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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
《詩經》中的一篇四言詩
《國風·鄭風·風雨》是中國古代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中的一首詩。現代學者一般認為這是寫一位女子與久別的丈夫(或情人)重逢的詩。全詩三章,每章十二字。此詩採用重章疊句的形式,反覆吟詠,造成一唱三嘆的效果,使達情更為充分,詩味更為深長。
國風·鄭風·風雨
風雨凄凄,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
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雲胡不瘳。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⑴凄凄:寒涼。
⑵喈(jiē)喈:雞呼伴的叫聲。
⑶既:已經。
⑷云:語助詞。胡:何,怎麼,為什麼。夷:平,指心情從焦慮到平靜。
⑸瀟瀟:形容風急雨驟。
⑹膠膠:或作“嘐(jiāo)嘐”,雞呼伴的叫聲。
⑺瘳(chōu):病癒,此指愁思縈懷的心病消除。
⑻晦(huì):昏暗。
風雨交加冷凄凄,雞兒尋伴鳴嘰嘰。終於看見君子歸,煩亂心緒怎不息?
風狂雨驟聲瀟瀟,雞兒尋伴聲膠膠。終於看見君子歸,相思之病怎不消?
風雨連連天昏濛,雞兒報曉鳴不停。終於看見君子歸,心裡怎能不高興?
關於這首詩的背景,古代學者多主張“思君子”說,而現代學者多主張“夫妻重逢”說或“喜見情人”說,認為此詩是一位女子等待丈夫或情人而作的。
這是一首風雨懷人的名作。在一個“風雨如晦,雞鳴不已”的早晨,這位苦苦懷人的女子,“既見君子”之時,那種喜出望外之情,真可謂溢於言表。難以形容,唯一唱三嘆而長歌之。
全詩三章。第一章從感覺寒意寫風雨,第二章從聽覺來寫風雨。風雨急驟之貌從何而來,這對於獨處於“小屋靜“之下的盼歸人而言,聽到風雨聲就可明了。風雨瀟瀟,加之雞鳴聲聲不息,擾亂著夜的清靜,擾亂著女人的心境。最後終於在疾風暴雨中的看到丈夫回到了她的身旁,她那積思之病頓時痊癒了。百般相思,千般悵痛,萬般怨恨,剎那間化作輕風流雲而逝。第三章,應該是黎明時分了。因為雞叫三遍即天明。全詩三章可以看作雞叫三遍。按古代計時制度,一夜分五更,雞從半夜起叫頭遍,那時是三更時分,雞叫三遍應該是五更時分了。“風雨如晦”,其意即指白天颳風下雨,天色暗得像黑夜一樣。因此這當然是天明的時候了。天明時分,丈夫回來了。這一章視覺、聽覺一齊感受風雨之苦,渴盼之苦。雖然帶進了一身寒氣,但妻子仍然是抑制不住的喜悅躍上眉稍。
《鄭風·風雨》三章疊詠,詩境單純。而藝術的辯證法恰恰在於愈單純而愈豐富。從詩藝、詩旨看,此詩都具有豐富的藝術意蘊,突出表現在以下幾方面:
蘊涵性的頃刻,包前啟后。在情境的選擇上,詩篇不寫未見之前綿綿無盡的相思之苦,也不寫相見之後載笑載言的歡聚之樂,而是重章渲染“既見”之時的喜出望外之情。而這一頃刻,正是最富於蘊涵性的頃刻。這位女子難以形容的望外之喜,既表明了她在“既見”之前,白日的“願言思伯,甘心首疾”、和夜間的“耿耿不寐,如有隱憂”之情;也說明了在“既見”之後,夫婦間的“既見復關,載笑載言”和“維士與女,伊其相謔”的融融之樂。以少許勝多許,以頃刻蘊過程,這是構思的巧妙。
哀景寫樂,倍增其情。每章首二句,都以風雨、雞鳴起興,這些兼有賦景意味的興句,重筆描繪出一幅寒冷陰暗、雞聲四起的背景。當此之時,最易勾起離情別緒。賦景之句,也確成寫情之語。風雨交加和夜不能寐之無聊;群雞陣啼和懷人動蕩之思;雞守時而鳴與所期之人盼而不至,可謂契合無間,層層映襯。然而,正在這幾乎絕望的凄風苦雨之時,懷人的女子竟意外地“既見”了久別的情郎;驟見之喜,歡欣之情,自可想見。而此時凄風苦雨中的群雞亂鳴,也似成了煦風春雨時的群雞歡唱了。這種情景反襯之法,恰如王夫之所說,“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姜齋詩話》)。這一手法,確實不唯見諸《小雅·採薇》,而是《詩經》中詩人的常用之法。
煉詞申意,循序有進。詩篇的結構是單純的,三章疊詠;詩人的易詞寫景卻是講究的,它細膩地表現出了人的不同感受。凄凄,是女子對風雨寒涼的感覺;瀟瀟,則從聽覺見出夜雨驟急;如夜的晦冥,又從視覺展現眼前景象。易詞寫景的這種微妙性,姚際恆《詩經通論》曾有精到的分析(見名家點評)。詩篇在易詞申意的同時,對時態的運動和情態的發展,又有循序漸進的微妙表現。民間有“雞鳴三遍天將明”之說,《鄭風·風雨》的三章相疊,或許正是以此習慣規律為基礎的。隨著時態的發展,懷人女子“既見君子”時的心態也漸次有進。“雲胡不夷”,以反詰句式,語氣熱烈,言其心情大悅;“雲胡不瘳”,言積思之病,至此而愈,語氣至深;末章“雲胡不喜”,則喜悅之情,難以掩飾,以至大聲疾呼了。天氣由夜晦而至晨晦,雞鳴由聲微而至聲高,情感的變化則由乍見驚疑而至確信高呼。
清代姚際恆《詩經通論》:“‘喈’為眾聲和;初鳴聲尚微,但覺其眾和耳。再鳴則聲漸高,‘膠膠’,同聲高大也。三號以後,天將曉,相續不已矣;‘如晦’正寫其明也。惟其明,故曰‘如晦’。惟其如晦,‘凄凄’、‘瀟瀟’時尚晦可知。詩意之妙如此,無人領會,可與語而心賞者,如何如何?”
清代方玉潤《詩經原始》:“此詩人善於言情,又善於即景以抒懷,故為千秋絕調。”
《鄭風·風雨》的詩旨,漢代經生主張“亂世思君”說,這一觀點對後世產生了積極的影響。《毛詩序》曰:“《風雨》,思君子也。亂世則思君子不改其度焉。”鄭箋申發之曰:“興者,喻君子雖居亂世,不變改其節度。……雞不為如晦而止不鳴。”這樣,“風雨”便象徵亂世,“雞鳴”便象徵君子不改其度,“君子”則由“夫君”之君變成為德高節貞之君子了。這雖屬附會,卻也有其文本依據。因為在周代,“君子”,可施諸可敬、可愛、可親之人,含義不定。所以,把賦體的白描意象理解為比體的象徵意象,就可能生髮“亂世思君”的聯想;而把“風雨如晦”的自然之景,理解為險惡的人生處境或動蕩的社會環境,也符合審美規律。故後世許多士人君子,常以雖處“風雨如晦”之境,仍要“雞鳴不已”自我激勵。南朝梁簡文帝《幽縶題壁自序》云:“梁正士蘭陵蕭綱,立身行己,終始如一。風雨如晦,雞鳴不已。”郭沫若創作於五四運動退潮期的詩《星空·歸來》中也寫道:“遊子歸來了,在這風雨如晦之晨,遊子歸來了!”由此可見此詩影響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