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紅英

歷史鏡頭

1949年4月22日，人民解放軍萬船齊發，橫渡長江。在炮聲隆隆的揚中縣西南江面上，一位身材瘦小、梳著大辮子的姑娘，挺立船頭，她正奮力划槳，一心想要船兒駛得飛快，好讓船上的人民解放軍戰士儘快登陸，到對岸去打勝仗，解放全中國。這一幕，因為一張題為《我送親人過大江》的照片，被永遠地定格在歷史記憶中。這位留給我們背影的大辮子姑娘就是渡江支前模範顏紅英。

2012年7月12日下午，記者在江蘇省吳江市檔案局局長沈衛新的陪同下驅車前往吳江市濱湖新城松陵鎮菀坪社區顏紅英的家，在她家的院子里，老人拄著拐杖和家人正在迎候我們的到來，見到我們，老人十分高興，並與我們一一握手，熱情地把我們讓進屋。屋內有一張黑漆方桌和4條長凳，坐在我們對面的顏紅英老人，已有82歲高齡，時光的刻刀在她臉上無情地留下歲月的痕迹。當我們說明來意，要看看她家中珍藏的《我送親人過大江》老照片時，老人起身拄著拐杖走進自己的屋裡，不一會兒，她手裡拎著一個布包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她把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方桌上，用顫顫巍巍地手解開布包，布包里的照片瞬間散落在桌上，老人睜大眼睛搜尋著，她眼前一亮，便用手把一張壓在彩色照片下面只露出一角的黑白照片抽出來，“就是這張照片”，老人有些激動地說。

2012年7月12日下午，顏紅英手持《我送親人過大江》的照片向記者講述當年她划船送解放軍戰士渡長江的經歷。

顏紅英老人用手指著《我送親人過大江》的照片說：“這個站著划船梳著大辮子的姑娘就是我，在我前面坐著的是妹妹顏根兄。當年，我19歲，妹妹17歲。船上的人民解放軍戰士問我：‘你害怕不害怕？’我說：‘我不害怕，我要送你們過江到前方打勝仗。’這次渡江用了個把鐘頭。”

送親人過大江

1949年4月20日，國民黨政府拒絕在和平協議上簽字，毛澤東主席、朱德總司令頒布了向全國進軍的命令。渡江戰役打響了，百萬雄師過大江的恢弘歷史場景由此拉開。渡江戰役前，國民黨軍為了阻礙人民解放軍渡江，將沿江的船搶的搶、砸的砸，但老百姓紛紛將船藏了起來。顏紅英、顏根兄姐妹倆是江蘇省寶應縣廣洋湖鎮楊林溝村人。1949年3月，父親顏建法帶著她們用自家的5噸木船在泰州跑運輸，適逢人民解放軍調集船隻，準備橫渡長江，顏紅英一家主動要求參加渡江戰役支前工作。渡江戰役前夕，第三野戰軍司令員陳毅給船工開鼓勁會。顏家姐妹率先響應，拆了船篷，改裝船隻以便渡江需要。為了保證順利渡江，顏家的船和其他幾十條運糧船一起，泊在揚中的北夾江上進行了一個多月的訓練。1949年4月18日，顏紅英駕駛滿載人民解放軍戰士的船隻在江都河口附近的夾江里進行渡江演習時，遭遇國民黨軍艦炮火襲擊，她的耳膜被震傷，聽力下降，至今，顏紅英聽別人說話依然費力。顏紅英憑藉嫻熟的駕船技術，鎮定地將船隻安全轉移，保護了船上的人民解放軍戰士。受傷后，顏紅英和父親、妹妹依然踴躍參加渡江戰役的支前工作。4月22日下午五六點鐘，幾百條船隻整裝待發。船上坐滿了荷槍實彈的人民解放軍戰士，每個人還背著一個用洋鐵桶改裝的土製“浮水器”。顏紅英一家駕駛渡船，運載兩個班的人民解放軍戰士，隨船隊從江都中閘出發，途經三江營和揚中新壩地區的夾江，駛向長江南岸的丹徒縣伏園鄉渡口。渡江途中，顏紅英的父親在船尾掌舵，她和妹妹兩人則輪流划槳，父女3人一起駕船將人民解放軍戰士送過長江。

過江負傷

顏紅英指著臉頰上的傷痕回憶說：“那天（1949年4月22日），大軍要到江南去了，我家的船上坐了24名人民解放軍戰士，南邊（國民黨軍）向我們打炮，厲害哪！有一名戰士又問我：‘你怕不怕？’我說：‘不怕，怕什麼！我要把你們送過江，解放全中國。’我駕駛著船划到江心時，突然一顆炮彈就在我家船邊不遠處爆炸了，一塊東西（彈片）擦破我的臉頰，頓時滿臉是血，我也不管，還是拚命地划，一心想儘快把人民解放軍戰士渡過江到前方打勝仗。”就在顏紅英奮力划槳駛出港口時，新華社隨軍記者鄒健東用開封戰役中從敵人手裡繳獲的老式萊卡照相機在江岸上抓拍到了這一瞬間。照片洗印出來后，以《我送親人過大江》為題，發表在當時的《新華日報》上。這張照片珍藏在中國革命軍事博物館。

渡江勝利后，顏紅英姐妹與父親一起參加了在揚州召開的慶功大會。會上，軍政首長向他們頒發了渡江勝利紀念證和渡江支前二等功臣證書。顏紅英的父親把榮譽證書視如生命，一直把它珍藏在寶應老家。不料，1957年一場大火燒去了房屋，這些證書也化為了灰燼……

與攝影者相聚

當年拍攝這張照片的新華社記者鄒健東，一直惦記著這個使他難以忘懷的背影。多少年來，他一直尋找著這個素不相識的“揚中（寶應）小姑娘”，期盼著把照片親手交給她。然而，所有這一切，這個大軍過江后就隨夫南遷的“小姑娘”卻全然不知。“一定要找到這對小姑娘。沒有人民群眾的支持，我們過不了江。”中央軍委原副主席張震看過照片后曾動情地說。1999年4月27日，江蘇衛視台為慶祝南京解放50周年，播出了大型文獻紀錄片《風雨鐘山路》。《風雨鐘山路》的總編導吳健寧便將鄒健東的這種願望寫進了解說詞中：“照片上的兩位姑娘，你們是否記得50前年的那個傍晚，你們以纖弱的身軀划著木船送走了黑暗，迎來了黎明。划船的小姑娘，你們現在在哪裡呢？”居住常熟唐市鎮顏紅英的女兒董小妹正巧在電視機前收看了這期節目，當一張渡江老照片出現在熒屏上時，她指著照片上奮力划槳的小姑娘，驚喜地說：“這是我媽媽！”董小妺是顏紅英的二女兒，從小就聽到過母親給她講自己渡江支前時的情景，也深知母親對以往經歷的懷念，於是她一邊打電話託人通知她母親，一邊給江蘇衛視寫信，請求重播該片，讓母親也看看，以便進一步證實那照片上的姑娘是不是她的母親。意外地發現，使顏紅英母女欣喜不已，同時，使顏紅英產生了重遊舊地，進一步確認身份，彌補因失火而燒毀二等功臣證書所帶來遺憾的念頭。1999年5月7日，顏紅英由其兩位在常熟的女兒董紅英、董小妹陪同，先是去了南京，拜訪了江蘇衛視《風雨鐘山路》攝製組，在南京電視台當編導們將《我送親人過大江》的照片錄像播放給她們看時，兩位老人一同站起來，姐姐顏紅英激動地指著划槳的姑娘說：“這就是我！這就是我！”隨後兩姐妹的當年回憶，都與《風雨鐘山路》編導們所掌握的史實相吻合。後來，姐妹倆又隨揚中黨史辦的同志去了當年渡江支前的地點，追憶了那一段難以忘卻的歷史……

與此同時，相隔千里之外的鄒健東老人也從有關部門得知，已經找到了50年前他拍攝的那張《我送親人過大江》照片中的長辮子小姑娘。聞得喜訊，鄒健東老人熱情邀請顏紅英到北京相聚。1999年5月22日，顏紅英、顏根兄姐妹在揚中黨史辦同志的陪同下，坐火車赴北京看望鄒健東。鄒健東緊緊握住顏紅英的手激動地說：“當年如果不是你們這樣的船工奮不顧身地支援前線，百萬大軍是過不了長江的，人民的功績是不能忘記的。”鄒健東還送給了這對姐妹兩張《我送親人過大江》的照片，仔細看過照片后，顏紅英對鄒健東說：“這是我的第一張照片。”儘管這張照片晚來了50年，但當年送親人解放軍過江的那一幕彷彿還在眼前……八一電影製片廠《大進軍》攝製組把姐妹倆請到攝影棚里，通過姐妹倆的回憶，把50年前感人的場景重現在國慶50周年的獻禮片上。

續寫魚水情

1951年，21歲的顏紅英嫁給了大她10歲的董培年，不久就隨丈夫遷居吳江縣菀坪鄉。1973年，顏紅英積極響應政府開墾太湖灘塗的號召，第一批主動從比較安穩的村落遷往菀坪鄉農場村定居務農。改革開放后，菀坪正在一片荒蕪的灘塗上崛起，邁向現代化的新農村。然而，由於多次遷移及歷史的原因，顏紅英家卻一直過著清貧的日子。生性倔強、意志堅定的顏紅英一直淡泊人生，即使在丈夫病故、家遇困境的時候也沒有向政府提出任何要求。1999年7月，吳江市遭遇特大洪災，顏紅英再現支前英雄本色。一天，當她從兒子董紅兵口中得知部隊官兵正在她家附近的大堤上抗洪搶險時，顏紅英提出一定要去看看這些兵娃娃。因為有著送大軍過江的親身經歷，顏紅英對於子弟兵披風戴雨抗洪搶險分外動情。顏紅英在兒子董紅兵的攙扶下來到防洪大堤，當她看到兵娃娃們磨破皮膚的肩膀時，眼裡閃著淚花，她心痛地說：“娃們，你們辛苦了！”她走上前去為幾名扛著草包的人民解放軍戰士輕輕擦去了臉上的汗水，並拿出了事先準備的20多條新毛巾一一遞到官兵們手裡……政府也沒有忘記這位渡江支前的老媽媽，2000年顏紅英全家搬進了政府分配給她的新居，安度晚年。告別顏紅英老人，汽車行駛在濱湖大道上，車窗外大片空曠的綠地茅草叢生，遠處的綠野上散落著正在興建的高樓大廈。沈衛新局長自豪地對記者說：“在不久的將來，將在東太湖邊崛起代表蘇州地區城市發展文明輝煌的濱湖新城，更以358米環太湖第一高樓的宏偉氣勢，書寫吳江新的傳奇。到那時，我會建議吳江市委、市政府在濱湖新城的文化廣場上矗立一座《我送親人過大江》的巨制雕塑群，讓後人永遠記住這段歷史，讓軍民魚水情在新時代續寫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