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

1965年9月20日美軍一架F-104C入侵海南島，海航空兵大隊長高翔駕殲-6迎擊，把F-104C打得當場爆炸，飛行員菲利普·史密斯（圖4）跳傘后，成為第一個在中國領空被擊落並活捉的美國飛行員。有趣的是，80年代，史密斯重返中國，專程找到高翔握手言歡。

“那是1965年9月20日上午10時左右，雷達部隊報告在我國海南島西部領海上空出現一架美國F-104C戰鬥機(美國最先進的飛機，可攜帶兩至四枚‘響尾蛇’導彈)，我和我的僚機黃風生一起編隊升空。”高翔回憶說，大約11時10分，美機大搖大擺進入中國領空，指揮員下令攔截攻擊，高翔馬上駕駛殲-6以 1300千米的時速“黏上”F-104C，高翔不斷進行姿態方向調整，千方百計佔據有利位置。

“美機在我前方做一個轉彎，機會來了”，高翔迅速打開加力，切半徑向敵機追去，在距敵機僅有291米時，高翔按動發射炮鈕，按著就沒鬆開，邊打邊向前追，在距敵機僅僅只有39米處，兩機即將相撞時才拉起機頭脫離，“我看見敵機瞬間變成一團耀眼的火球，冒著灰黑色的煙下去了。”高翔說。

具傳奇色彩的是，24年後，這對空中對手在上海見面，兩人還成為親密的好朋友。

影視劇《海天之戀》中的羅先鋒老師長原型就是高翔。

1965年9月20日，海南島椰林上空，美軍飛機入侵我 領空。懷著“如果打不下敵機，撞也要把他撞下來”的決心，時年33歲的海軍航空兵高翔駕駛著國產殲6戰鬥機在空中距敵機僅291米處開炮，擊落了當時美軍先進的F-104C戰鬥機，被譽為“世界空戰史上的空前創舉”，在世界空戰史上鐫刻下屬於中國海空雄鷹的經典戰例。

為了把發生在47年前這次空戰的細節真實地呈現給讀者，在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85周年之際，本報記者與海軍檔案館朱亞萍、孫麗敏二位主任從北京專程赴青島，聆聽了80歲老人講述當年駕駛國產殲6戰鬥機凌空打爆美軍先進的F-104C戰鬥機時驚心動魄的傳奇故事。

“最終擊落敵機時相距只有39米，拉起時飛機在劇烈抖動。那時就是準備拼了，和敵人在空中拼刺刀。”回憶起當年的作戰場景，80歲的高翔氣概豪邁不減當年。在位於青島南京路的家中，這位精神矍鑠的耄耋老人久久凝視著牆上懸掛的4幅自己年輕時代的老照片，向記者講述了銘刻在記憶深處的那段戰鬥傳奇……

從“土八路”到“航空兵”

1949年，唱著“我們打進關里去，那裡有無數同胞需要我們解放”，高翔隨軍南下入關。1949年冬，高翔被抽調出部隊，協助醫生護送華南工作團南下廣州，之後高翔被留在廣東省政府幹了兩年。自稱“土八路”的他眼瞅著自己從穿黃軍裝的兵變成了穿黑布衣的地方幹部，一直鬧情緒想回部隊。機會終於來了！“當時，我在廣東省人民政府辦公廳行政處當司葯。行政處副處長知道我鬧著要回部隊，1951年的一天，他把我叫到一旁說：‘高翔你不是想回部隊嗎，這回不僅讓你回部隊，還讓你當飛行員。’我心想，只要讓我回部隊，幹啥都行，能當飛行員更好啊！事後不久，我就來到廣州陸軍總院參加了體檢，當天有100多人參加了體檢，檢查了一整天，可謂百里挑一。後來，醫生、護士向我祝賀說：‘今天就你一個人體檢合格了！’”

“我在南下行軍中一直受國民黨飛機的氣，它又掃射又轟炸，當了飛行員，我可得好好收拾他們！”高翔1951年9月入航校學習，1952年初，在河北保定開始駕駛初級教練機，飛了不到半年，又到河北涿州試飛中級教練機，然後，到河北定興飛噴氣式戰鬥機，飛了1年零10個月就畢業了。

1964年“北部灣事件”后，美軍全面擴大侵略越南戰爭，戰火燒到中國南部邊境，美軍時常派遣飛機侵入我海南地區領空進行挑釁和偵察活動，我人民解放軍決定反擊。1964年底，高翔所在團第一批小分隊3人2架飛機被派往海南島打美國無人駕駛飛機。1965年6月13日，高翔作為第二批小分隊成員之一飛往海南島，9月20日高翔就參加了這次空戰。

殲6凌空打爆美F-104C

1965年9月20日10時47分發現敵情后，南海艦隊航空兵（簡稱“南航”）指揮所判斷敵機可能從昌感、鶯歌海一帶侵入我領空，或從海南島西北入竄海口地區，進行挑釁活動。隨即於53分下令海航某師某團高翔大隊4機一等戰備。56分30秒，敵機於峨蔓港260度方位逼近我領海。58分命令大隊長高翔、副大隊長黃鳳生雙機起飛。

高翔興奮地對記者說：“那天我坐一等戰備，飛機準備好了，我正在機艙里待命。正巧，那天師政治部主任來給我們上社會主義教育課。主任跑過來對我喊：‘老高，來了兩架小的。’我心說，什麼大的小的，來了一起收拾了！綠色信號彈騰空而起，我即刻駕機起飛。剛上天，我機溫度表指零，紅燈亮了，出現了故障，但飛行狀態良好，注意監視，沒有大不了的問題，我沒有向地面指揮所報告。緊接著就是轉彎，然後往西待戰空域加來方向飛去。此時，無線電與南航指揮所失去了聯繫，我判斷，起飛時與地面塔台指揮部聯繫正常，現在與南航指揮所失去聯繫，說明我的飛機無線電系統是正常的，可能南航指揮所無線電系統出現了問題。果然，飛到待戰空域1萬多米高空，與南航指揮所無線電聯繫恢復了正常，溫度表此時也奇迹般恢復了正常，一切進入臨戰狀態。這時，我接到南航指揮所發出的進攻指令，向北飛到了加來上空航線360度，對著瓊州海峽和雷州半島出擊。南航指揮所不斷向我通報敵機高度6000米、8000米、10000米，不一會兒的工夫，敵機與我機幾乎連成一線。南航指揮所告訴我敵機是美國當時最先進的鬼怪式飛機，實際是美國F-104C戰鬥機，而我駕駛的是國產殲6戰鬥機。美軍F-104C戰鬥機小巧玲瓏，展翼不到7米，飛行高度可達2萬多米，最大時速達2400公里，除裝備航炮外，還攜帶了4枚空空導彈；我軍殲6，展翼9米多，飛行高度1.7萬米，最大時速只有1300多公里，裝備火炮，有效射程1000多米。（據檔案記錄：“F-104C戰鬥機最大時速為我機殲6的1.6倍，最大上升率為殲6的1.1倍。”）我保持著每秒15米的上升速度，距敵機還有50公里時，指揮所讓我返航。我心想，敵人是不是又再搞擦邊戰術，你起飛，他出去；你飛走，他又進來……”

南航指揮所發現敵機在我領海線附近時進時出，判斷敵機可能利用其在北部灣的加油航線佯動飛行，趁我不備突然入竄，使我來不及攔擊。指揮員決心令我機至加來地區上空巡邏待戰。11時8分，我機進入巡邏空域后，地面引導其作南北往返飛行。敵機入侵，我機向北；敵機外轉，我機向南。19分，敵機再次入侵，直竄雷州半島，指揮員隨即果斷下令我機出擊。19分25秒，令左轉航向330度；23分10秒，令航向360度；25分50秒，下令投副油箱；28分10秒，令航向30度，飛機開加力增速，並通報敵機在我機左前方30公里；29分30秒，通報敵機高度10500米，令我機以最大速度追擊。

高翔用手比畫著飛行動作對記者說：“拉回來了，我又飛到南邊，指揮所又一次命令我出擊。距敵機50多公里時，我把副油箱投掉，輕裝上陣。我令僚機與我拉開距離，形成戰鬥隊形。我又查看了一下炮彈上沒上膛，把加力也打開了。指揮所報告兩架，但我只看到了一架，打不打，如果打另一架偷襲怎麼辦？我心想，先幹掉眼前的再說，如果有另一架我的僚機也不是吃乾飯的。這時，敵機往東飛向瓊州海峽上空，敵機開始轉彎，我看準了就一架飛機，看敵機轉彎我也跟著轉彎，我切的半徑非常精確，如果半徑切多了，機尾就會暴露給敵機；半徑切少了，又可能被敵機甩掉，坐失戰機。”

31分35秒，長機高翔在左前方8公里發現敵機。31分50秒敵機右轉，高翔機智地乘敵轉彎之際，迅速切半徑追了上去，佔據了有利攻擊位置，並穩穩地用活動光環套住了敵機。此時，僚機黃鳳生立即提醒說：“快切上去，大膽攻擊，後面我掩護。”南航指揮所果斷下令：“後面沒有敵情，靠近些，狠狠打！”

“我趁敵人麻痹大意之機，靠近了敵機。接敵過程中，又始終將我機置於敵機右側陽光方面，以最大速度追擊。空中機智地乘敵轉彎之隙，隱蔽迅速地從敵機尾后追了上去，突然發起攻擊，敵機雖然性能優越，但是處在毫無準備之中，便喪失了飛機的優越性能。這時，我機距敵機1000米在有效射程之內，敵機已經清晰地被套入了我的瞄準光環，我沒開炮，要打近戰。我曾編過一個順口溜：‘論作戰要趁高，下狠心向近靠；不到兩百不開炮，炮彈開花飛機掉。’我打飛機從來沒想過要擊傷敵機，而是要擊落敵機。打不下來，我也把它撞下來。”高翔的手猛地向空中一揮，豪情滿懷地說。

“當時，我緊緊咬住敵機，我機速度太快了，靠近敵機的瞬間，我有些發矇，太近了，眼看我機就要扎進敵機尾部，此刻，我想即使撞上敵機，也要打掉它！我用手同時按住3門火炮扭， 3門火炮炮彈‘咚咚咚’齊發……然後，我使出全身力氣猛拉升桿，飛機在距敵機只有39米時升起，在拉升的同時按炮扭的手指並沒有鬆開，向天空又打出了一連串排炮，200發炮彈全部打光。（據檔案記錄：“長機剩餘炮彈19發。”）飛機在劇烈的顫抖中拉升，整個飛機就像要拉得稀巴爛似的。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興奮地喊叫：‘打爆了！’我抻著脖子透過舷窗60度角看到敵機拉著一股黑煙向下扎去……我檢查一下飛機，右發動機被敵機爆炸碎片打壞，另一台發動機也受了傷。於是，我關了報廢的右發動機，把受傷的發動機由12300轉慢慢地、柔和地降到12000轉，成功返航。我創造了殲6戰鬥機靠單獨發動機成功落地的先例。美國F-104C戰鬥機第一個敗倒在我的腳下。最後，我又檢查一下自己，不但沒有受傷，而且大腦還很清醒，我高興地想蹦啊！想跳啊！可是坐在機艙里我被‘五花大綁’動彈不得！哈哈哈！”高翔爽朗地笑著、興奮地手舞足蹈像個孩子似的！

據檔案記錄：“11時33分，高翔從敵正後上方距敵機291米開炮，長連射，74米命中敵機，打到39米從敵右上方拉起脫離。攻擊時，敵機時速約1000公里，我機時速約1300公里。”

高翔對記者說：“我打爆的敵機碎片，把我駕駛的飛機穿了51個洞。”（據檔案記錄：“由於退出攻擊距離過近，長機被敵機爆炸碎片打傷發動機、襟翼、翼刀及機頭、機翼蒙皮數處。”）僚機黃鳳生接著迅速反扣咬住敵機，連續開炮兩次，從高度10500米，打到5000米左右脫離，未命中。（據檔案記錄：“僚機炮彈全部打光。”）長機高翔因退出攻擊距離近，飛機右發動機等處被敵機爆炸碎片打壞。南航指揮所下令雙機返航。高翔沉著地駕駛負傷飛機，利用單發安全飛返基地。11時48分，雙機安全著陸。我機從起飛到擊落敵機前後用時不到1個小時！

美機上尉飛行員菲利普·史密斯在飛機爆炸前一瞬間跳了傘，后被我民兵符氣合活捉。1973年3月，美國從越南撤軍后，中國政府釋放了戰俘史密斯。

受毛主席、周總理接見

打下美軍飛機后，為了表彰高翔的英雄事迹，196 5年9月，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給高翔記一等功。

1965年9月27日，海軍司令員蕭勁光派專機將高翔及作戰有功人員接到北京。10月1日，在天安門觀禮台上，高翔參加了國慶16周年觀禮。10月3日，周恩來總理在人民大會堂接見了此次作戰的有功人員。“在接見時，我是第一個和周總理握手的！”周總理高興地說：“你們打得很好，打出了軍威，打出了國威。希望你們能打更多的勝仗！”10月10日，在人民大會堂，高翔和戰友受到了毛澤東主席的接見，“見到毛主席，我激動得淚流滿面！”高翔說著說著，眼睛濕潤了，這一切就好像是發生在昨天。

空戰是對手 重逢成朋友

1989年10月，當年的美國飛行員菲利普·史密斯被作為客人請回中國，來之前他提出一個要求，想要見見當年擊落他飛機的中國飛行員。

10月18日，在上海錦江飯店，高翔和當年的老對手 見面了。見到高翔，史密斯感嘆道，當年他在跳傘前的一瞬間感覺像被大鎚砸中了鐵筒，以為是高炮打下來的，沒想到是被中國飛機擊落的。高翔風趣地回應道：“現在我們自主研發的新一代戰鬥機更厲害了！”說著，他將一架殲8-Ⅱ飛機模型遞給了史密斯作為紀念。當史密斯得知高翔喜歡集郵時，欣然在“美國海軍軍艦首次訪問上海紀念封”上題字留念。高翔也在他與史密斯的合影照片背面寫下這樣一段話：“昔日椰林空戰是對手，如今‘錦江’握手是朋友。”

“朋友來了有好酒。”酒桌上，高翔和史密斯，兩位當年作戰雙方的飛行員，緊緊地握住了彼此的手。高翔對史密斯說：“我的小兒子也去過美國，不過不是侵略，而是作為友好使者，他是作為中國體育代表團的一名皮艇運動員，參加了1984年美國洛杉磯奧運會（第23屆夏季奧運會）。”史密斯感嘆道：“好啊！也真誠地歡迎您來美國觀光！”

在一片輕鬆愉快的氣氛中，兩位昔日的空中對手從職業經歷到家庭生活閑聊了兩個多小時。在即將分手時，史密斯突然問高翔：“您當初想到沒有，我們還會有重逢的一天？”高翔坦率地說：“沒有。”史密斯接著感慨道：“這在1965年是絕對想不到的，但如今時代不同了。我再一次真誠祝願中美兩國及人民世代友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