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啼序

南宋中期新聲，始詞為高似孫作，其詞序云：“屈原《九歌·東皇太一》，春之神也。其詞僂婉，含意無窮。略采其意，以度春曲。”從序看來，高似孫當是此調樂曲之作者。詞調中凡稱“序”，皆是從唐宋大麴中摘出者，因“序”乃大麴之起始部分。《碧雞漫志》卷三云：“凡大麴有散序。”王灼同書又引唐人白居易《和元微之霓裳羽衣曲歌》自注云： “散序六遍無拍，故不舞，中序始有拍，亦名拍序。”唐代教坊曲有“喜春鶯”當是宋人從舊曲改製為新聲者。

吳文英詞或題為《春晚感懷》為宋詞最長之調之名篇，乃宋詞絕作。吳詞三首，字數相同，唯《荷和趙修全韻》增加兩韻，余同。宋季詞人劉辰翁三首、趙文兩首、黃公紹一首、汪元量一首，皆寫國家多難，民族危亡，世事滄桑，抒發感慨悲苦之情，深寓愛國之思。以上四家之詞與吳詞之句式略有差異。

此調以吳詞為正體，徐寶之詠春歸之詞與吳詞格律相同，其詞云：“荼蘑一番過雨，灑殘花似雪。向清曉、步入東風，細拾苔砌余靨。有數片、飛沾翠柳，縈迴半著雙歸蝶。悄無人、共立幽禽，呢呢能說。因念華年，最苦易失，對春愁暗結。嘆自古、曾有佳人，長門深閉修潔。寄幺弦、千言萬語，悶滿眼、欲彈難徹。靠珠櫳，風雨微收，落花時節。春工漸老，綠草連天，別浦共一色。但暮靄、朝煙無際，盡日目極，江北江南，杜鵑叫裂。此時此意，危魂暗暗，渭城客舍青青樹，問何人、把酒為看別。思量怎向，遲回獨掩青扉，夕陽猶照南陌。春應記得，舊日疏狂，等受今磨折。便永謝五湖煙艇，只有吟詩，曲塢煎茶，小窗眠月。春還自省，把融和事，長留芳晝人間世，與羈臣、恨妾消離惻。自題蕙葉回春，坐聽蓬壺，漏聲細咽。”詞里亦流露出對國家現實局勢的感慨，但卻化為個人之情緒，極為深婉凄惻。

此調為詞體最長之調，共四段：第一、二段間有五句句武相同；第三、四段結句三句句式相異，其餘十一句之句式相同。因篇幅較長，處理四段與詞意之關係至為重要，必須層次清楚，而又富於變化，當以吳詞三首為典範。此調結構與句式均極複雜，除第三、四段有兩個句群韻稀之外，其餘韻位適度；故調勢婉轉起伏，波瀾變化，時流暢，時低咽，而極為和諧柔婉。此雖長調之最難者，但自來常有詞人試以展示詞藝之水平。

正體，四段，二百四十字。第一段八句，四仄韻；第二段十句，四仄韻；第三段十四句，四仄韻；第四段十四句，五仄韻。以吳文英《鶯啼序·殘寒正欺病酒》為代表。此調以此詞為正體，吳文英三首皆然，其餘因調長韻雜，每參錯不合，今分各體，類列於後。按吳詞別首第二段第四句“面屏障、一一鶯花”，上“一”字仄聲。第三段第四句“翁笑起、離席而語”，“席”字仄聲，第五句“敢詫京兆”，“兆”字仄聲。第四段第六句“永晝低睡”，“睡”字仄聲。第七句“綉簾十二”，“十”字仄聲。餘參后諸詞。

變體一，四段，二百四十字。第一段八句，五仄韻；第二段十三句，四仄韻；第三段十五句，四仄韻；第四段十五句，五仄韻。以吳文英《鶯啼序·荷和趙修全韻》為代表。此即前詞體，惟第一段第八句“細”字用韻，第四段第九句“事”字用韻，與前詞異。按此詞起韻用紙、尾、寘、未，無通語、麌者。或疑第三段第九句“處”字是韻，則第二段之“羽”字、第三段之“雨”字、“舞”字皆可作韻矣。一調增入四韻，恐未然也。

變體二，四段，二百四十字。第一段八句，五仄韻；第二段十句，四仄韻；第三段十四句，四仄韻；第四段十四句，五仄韻。以黃公紹《鶯啼序·銀雲卷晴縹緲》為代表。此亦吳詞體，但第四段第四句，吳詞二首俱用韻，此詞不用韻。第十句，吳詞二首俱不用韻，此詞用韻異。按此詞兩用“水”字於斷句處，第一段第七句，吳詞一首用韻，一首不用韻。第三段第十句，吳詞二首俱不用韻，則知前“水”字猶可作韻，后“水”字不可作韻也。

變體三，四段，二百四十字。第一段八句，四仄韻；第二段九句，四仄韻；第三、第四段各十四句，四仄韻。以趙文《鶯啼序·初荷一番濯雨》為代表。此亦吳詞體，惟第三段第十二句六字、第十三句四字，句法異。第四段第十一句“肯”字系古韻。

變體四，四段，二百三十六字。第一、第二段各九句，四仄韻；第三段十三句，五仄韻；第四段十四句，七仄韻。以汪元量《鶯啼序·重過金陵》為代表。此詞較吳詞減四字，句法亦多與諸家不同，在此調最為變格。

正體

格律對照例詞：《鶯啼序·殘寒正欺病酒》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中 仄。中中仄、中仄平平，仄中中仄平 仄。中中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仄。仄中平中仄，中平中中平 仄。

殘寒正欺病酒，掩沉香繡戶。燕來晚、飛入西城，似說春事遲暮。畫船載、清明過卻，晴煙冉冉吳宮樹。念羈情遊盪，隨風化為輕絮。

中仄平平，中中中仄，仄中平中 仄。中中仄、中仄平平，中平平中中 仄。仄平平、中平仄仄，中中仄、中平平 仄。仄中平，中仄中平，中平平 仄。

十載西湖，傍柳系馬，趁嬌塵軟霧。溯紅漸、招入仙溪，錦兒偷寄幽素。倚銀屏、春寬夢窄，斷紅濕、歌紈金縷。暝堤空，輕把斜陽，總還鷗鷺。

中平中仄，中仄中平，中中中中 仄。中仄仄、中中中仄，中仄中中，仄仄平平，仄中中 仄？中平中仄，平平中仄，中平中仄平平仄，仄中平、中仄中平 仄。平平仄仄，中中中仄平平，中中中中平 仄。

幽蘭旋老，杜若還生，水鄉尚寄旅。別後訪、六橋無信，事往花萎，瘞玉理香，幾番風雨？長波妒盼，遙山羞黛，漁燈分影春江宿，記當時、短楫桃根渡。青樓彷彿，臨分敗壁題詩，淚墨慘淡塵土。

中平中仄，中仄平平，仄仄平中 仄。仄中仄、中平中 仄，仄仄平平，中仄平中，中中中 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中平中仄中中仄，仄平平、中仄平平 仄。中平中仄平平，中仄平平，仄平中 仄？

危亭望極，草色天涯，嘆鬢侵半薴。暗點檢、離痕歡唾，尚染鮫綃，嚲鳳迷歸，破鸞慵舞。殷勤待寫，書中長恨，藍霞遼海沉過雁，漫相思、彈入哀箏柱。傷心千里江南，怨曲重招，斷魂在否？

變體一

格律對照例詞：《鶯啼序·荷和趙修全韻》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仄、仄仄平平，仄平平仄平 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平 仄，平平仄仄平 仄。

橫塘棹穿艷錦，引鴛鴦弄水。斷霞晚、笑折花歸，紺紗低護燈蕊。潤玉瘦冰輕倦浴，斜拖風股盤雲墜。聽銀床聲細，梧桐漸覺涼思。

平仄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仄，平仄平平，仄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平仄，平平平 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平平 仄。

窗隙流光，過如迅羽，訴空梁燕子。誤驚起，風竹敲門，故人還又不至。記琅玕，新詩細掏，早陳跡，香痕纖指。怕因循，羅扇恩疏，又生秋意。

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 仄。平仄仄，仄平仄仄，仄仄平仄，仄仄平平，仄平平 仄。仄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平平 仄。

西湖舊日，畫舸頻移，嘆幾縈夢寐。霞佩冷，疊瀾不定，麝靄飛雨，乍濕鮫綃，暗盛紅淚。練單夜共，波心宿處，瓊簫吹月霓裳舞，向明朝、未覺花容悴。嫣香易落，回頭澹碧銷煙，鏡空畫羅屏里。

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 仄。仄仄仄平平平 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 仄，平平仄仄，平平平 仄。平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平仄平平 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 仄。

殘蟬度曲，唱徹西園，也感紅怨翠。念省慣吳宮幽憩。暗柳追涼，曉岸參斜，露零鷗起，絲縈寸藕，留連歡事。桃笙頻展湘浪影，有昭華，濃李冰相倚。如今鬢點凄霜，半篋秋詞，恨盈蠹紙。

變體二

格律對照例詞：《鶯啼序·銀雲卷晴縹緲》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平 仄。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仄。仄仄平平 仄，平平仄仄平 仄。

銀雲卷晴縹緲，卧長龍一帶。柳絲蘸、幾簇柔煙，兩市簾棟如畫。芳草岸、灣環半玉，鱗鱗曲港雙流會。看碧天連水，翻成箭樣風快。

仄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平 仄。平仄仄、平仄平平，仄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仄平平 仄。

白露橫江，一葦萬頃，問靈槎何在。空翠濕、衣不勝寒，日華金掌沆瀣。甃花平、綠紋襯步，瓊田湧出神仙界。黛眉修，依約霧鬟，在秋波外。

仄平平仄，平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平仄仄、仄平仄仄，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仄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仄仄平平 仄。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仄平仄仄平 仄。

閣噓青蜃，檐啄彩虹，飛蓋蹴鰲背。燈火暮、相輪倒景，偷睇別浦，片片歸帆，遠自天際。舞蛟幽壑，棲鴉古木，有人剪取松江水，憶細鱗巨口魚堪膾。波涌笠澤，時見靜影浮光，霽陰萬貌千態。

平平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 仄。仄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平仄平平，平仄平 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仄。平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 仄。

兼葭深處，應有閑鷗，寄語休見怪。倩洗卻、香紅塵面，買個扁舟，身世飄萍，名利微芥。闌干拍遍，除東曹掾，與天隨子是我輩。盡胸中、著得乾坤大。亭前無限驚濤，總把遙岑，月明滿載。

變體三

格律對照例詞：《鶯啼序·初荷一番濯雨》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平 仄。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平 仄。

初荷一番濯雨，錦雲紅尚卷。隘華屋、賦客吟仙，候望南極天遠。還報道、飄然紫氣，山奇水勝都行遍。卻歸來領客，水晶庭院開宴。

平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 仄。仄仄仄、平仄平平，平平平仄平 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 仄。

窗戶青紅，正似京洛，按笙歌一片。似別有、金屋佳人，桃根桃葉清婉。倚熏風、虯須正綠，人似玉、手挼紈扇。算風流、只有蓬瀛，畫圖曾見。

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平仄仄仄 仄。仄仄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 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平仄平 仄。

誰知老子，正自蕭然，於此興頗淺。只擬問、金砂玉蕊，兔髓烏肝，偃月爐中，七還九轉。今來古往，悠悠史傳，神仙本是英雄做，笑英雄、到此多留戀。看著破曉耕龍，跨海騎鯨，千年依舊丹臉。

仄平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仄。仄平仄、仄平仄仄，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平平 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平 仄。仄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 仄。

便教乞與，萬里封侯，奈朔風如箭。又何似、六山一任，種竹栽花，棋局思量，墨池揮染。天還記得，生賢初意，乾坤正要人撐拄，便公能安隱天寧肯。待看佐漢功成，伴赤松游，憑時未晚。

變體四

格律對照例詞：《鶯啼序·重過金陵》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平 仄。平仄仄仄仄平平，仄仄仄仄平 仄。仄仄仄平平，平仄平平，平仄平平 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平平 仄。

金陵故都最好，有朱樓迢遞。嗟倦客又此憑高，檻外已少佳致。更落盡梨花，飛盡楊花，春色成憔悴。問青山、三國英雄，六朝奇偉。

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 仄。仄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平 仄。仄仄平、仄仄平平，平平平 仄。

麥甸蔡丘，荒台敗壘，鹿豕銜枯薺。正潮打孤城，寂寞斜陽影里。聽樓頭、哀笳怨角，未把酒、愁心先醉。漸夜深、月滿秦淮，煙籠寒水。

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平平仄 仄。平平平仄，仄平平 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 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平平，平仄仄平平 仄。

凄凄慘慘，冷冷清清，燈火渡頭市。慨商女、不知興廢，隔江猶唱庭花，餘音亹亹。傷心千古，淚痕如洗。烏衣巷口青蕪路，認依稀、王謝舊鄰里。臨春結綺，可憐紅粉成灰，蕭索白楊風起。

平平平仄，仄仄平平，仄平平 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仄。平平仄仄平平 仄？平仄平平，平仄平平 仄。仄平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平仄平平 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平平 仄。

（說明：詞牌格律與對照例詞交錯排列。格律使用宋體字排印，例詞使用斜體字排印。詞牌符號含義如下：平，表示填平聲字；仄，表示填仄聲字；中，表示可平可仄。句末加粗為韻腳。）

宋·吳文英《鶯啼序·豐樂樓節齋新建》

宋·吳文英《鶯啼序·橫塘棹穿艷錦》

宋·吳文英《鶯啼序·殘寒正欺病酒》

宋·趙文《鶯啼序·初荷一番濯雨》

宋·黃公紹《鶯啼序·銀雲卷晴縹緲》

清·朱孝臧《鶯啼序·輕陰傍樓易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