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父歌
唐代詩人李頎創作的唐詩
白頭何老人,蓑笠蔽其身。
避世常(不)仕,釣魚清(江)濱。
浦沙明濯足,山月靜垂綸。
寓宿湍(與)瀨,行歌秋復春。
持竿湘岸竹,爇火蘆洲薪。
綠水(飯)香稻,青荷(包)紫鱗。
於中還自樂,所欲(全)吾真。
而笑(獨)醒者,臨流多苦辛。
用漁父為文學題材,來源也很古了。傳說中有太公姜尚,八十歲還在磻溪釣魚,被周文王請去做軍師,打倒了商朝紂王的腐敗政權,成為周朝的開國功臣。從此,文學上用磻溪漁父的典故,就代表了懷抱文武全才的隱士。莊周寫了一篇散文《漁父》,借一個漁人和孔子的對話,批判了儒家講禮樂的虛偽性。屈原跟著也寫了一篇小品文《漁父》,通過他自己和一個漁人的對話,表現了自己的潔身自好,不受污辱的品德,而漁父卻嘲笑他自鳴孤高,不能與世浮沉。於是,在文學上,漁父又代表了一種浪跡煙波,自食其力,不問世務的人格。陶淵明寫了一篇詩序《桃花源記》,敘述一個捕魚為業的武陵人發現了一處與亂世隔絕的太平社會。於是文學上的漁父,又添了一個新的意義,他成為發現理想社會的探險者。盛唐詩人儲光羲、高適、岑參、李頎,都有《漁父詞》,其主題思想大概都繼承了這些傳統。中唐詩人有張志和,也寫過五首《漁父詞》,創造了新的形式,後來成為詞的始祖。此外,還有不少歌詠漁人生活的詩歌,以後有機會時還將講到。
李頎的這一首《漁父歌》,藉此了解一下初、盛唐五言古詩演變到五言排律的一種特殊形式。因為這首詩的聲調和句法都在五言古詩和律詩之間,既不同於六朝的五古,又還不是唐代的律詩,題目用“歌”字。而詩體又不是歌行。從形式上看來,這首詩可以說是一個“四不象”。
現在先講全詩大意。前四句敘述一個白髮老人,也不知他是誰.身上披蓑戴笠,遠避人間,在清澈的江水邊釣魚。下四句開始描寫這個漁父的生活情況:他常常在明亮的沙灘邊洗腳,在寂靜的月光下垂釣。他住宿的地方無非是淺水沙灘,一年四季只是唱歌消遣。再下面四句繼續是描寫句。他手裡的釣竿是湘江岸上的竹枝,他在船中生火做飯,用的是蘆塘里取來的蘆柴。他用江中清水煮飯,用青荷葉包裹釣得的魚。最後四句是結束:這個漁人在這樣的生活中悠然自樂,因為他所要的是保全自己天真的品性,因而對那些自以為“眾醉獨醒”的人,如屈原那樣,徘徊於水邊,有許多悲哀、苦悶之感,倒覺得很可笑。全詩的主題思想,都在這最後四句。而這最後四句,也正是屈原《漁父》的縮影。
這首詩的形式,可以說是加了一倍的五言律詩。每四句只抵得律詩的一聯。我們不妨把它刪減一半,詩意並無損失:
白頭何老人,釣魚清江濱。
浦沙明濯足,山月靜垂綸。
於中還自樂,所欲全吾真。
而笑獨醒者,臨流多苦辛。
這樣就成為一首五言律詩。由此可知,所謂排律,就是把五言律詩擴大一倍、二倍、三倍……除了起結之外,中間都是對句。主題思想複雜或豐富的,這些對句還可以有許多變化、轉折,主題思想簡單的,就只是堆砌許多同樣的描寫句。這首詩的中間八句,就是其例子。杜甫的五言排律之所以好,就因為他的詩意層出不窮,富於變化轉折,不是永遠停留在一個概念上。
但李頎這首詩還不能稱為排律,因為它的聲調還不合律體,差不多每一聯都有失粘的字。我已把它們用()號標出來,如果改換了這些字的平仄,它就成為排律了。另外一方面,這首詩又因為已經有了調聲的傾向,一聯之中,粘綴處多於失粘處,聲調還是近於律詩,而不能說它是古詩。
這種四不象的五言詩,正是從古詩發展到律詩的過渡形式。齊粱以前,古詩不講究平仄諧和,齊粱以後,開始注意到平仄諧和。但規律還不嚴,就象李頎這首詩。盛唐以後,聲律嚴密了,不容許一聯中有失粘的字,象李頎這樣的詩就很少出現。關於對偶,謝靈運以前的古詩,絕大多數不用對句,謝靈運開始用對句,但還不成規格。而且不講究平仄粘綴,還是古詩的對句,不是律詩的對句。李頎這首詩中間八句是律詩的對句,然而是失粘的。這種對句,以後也不再有了,總結起來說,這首詩代表著古詩、律詩界限未清時期的形式。盛唐以後,做古詩就不管平仄諧和,也不作對句;做律詩就嚴守格律,不許有一字失粘,於是古詩和律詩的界限清楚了。
李頎
李頎的詩,殷璠選入《河嶽英靈集》,並評云:“發調既清,修辭亦綉。雜歌咸善,玄理最長。”可知他不以律詩見勝。與李頎同時的高適也有《漁父歌》,是七言歌行;岑參有一首《漁父》,是五七言歌行;儲光羲有一首《漁父詞》,完全和李頎此詩一樣,也是一首四不象的五言詩。可知這個題材,當時正在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