如此,何必傷心。
彭祖老聃,今日何在?聖如周孔,早歸寂沉。
壽者聖者,為人稱頌;但無一人,存活至今。
此時惟願:美酒作伴;朋友相聚,同飲共斟。
春光美好,即將逝去;桃紅李白,枝葉繁陰。
陽光明媚,綠野連天;杳杳歸鴻,天際長鳴。
呼朋喚友,出門踏青;手持扶杖,登上西林,
臨高快意,放聲高歌;猶如商頌,不絕餘音。

創作背景


此詩是柳宗元被貶永州后的作品,根據詩中表現出的被貶后少有的超脫曠達的精神風貌,應與《飲酒》《讀書》創作於同時。

作品鑒賞


賞析

柳宗元的詩中通常充滿了一種酸楚哀怨,凄婉幽深和感厄憤郁之情,特別是在永州所作詩篇,取境大都以清冷、幽僻、寂靜為主色調,讀起來給人以鬱悶壓抑、吞吞吐吐的感覺,總缺少一些豪邁瀟灑、明快超脫。而此詩卻一反常態,使人耳目一新,在柳宗元詩集中,可算得上十分難得的“快詩”。
《覺衰》詩的“快”,首先表現在對衰老的態度上。面對提前來臨的衰老,他不再是悲悲切切,嗟嘆不已,而是顯得超脫曠達。這種態度表現在詩的前十二句中。詩的前六句寫“衰至”的早期感受。雖然早知道衰老的到來不可避免,但衰老不期而至,而且來勢兇猛,內心亦覺頹然。四十歲左右正值盛年的柳宗元,已經是“齒疏發就種,奔走力不任”,顯出了十足的老態龍鍾之狀。詩的開頭,可謂是曲盡老態。留下一個應該怎樣面對過早到來的“衰”的問題。詩的次六句寫衰后強作寬解之語,是對“衰至”的認識和理解。筆勢一轉,陡然生力,表現了詩人的獨特見識。他以穿越古今、看透人生的目光,找到了面對衰老的最好的方法——瀟灑和超脫。人的衰老,是無可奈何的自然規律,而且即使壽如彭祖、老聃,聖同周公、孔子,也不曾存留至今。無論是長壽者,還是聖賢者,都無法逃避必死的自然法則。所以衰雖至卻“未必傷我心”。這是一段非常富有哲理的議論。詩人把壽者、聖者同普通人等量齊觀,一切的人在衰老和死亡面前,都是公平無私的。因此,大可不必為功名利祿而患得患失,耿耿於懷,也無須因失意落魄而唉聲嘆氣。只有看透了這一層,精神上才能獲得輕鬆和超越。這種見解和情懷,在柳宗元別的詩中很少見到。
《覺衰》詩的“快”,第二個鮮明特點是行為上的瀟灑倜儻。既已寬解,詩的末十句更放開一步,力作超拔。面對衰老,面對春光流逝,許多人都會自傷老大,嗟老嘆窮,痛感人生苦短,光陰虛擲,生不逢時,懷才不遇。這大概也算得上中國古代失意文人的通病。柳宗元在此詩中卻表現得瀟灑豪邁:“但願得美酒,朋友常共斟”,與朋友常舉酒杯,放懷痛飲,何愁之有,此其一也;“出門呼所親,扶杖登西林”,呼朋喚友,成群結隊,郊外踏青,登高抒懷,又何憂之來,此其二也;“高歌足自快,商頌有遺音”。放聲高唱古代頌歌,情韻悠揚餘音不絕,何悶不去,此其三也。此番舉動,其豪邁不下李太白(李白),其瀟灑可敵謝康樂(謝靈運)。這說明柳宗元這首詩給了讀者一種新鮮別樣的感覺——快意。
《覺衰》這首詩,表現出柳宗元人生、性格的另一側面。幽怨、哀嘆和凄婉不是柳詩的全部,他的詩同樣可以瀟灑豪邁,可以曠達超脫。這首詩展示了一個更生動更真切和更全面的柳宗元。蘇軾說柳詩“憂中有樂,樂中有憂”。此詩正是憂與樂相互滲透、相互陪襯,超脫曠達使幽怨顯得更加婉曲,瀟灑倜儻使孤憤變得更加強烈。柳宗元自己在《對賀者》中也是這樣說的:“嘻笑之怒,甚於裂眥,長歌之哀,過於慟哭。庸豈知吾之浩浩,非戚戚之大者乎!”此詩是柳宗元無辜受貶后情感釋放及尋求自我平衡的一種需求或表現。詩人以灑脫的外在形式,抒發出內心深處的哀怨之情,是飽含酸楚地“瀟灑”了一回。

評價

宋代曾季狸《艇齋詩話》:柳子厚《覺衰》、《讀書》二詩,蕭散簡遠,穠纖合度,置之淵明集中,不復可辨。予嘗三複其詩。
明代高棅《唐詩品彙》:劉云:跌怨動人(首四句下)。劉云:其最近陶,然意尤佳(“古稱”四句下)。劉云:怨之又怨,而疑於迖。《莊子》曰:曳屣而歌《商頌》,聲滿天地,若出金石。
清代桂天祥《批點唐詩正聲》:絕似陶體,佳佳。
清代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顧璘曰:起二語善說。“古稱壽聖人”四句達。唐汝詢曰:“齒疏”二語,曲盡老態。“是時春向暮”四句,景佳。吳山民曰:起,說得出“未必傷我心”,好,自寬解。下四句,見老不足傷。“但願”句,語意超。末四句,從“美酒”聯生意。陸時雍曰:末數語寫得興濃,自謂適情,正是其愁緒種種。周珽曰:絕透,絕靈,絕勁,絕淡,前無古人者以此。
明代邢昉《唐風定》:入淵明閫奧,其微遜者,稍涉於直。
清代賀裳《載酒園詩話又編》:《覺衰》詩極有轉折變化之妙。起曰:“久知老會至,不謂便見侵。今年宜未衰,稍已來相尋。”一句一轉,每轉中下字俱有層折。“齒疏發就種,奔走力不任”二語,正見“見侵”處,若一直說去,便是俗筆。遽曰:“咄此可奈何……商頌有遺音。”中間轉筆處,如良御回轅,長年捩舵。至文情之美,則如疾風捲雲,忽吐華月,危峰才度,便入錦城也。
清代方東樹《昭昧詹言》:“但願得美酒”二句似陶。

作者簡介


柳宗元(773—819),唐代文學家、哲學家。字子厚。河東解(今山西省運城縣解州鎮),世稱柳河東。貞元(唐德宗年號)進士,授校書郎,調藍田尉,升監察御史里行。因參與王叔文集團,被貶為永州司馬。后遷柳州刺史,故又稱柳柳州。與韓愈共同倡導古文運動,同被列入“唐宋八大家”,並稱“韓柳”。其詩風格清峭,與劉禹錫並稱“劉柳”,與王維、孟浩然韋應物並稱“王孟韋柳”。有《河東先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