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覽古

李商隱詩作

《覽古》是唐代詩人李商隱創作的一首七言律詩。這是一首詠史詩,引古鑒今,從歷史經驗中,引出教訓,從反面說明修明政治的重要,如果一味追逐醉生勞死的腐化生活,就難免有喪國亡身之禍。首聯謂封建帝王切莫仗恃軍事武力而忽視了國家的和平安定,古今王朝的成敗如霜露之短暫,不可不警惕;次聯謂加固城防,以為長治久安,實乃徒勞無益;欲應天象而為天子是不可能的事;三聯謂昔時帝王奢侈淫樂,轉眼瓦飛鍾墮;天道如何,吞恨者多;末聯謂回頭憑弔箕山許由之墓冢,才真正相信許由逃堯非求高名,而是為避禍也。此詩將典故化煉成具體生動的形象,渲染一種沉鬱氣氛,並融入簡潔的點染,體現詩人的感慨與褒貶。

作品原文


覽古
莫恃金湯忽太平,草間霜露古今情。
空糊赬壤真何益,欲舉黃旗竟未成。
長樂瓦飛隨水逝,景陽鍾墮失天明。
回頭一弔箕山客,始信逃堯不為名。

註釋譯文


註釋

1、覽古:縱覽古代歷史、抒發感慨。
2、恃:依仗、憑藉。金湯:“金城湯池”的省稱。比喻城如金之堅固,護城壕池如湯之沸熱,不可逾越。忽:荒廢。太平:指實現太平的大政。
3、“草間”句:寫一個朝代如草上霜露一樣易於消逝。
4、空:徒然。赬(chēng)壤:紅土。鮑照《蕪城賦》寫西漢吳王劉濞擴建廣陵城(今江蘇揚州)“糊赬壤以飛文”,但劉濞後來據險謀叛,城毀人亡。
5、黃旗:指黃旗紫蓋,古代迷信認為是帝王應運而生的氣象。此句引用東吳亡國之君孫皓之事,他相信“黃旗紫蓋、見於東南”,東吳即將享有天下的祥瑞,而大舉西上,卻終於為晉所滅。此句意在表明天命之不可信。
6、長樂瓦飛:寫南朝宋廢帝劉子業自取滅亡的事。據《南史》載:宋廢帝即位后,大肆殺戮,並以石頭城為長樂宮,極盡豪奢,但次年,即失位身死。長樂,即長樂宮,秦漢時宮名,這裡代指宋廢帝建都的石頭城(今江蘇南京)。
7、景陽鍾:南朝齊武帝為了游幸,置鍾於景陽樓上,用以報曉,催宮妃早起妝飾。此句以齊代景陽樓的墮毀兼寫陳代陳後主張麗華在隋軍攻佔台城時避難在景陽殿前的井下,終於身死國亡。此句以齊武帝與陳後主的荒淫滅敗,象徵憑恃長江天險而沉湎聲色的南朝統治的覆亡。
8、吊:憑弔。箕(jī)山客:指隱居箕山的許由。傳說堯要把天下禪讓給他,他不肯,遂隱居箕山。
9、逃堯:指許由逃避堯的禪讓。此句意在表明,許由懂得天下治亂興衰的規律,所以不肯主天下,並非只圖清高之名。

譯文

金城湯池不足以拿來自恃,古今王朝興廢,如草間霜露,日出就消散了,應當居安思危。
牆壁上白塗上紅色的文彩,對於鞏固江山並無益處。吳主想應天象而成天子,竟未能實現。
長樂宮殿屋瓦盡飛,隨著雨水一同流逝。景陽樓鍾墮,無異天昏。
思古鑒今,方信許由逃堯,非務高名,而是為了逃避亂世。

創作背景


唐朝末年,朝局動蕩,官宦當權。閹寺擅權,藩鎮跋扈,牛李兩黨,傾軋甚烈。寶曆二年(826年),唐敬宗於年末遇弒,使李商隱很受觸動,七律《覽古》即因是而作。

作品鑒賞


賞析

首聯以警戒語氣的感慨、議論發端,借“草間霜露”的瞬間榮枯發抒古今興亡之情懷。“莫恃金湯”一句,猶如突發斷喝,疾刺古來君主憑恃金城湯池之固縱慾失德,不知居安思危,棄天下太平大計於不顧,以為天下永存不隳的昏聵和荒謬。這一句是全詩的一個總綱,概括力極強。漢代張衡二京賦》便對寨漢統治者憑恃“磁險周固,衿帶易守”,“奢泰肆情”,“耽樂是從”,荒忽了以仁德治國提出批評,發出“守位以仁,不恃隘害”的嚴肅警諫。南朝統治者偏據長江天險,依恃建康(今江蘇南京)“虎踞龍蟠”之勢,荒忽了實現太平之治的根本,又重蹈覆車之後塵。由此可見,李商隱在此詩所提出的問題是總結了歷代興亡教訓,對唐朝統治者發出的切中痼疾的嚴峻警告,殷鑒未遠的用心一目了然。“草間霜露”,說是即景拈來也罷,說是比興隱喻也好,不過是特意引一微小、易滅的現象,與壯麗、堅固的金城湯池構成強烈的反差、對比,以突出振聾發聵的力量。金湯之固不足憑恃,一旦傾廢,不過如草間霜露,瞬間即逝罷了。一“恃”、一“忽”的反跌,點明荒君的主觀慾望,一“金湯”、一“霜露”,寫出這種慾望的客觀後果。此詩一開篇便從主觀到客觀揭示出恃險忽治所導致的國家傾覆的必然趨勢。這正是作者縱覽古今盛衰,抒發興亡之情的精蘊所在,於感慨千古之中表現出深厚的歷史感與現實感。
中間兩聯從首聯生髮而出,具體展現作者所歷覽的古今興亡之事,以證實“恃金湯忽太平”所導致的“草間霜露”的敗亡惡果。從廣陵城五百餘載的乍盛即衰的巨變,概括了吳王劉濞與南朝宋孝武帝時竟陵王劉誕的據險謀叛、城毀人亡的歷史悲劇,暗斥了劉濞、劉誕一流的藩王借城池的固若金湯,以求萬世一君的宴舉。寫依恃長江險阻,獨霸江東的孫皓,也終於落得個降晉入洛,身為階下囚的結局。對此種妄舉、蠢行,分別在兩句詩的首尾部分表達了批判態度:“空”者,枉費心機,實在徒勞無功;“欲”者,痴心妄想,真是黃粱美夢。這一“空”、一“欲”,誅心察影,亦嘆亦諷,相映成趣,不言諷而諷意自見。而“真何益”、“竟不成”,又以輕描淡寫的筆調傳達出作者那不屑一論,冷然蔑棄的態度,同“糊赬壤”、“舉黃旗”的擴城池、順天命的隧重“壯舉 與帝王美夢,構成不和諧的反跌,頗富幽默情趣。
以上頷聯側重從“恃金湯”的宏觀角度開掘詩境,緊接的頸聯變換角度,側重從“草間霜露”的細節描寫展現恃險妄為的敗亡景象。用以長樂宮作為“石頭城”(今江蘇南京)的代稱,歌詠南朝京都史事而兼攝秦漢皇室富闕。所以,“長樂瓦飛”確是“喋血殿庭”的情狀,以長樂宮的喋血傾廢,象徵著憑恃石頭城的虎踞龍蟠之勢的南朝君王,以及憑恃關中“岩險周固”而殫物荒樂的秦漢帝王統治的崩潰瓦解。“隨水逝”三字點明只留下殿瓦崩飛,隨江而逝的一片荒涼,同時也包含著浪淘盡南朝繁華,朝興夕滅,“逝者如斯”的嘆惋。“景陽鍾墮”是以齊景陽樓的墮毀兼攝陳景陽殿井帝妃身死國滅之恥,象徵著憑恃長江天險而沉緬聲色的南朝統治者的覆亡。“失天明”三字,則點明只留下失掉天明報曉鐘聲的一片冷寂。總之,此聯以霜露凄清之細景寫金湯崩滅之大勢,形象地勾畫了恃險肆欲的荒君之可悲下場,寓托著古今治世太平不在險而在德的深蘊。
末聯以回首興亡之事,致思古鑒今之感慨。以對許由的逃堯,作者回首瞻望,深思古今興廢的歷史變遷,領悟到天下興亡自有規律,世運的盛衰變化非人力可以挽回。因此,作者講:“始信逃堯不為名”,開始信服許由的逃堯並非為了博取個人清高、謙退的虛名,他寧肯逃堯不返,也不肯受禪於堯,是因為他參透了世運興衰、治亂之理:一是“其深識興亡遞禪,乃必至之勢也”;二是“覘破名位,如草間霜露三易歇也”。他不恃金湯之固,免涉霜露之恥,故以逃堯棄其恥辱,葆其高潔。為此,作者“回頭一弔”,古今同慨,致以由衷的敬吊和追懷,隱然同恃險妄為,身死國滅,不知醒悟的荒君形成對照,骨子裡暗含的褒貶便自然顯露出來了。
《覽古》一詩在藝術上頗具特色。一是引古鑒今,意含警戒。此詩雖非針對當時某個具體君王,但確實是目覽古事,心注現實,列舉南朝亡國滅祀之恥,警戒唐代統治者要居安思危,“莫恃金湯忽太平”。二是用典精切,抒情深曲。此詩中間四旬,一句一典。每個典故都扣緊“恃險”二字,準確地體現全詩主題。這些典故所涉及的叛亂、政變、游幸等類現象,都是封建統治者內部普遍存在的政治傾奪與豪奢生活的反映,故能觸發讀者歷史相似性的豐富聯想,從中引出鑒戒。作者的思想感情,除首尾二句有明朗的表達,其餘則隱含於一系列典故或細節描述之中,或如“瓦飛”、“鍾墮”之深曲,或如“回頭一弔”之婉致,增添了詩歌意象的含蓄韻味。三是辭簡意警,追步杜甫。此詩首聯之“金湯”與“霜露”的反趺,頷聯兩句詩的當句反跌,頸聯的“瓦飛”與“鍾墮”的意象起落,均有意突出了語言和情感的頓挫力量。在運用典故時,不僅借典故概括諸多的歷史興亡悲劇,而且盡量將典故化煉成具體生動的形象,渲染一種沉鬱氣氛,並融入簡潔的點染,如“空”、“欲”,“逝”、“失”、“吊”等等,體現詩人的感慨與褒貶。在語言提煉上與杜甫接近。

評價

清·胡以梅:此謂古來興廢易見,令人可感。皆就南朝事言之而概其餘耳。方太平之時以為金湯可恃,每事慢忽;殊不知一朝有變,竟不可侍,如草間霜露,日出易晞。古今情事大抵如此也。建蕪城者,空糊赦壤,歸於屠滅;霸江東者,徒論黃旗,終被吞併。長樂宮傾,飛瓦逐江流而逝;景陽鍾圮,墮鍾無曉起之聲,相去曾幾何時乎?所以回顧吊許由之讓天下原不為邀名,其實視破名位,如草間霜露易歇也。(《唐詩貫珠串釋》)
清·屈復:古今恃險忽治,其成敗至速且易。三四未成事者,五六其已成者不過如此,始信箕山不為名之故矣。(《玉谿生詩意》)
清·紀昀:首二句淺率,中四句庸下。且既以警戒意入,又以曠語收,首尾衡決,全無詩法。(《玉谿生詩說》)
清·馮浩:此深痛敬宗也。帝以蝟昵群小,深夜酒酣,猝被就逆,詳《舊書·紀》文矣。次聯之所云者,唐自明皇以前,東、西京固頻往來,且迭行封禪之禮。自安史倡亂而後,東都久不行幸。敬宗欲幸東都,以裴度言而止。其時王播領鹽鐵,在淮南,或聞東幸之意,而並請至江淮,故引蕪城江左,此可詳玩史文而通其旨也。五六痛其迷崩,末二句事取對照,語抱奇悲。(《玉谿生詩集箋注》)

作者簡介


李商隱(約813—約858),唐代詩人。字義山,號玉溪生。懷州河內(今河南沁陽)人。唐文宗開成二年( 837)進士,曾任縣尉、秘書郎和東川節度使判官等職。因受牛李黨爭影響,被人排擠,潦倒終身。所作詠史詩多托古以諷時政,無題詩很有名。擅長律絕,富於文采,構思精密,情致婉曲,具有獨特風格。然有用典太多,意旨隱晦之病。與溫庭筠合稱“溫李”,與杜牧並稱“小李杜”。有《李義山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