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

守夜人目錄：

致中國讀者

第一部 自身的命運

第二部 自己人在自己人中間

第三部 只為自己人

譯後記

科幻小說在俄國風行多年，一直是大眾文學的重要潮流，從1930年代的斯特魯加茨基兄弟（塔科夫斯基電影《潛行者》的原書作者）起，到今日的盧基揚年科，俄國科幻作家向來以獨特的邏輯思維與哲學深度獨步世界文壇。

出生於哈薩克的盧基揚年科早年學醫，醫學院畢業后即留院擔任內科大夫與精神病理醫生，但行醫之餘，他鐘情科幻小說，一度還曾擔任科幻雜誌《世界》的副主編。1987年，《晨曦》雜誌刊登了他的第一部短篇科幻小說《破壞》，開始受到讀者的矚目；1992年中篇小說《四十座島嶼的騎士》則為他贏得廣泛聲譽。1993年，盧基揚年科放棄懸壺濟世的理想，轉投入專職的科幻創作領域，很快地，他從讀者及評論者身上獲得的豐厚回饋證明他當初的選擇正確無誤。

1998年小說《守夜人》出版后，即將盧基揚年科的科幻創作生涯推向高峰。故事發生地點在現今的俄羅斯，往前推數百年，這裡曾因戰爭而一片混亂，之後對立的善惡兩方代表簽署合約，聲明彼此不能跨越對方的界線，這條界線非具體實際的線，僅是一個存於腦中的概念，但雙方必須嚴格遵守，不能跨越雷池一步。為此，善的這方派出夜巡隊，在黑幕籠罩大地的夜晚出巡，查緝對方是否有違反規則的事情發生，因為對生活在白晝日光下的普通人而言，夜晚的街道是危險的，危險的原因不在於罪犯與變態者，而是代表邪惡勢力一方的異界人，他們是吸血鬼、變形人、魔法師與女巫，在太陽隱落的黑夜魅影中出沒，尋找獵物。這些異界人的法力驚人，一般武器傷害不了他們，但他們有一個天敵，就是守夜人，數百年來他們追蹤這些異界人，與他們作戰，維護秩序與正義……

《守夜人》的故事聽來有趣但實則題材並不新穎，善惡對立的二元說在哲學思想中早是老生常談，但盧基揚年科卻在這一傳統觀念里提出一個弔詭之處，即善無法獨立存在，它得用簽訂合約或是交換條件的方式與惡共存；另外，善的真實面不若外表光明，它必須行惡以維護自身的利益。相對於此，惡也不若其字面意義的黑暗，它實則可能是善的受害者，而其所做的事也未必真是惡。

“守夜人”三部曲為盧基揚年科賺得名與利，加上電影首部曲的大賣，吸引了好萊塢片商的注意。對於好萊塢的厚愛，盧基揚年科冷靜以對，他仍然將重心放在創作上。這位外表粗獷的哈薩克男子其實心思細密得很，他清楚知道本國讀者的愛戴遠比好萊塢不著邊際的承諾要來得真實重要。

故事一開頭，盧基揚年科便把讀者帶入一個陌生的情境中———那個名叫“黃昏界”的幻想世界里有吸血鬼、變形人、女巫、黑暗魔法師、光明魔法師、預言家；他們分為光明與黑夜兩大陣營，分別有守夜人巡邏隊和守日人巡邏隊，通過和約維持著世界的平衡。只有少數擁有超能力的“他者”才能通過自己的影子進入黃昏界，只有能力較高者才能進入深一層的黃昏界，而動物們則可以同時活在所有的世界。透過黃昏界讀報紙，就會讀到字裡行間的真相；但黃昏界也會吞噬人的精力，假如不及時抽身而出，便會永遠留在那個世界。

其實任何虛構文學都創造了一個屬於自身的獨特世界，而奇幻文學則將這種獨特性通過魔法、超能力等形式表達出來。《守夜人》的三個故事在盧基揚年科構造的世界里依次展開，它們相對獨立，最後又融為一體。第一部《自身的命運》從主人公安東奉命追捕殺害無辜市民的吸血鬼開始；途中安東又在一位年輕女子頭上發現了罕見的象徵災難的黑色氣旋，這氣旋甚至可能隨時引發世界毀滅；而一個具有巨大潛力、命運卻尚未定型的小男孩成了光明和黑暗兩大勢力爭奪的目標……第二部《自己人在自己人中間》則引入了愛情，講的是愛情與修鍊之間的抉擇；第三部《只為自己人》通過魔法粉筆的故事，探討了我們是否有權決定他人的命運。

主人公安東是貫穿小說三部分的主線，他不是個法力強大的魔法師，但他卻是一位具有獨立思維、更接近普通人的人物，這令讀者容易對主人公感同身受。而安東屢屢遭遇的善與惡之間的爭鬥、關於善與惡的哲學思辯則是《守夜人》最大的特色。“生命對抗死亡，愛對抗恨……還有力量對抗力量，因為力量是沒有道德範疇的。”(P75)“要是我們無條件地行善———黑暗的魔法師就有權行惡。(……)惡是毀滅性的，它的摧毀比善的創造容易得多。”(P85)在節奏相對緩慢的第三部分，哲學思辯性也達到了高潮：“為什麼光明採取行動要用說謊的方法，而黑暗卻是用說真相的方法呢？為什麼我們這一方的事實是那麼無力，而謊言卻是有效的呢？為什麼黑暗會很好的利用事實作惡呢？這是誰的本性，是人類的呢，還是他者的？”(P369)這一連串的質問彷彿要將讀者逼到小說的盡頭，明白小說的言外之意。除了寫一本好看的科幻小說外，盧基揚年科的野心當然不止於此，他也想通過故事反應俄羅斯當下的社會現實———這也實在明顯不過了；或許這朝向現實的指涉根本就太過明顯了，令小說不經意間有了些許說教的意味。

和契訶夫一樣，盧基揚年科也是一位醫生———不過是精神病醫生。其官方網站的介紹中稱：“他養老鼠作為寵物，喜歡烹調，抽煙筒。”或許這可以解釋為什麼盧基揚年科比契訶夫有趣———當然，論文字功底或敘事功力，盧基揚年科仍有很大差距。

【“守夜人”系列：讓人們了解俄羅斯】

秦一：為什麼會選擇善惡對立和兩者界限的含混作為“守夜人系列”情節發展的主線？因為這是奇幻類作品永恆的母題，還是因為你本人確實也經歷過這種困惑？

謝爾蓋·盧基揚年科：當然了，這是個永恆話題。無論我們活在哪個國家哪種時間裡，都會遇到善與惡，而且我們不是總能簡單地分清什麼是善，什麼是惡。所以說，這個問題對於奇幻類作品來說，和所有其他文學作品一樣，都是自然的。

秦一：這其中是否有對俄羅斯傳統道德觀和當代俄羅斯人社會責任感的質疑？

謝爾蓋·盧基揚年科：並不全是這樣。更確切地說，我試圖對傳統的觀點進行補充。在好和壞，利己主義者和利他主義者之間沒有嚴格的分界線。在俄羅斯的歷史上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由於好的意願和對更好的事物的追求而給國家帶來了巨大的災難和痛苦。我不希望自己的國家再重複經受這種嚴峻的考驗，因此我努力呼籲要更加謹慎地行事，別讓良善的意願在生活實踐中變成嚴峻的考驗。

秦一：“守夜人系列”與傳統意義上的奇幻小說很不一樣，也許是因為你把魔法師、吸血鬼、女巫以及黃昏界和一些魔法放在了當代莫斯科的背景下來表現，小說的推進節奏感也很現代，你自己覺得“守夜人系列”跟一般的奇幻小說最大的區別在哪？

謝爾蓋·盧基揚年科：我總是努力賦予我的作品一些有趣生動的情節，作家可以隨心所欲地想出一本有意思的書，但如果這本書很枯燥，沒人讀它，那麼他也就白努力了。魔法師和吸血鬼在當代的莫斯科——恰好是一個吸引讀者眼球的方式，吸引住讀者之後方可以和他談嚴肅的東西。

秦一：當前的奇幻小說世界都是英美作品大行其道，而你的“守夜人系列”卻喚起了全世界對俄羅斯作品的關注，你認為這個系列大獲成功的主要原因是什麼？

謝爾蓋·盧基揚年科：我想，這是因為我描寫了俄羅斯，講述了她的現代生活以及她所存在的問題，在這種前提下我提出了全世界的人們都很感興趣的問題。作家幾乎可以寫任何沒有民族色彩的書，這些書任何人都能讀，但這類的書現在有很多；也可以寫只讓自己國家的讀者感興趣的，甚至是只讓自己的城市的讀者感興趣的書，外國人對這些書不會感興趣，這類書也有不少。而《守夜人》，把這些因素成功地混合在一起——人們從中了解了俄羅斯，了解了俄羅斯的生活；從中看到，我們所有的人都很相像，都為同樣的問題在煩惱。

這個故事有亦正亦邪的味道。

沒有看原作之前，看過那兩部聲譽頗高的電影(《守夜人》和《守日人》)。直到看到書，才知道電影看得完全是驢唇不對馬嘴，還以為只是吸血鬼分成兩大幫派在千年合約下和人類和平共處，好的吸血鬼不喝人血，所以要把迫害人類的壞吸血鬼們都幹掉，並且雙方還要為了一支神奇粉筆大打出手。看了書才明白，影片是無法在100分鐘內講清楚一個真理、三個故事和多層黃昏界的。

吸血鬼確實是有的，不怕陽光、大蒜和十字架，不睡棺材，個個都很時髦，而且還可以飲用袋裝血，就像我們買利樂裝牛奶喝一樣，因為這是合法的、健康的、有機制約束的，所以沒有人指責我們殘害奶牛。除了吸血鬼，還有變形人，和普通人類一起生活在條約規範之下，雖然故事從和平狀態的危險漏洞開始寫起，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個容納了一切存在物的“現實世界”是維持著表面安康的。這樣一來，我們從書中抬起的眼神就自然會變得疑神疑鬼，懷疑現世美好的內核里也有太多秘密法師、秘密條約、乃至秘密時空。

善和惡、光明和黑暗，用中性的“能力”構築起一道天平。能力本身是不分善惡的，只有能力是絕對的。擁有超能力的“他者”或許能擁有不死之身，能長壽千百年，能把上世紀森林裡的清新空氣製成記憶罐頭——在混濁污染中享受一番，這是我在第三部分讀到的守夜人高手們的消遣遊戲，也是我最喜歡的一種魔法。但怎麼使用能力，便形成了道德觀，而守日人集團那完全自私自利的道德觀可能令世界醜惡，卻也可以讓愛人幸福、讓死者重生；反之，守夜人集團的道德觀雖是從善的，卻可能必須見死不救。

世界不可能沒有惡，大批量的惡也不可怕，只需要用平衡術對抗。一旦旨在光明的行動或能力超出了平衡所需要的尺度，善也變得貪婪，善也將主動投奔到惡的邊界。在俄羅斯作家筆下的這個世界，取締了政治名詞、化解了現實矛盾，但時不時透露出來某種“社會意識”的殘餘，或是笑話調侃，或是作為引語引證，讓讀者在超現實故事之中不免走神，並露出會意的笑容。關於現實，只是點到為止，要說是典型的21世紀初俄羅斯特色也未嘗不可；但在終極真理這方面，作者卻沒少花心思。為此，他讓惡人們也有愛、為愛犧牲，讓超能力的小男孩分不清善和惡的選擇到底有什麼區別，還讓光明事業領袖暴露了兒女情長——甚至借用這種私慾愛恨助長魔法世界改變人類的進化過程。

故事有這種亦正亦邪的味道，彷彿在殘酷中冥想。吸血鬼和變形人的故事讀了那麼多，雖也有類似的感觸，卻不曾有過《守夜人》這般反覆追問善惡道德的故事，在這一主旨面前，各國吸血鬼、各類超能力者曾有的一切魅力便顯得不過是浮誇。

謝爾蓋·盧基揚年科，歐洲科幻大會2003年度最佳作家，俄羅斯科幻大會2006年度最佳作家。一九六八年出生於前蘇聯哈薩斯坦共和國，畢業於國立阿拉木圖醫學院，畢業后擔任內科醫生和精神病醫生，行醫之餘，他對科幻奇幻小說興趣頗濃，曾以擔任《世界》科幻雜誌副總編輯。

一九八八年發表首部作品——科幻短篇小說《毀滅》。其後的作品《四十島騎士》、《原子能之夢》、《地王星來的勛爵》，以及《幻影迷宮》等都廣受好評，被譽為俄羅斯科幻文學之父。

而真正讓謝爾蓋·盧基揚年科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的是他的“守夜人”系列。這個系列完美地體現了他的寫作功力，把他推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使他得以站在歐洲最優秀的科幻奇幻作家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