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壺吟
玉壺吟
徠《玉壺吟》是唐代詩人李白的作品。此詩抒寫了“壯心惜暮年”抱負無法實現的苦悶,並以醜女效顰為喻來表現自己鄙視權貴,恥與為伍的傲岸性格,反映了詩人當時內心的抑鬱和憤慨。全詩豪氣縱橫而不失之粗野,悲憤難平而不流於褊急,詩筆擒縱結合,亦放亦收波瀾起伏,變化入神,文氣渾灝流轉,首尾呼應。
玉壺吟
烈士擊玉壺,壯心惜暮年。
三杯拂劍舞秋月,忽然高詠涕泗漣。
鳳凰初下紫泥詔,謁帝稱觴登御筵。
揄揚九重萬乘主,謔浪赤墀青瑣賢。
朝天數換飛龍馬,敕賜珊瑚白玉鞭。
世人不識東方朔,大隱金門是謫仙。
西施宜笑復宜嚬,醜女效之徒累身。
君王雖愛蛾眉好,無奈宮中妒殺人!
⑴玉壺吟:李白自創歌行。據《世說新語·豪爽》記載:東晉王處仲酒後常吟唱曹操《步出夏門行》中“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悲壯詩句,一面唱,一面用如意(古代供玩賞的一種器物)敲打吐痰用的玉壺,結果壺口都被敲缺了。《玉壺吟》即以此為題。
⑵烈士:剛烈之士,壯士。
⑶壯心:雄心。暮年:垂暮之年,即老年。
⑷涕:眼淚。泗:鼻涕。漣:流不斷。兩句意為:酒後在秋月下拔劍起舞;忽然內心憤慨,高歌淚下。
⑸鳳凰詔:據《十六國春秋》記載:後趙武帝石虎下詔時,坐在高台上,讓木製的鳳凰銜著詔書往下飛。后稱皇帝的詔書為鳳詔。紫泥:甘肅武都縣的一種紫色泥,性粘,古時用以封詔書。謁(yè):朝見。稱觴(shāng):舉杯。御筵:皇帝設的宴席。兩句意為:當初我奉詔入京朝見皇帝,登御宴舉杯暢飲。
⑹揄(yú)揚:讚揚。九重:這裡指皇帝居住的地方。萬乘(shèng)主:這裡指唐玄宗。
⑺謔(xuè)浪:戲謔不敬。赤墀(chí):皇宮中紅色的台階。青瑣:刻有連瑣花紋並塗以青色的宮門。赤墀、青瑣,指宮廷。賢:指皇帝左右的大臣。
⑻朝天:朝見皇帝。飛龍馬:古時皇帝有六個馬廄,其中飛龍廄所養的都是上等好馬。這裡泛指宮中的良馬。敕(chì):皇帝的詔書。敕賜:皇帝的賞賜。珊瑚白玉鞭:用珊瑚、白玉裝飾的馬鞭。這裡泛指華貴的馬鞭。兩句意為:上朝時經常換乘皇家馬廄中的飛龍名馬,手拿著皇帝賞賜的名貴馬鞭。
⑼東方朔:字曼倩,西漢平原厭次(今山東惠民縣)人。漢武帝時為太中大夫,為人詼諧滑稽,善辭賦。後來關於他的傳說很多。他曾說:“古人隱居於深山,我卻認為宮殿中也可以隱居。”這裡是以東方朔自喻。
⑽大隱:舊時指隱居於朝廷。金門:又名金馬門,漢代宮門名。這裡指朝廷。謫仙:下凡的神仙。李白友人賀知章曾稱他為“謫仙人”,李白很喜歡這個稱呼,常用以自稱。
⑾“西施”二句:用醜女效顰的典故來揭露當時權貴庸碌無能而又裝腔作勢的醜態。嚬(pín):通“顰”,皺眉。
⑿蛾眉:代指美女。這裡是作者自比。
⒀宮中:指妃嬪。此處喻指饞毀自己的小人。
昔者烈士擊玉壺而悲歌,以傾吐吐心之躊躇,而惜其暮年將至。
徠而今我三杯老酒下肚,拔劍對舞秋月,碩慨高詠,想起今後的日子,不覺使人涕淚滂沱!
想當年初接詔書之時,侍宴宮中,御筵上舉杯朝賀。
頌揚萬乘之主,九重之內,嘲弄王公權貴於赤墀之上。
朝見天子曾屢換飛龍之馬,手中揮舞著御賜珊瑚玉鞭。
我像東方朔一樣,好像是天上的謫仙下凡,大隱於朝堂之內,而世人不識。
我又像西施一樣笑顰皆宜,大得君王恩寵;而醜女們卻東施效顰,愈學愈丑。當是之時,我何等得意和高興。
而今日卻不同了。君王雖仍愛蛾眉之好,但無奈宮中妒女讒毀。我即使是西施一般的美人,也無法在宮中立足。
此詩一說當作於唐玄宗天寶二年(743年)秋天李白供奉翰林時,其時已遭小人饞毀,帝王疏遠;一說大約作於唐玄宗天寶三載(744年)供奉翰林的後期,賜金還山的前夕。朱諫曰:“按《玉壺吟》者,以篇首二字以為題,白所自為之辭也。是供奉之時,被力士、貴妃讒間,將求還山之日歟?”
清代劉熙載論李白的詩說:“太白詩雖若升天乘雲,無所不之,然自不離本位,故放言實是法言。”(《藝概》卷二)所謂“不離本位”,就是指有一定的法度可尋,而不是任其橫流,漫無邊際。《玉壺吟》就是這樣一首既有奔放的氣勢,又講究法度的好詩。全詩充滿著鬱勃不平之氣。按氣韻脈絡而論,詩可分為三段。
第一段共四句,主要寫憤激的外在表現。開頭兩句居高臨下,入手擒題,刻畫了詩人的自我形象。他壯懷激烈,孤憤難平,像東晉王敦那樣,敲擊玉壺,誦吟曹操的名篇《龜雖壽》:“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烈士”、“壯心”、“暮年”三個詞都從曹詩中來,說明李白渴望建功立業,這一點正與曹操相同。但他想到,曹操一生畢竟幹了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而自己卻至今未展素志,不覺悲從中來,憤氣鬱結。三杯濁酒,已壓不住心中的悲慨,於是拔劍而起,先是對著秋月,揮劍而舞,忽又高聲吟詠,最後眼淚奪眶而出,涕泗漣漣。“忽然”兩字把詩人心頭不可自已的憤激之情寫得十分傳神。四句一氣傾瀉,至此已是盛極難繼。兵家有所謂“以正合,以奇勝”的說法。這四句正面書憤,可說是“以正合”,下面別開一途,以流轉之勢寫往事回憶,可說是“以奇勝”。
“鳳凰初下紫泥詔,謁帝稱觴登御筵”兩句,如異峰突起,境界頓變。詩人一掃悲憤抑鬱之氣,而極寫當初奉詔進京、皇帝賜宴的隆遇。李白應詔入京,原以為可施展抱負,因此他傾心酬主,急於披肝瀝膽,輸寫忠才。“揄揚”兩句具體描寫了他在朝廷上的作為。前一句說的是“尊主”,是讚頌皇帝,后一句說的是“卑臣”,是嘲弄權貴。“朝天數換飛龍馬,敕賜珊瑚白玉鞭”,形象地寫出了他受皇帝寵信的不同尋常。“飛龍馬”是皇宮內六廄之一飛龍廄中的寶馬。唐制:學士初入,例借飛龍馬。但“數換飛龍馬”,又賜珊瑚“白玉鞭”,則是超出常例的。以上六句字字從得意處著筆。“鳳凰”兩句寫平步青雲,“揄揚”兩句寫宏圖初展,“朝天”兩句寫備受寵渥。得意之態,渲染得淋漓盡致。詩人騁足筆力,極寫昔日的騰踔飛揚,正是為了襯托時下的冷落可悲,故以下便作跌勢。
“世人不識東方朔,大隱金門是謫仙。”東方朔被漢武帝視作滑稽弄臣,內心很苦悶,曾作歌曰:“陸沉於俗,避世金馬門,宮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廬之下。”(《史記·滑稽列傳》)後人有“小隱隱陵藪,大隱隱朝市”(晉王康琚《反招隱詩》)之語。李白引東方朔以自喻,又以謫仙自命,實是出於無奈。從無限得意,到大隱金門,這驟然突變,可以看出詩人內心是非常痛苦的。“世人不識”兩句,鬱郁之氣,寄於言外,與開頭四句的悲憤情狀遙相接應。以上八句為第二段,通過正反相照,詩人暗示了在京橫遭毀誣、備受打擊的不幸。忠憤節氣,負而未伸,這也許就是詩人所以要擊壺舞劍、高詠涕漣的原因。
第三段四句寫詩人自己堅貞傲岸的品格。“西施”兩句是說自己執道若一,進退裕如,或笑或顰而處之皆宜,這種態度別人效之不得。辭氣之間,隱隱流露出傲岸自信的個性特徵。當然,詩人也很清楚他為什麼不能施展宏圖,因而對朝廷中那些妒賢害能之輩道:“君王雖愛蛾眉好,無奈宮中妒殺人!”這兩句話用《離騷》旨趣,託言美人見妒,暗寓士有懷瑾握瑜而不見容於朝的意思,蘊藉含蓄,寄慨遙深。
明代詩論家徐禎卿說:“氣本尚壯,亦忌銳逸。”(《談藝錄》)書憤之作如果一味逞雄使氣,像灌夫罵座一般,便會流於粗野褊急一路。李白這首詩豪氣縱橫而不失之粗野,悲憤難平而不流於褊急。開頭四句入手緊,起勢高,抒寫胸中憤激之狀而不作悲酸語,故壯浪恣縱,如高山瀑流,奔瀉而出,至第四句頓筆收住,如截奔馬,文氣陡然騰躍而起。第五句以“初”字迴旋兜轉,筆飽墨酣,以昂揚的格調極寫得意,方以為有風雲際會、魚水顧合之美,筆勢又急轉直下,用“大隱金門”等語暗寫遭讒之意。最後以蛾眉見妒作結,點明進讒之人,方恃寵貴盛,自己雖拂劍擊壺,慷慨悲歌,終莫奈之何。詩筆擒縱結合,亦放亦收,波瀾起伏,變化入神,文氣渾灝流轉,首尾呼應。明代詩論家徐禎卿認為,一首好詩應該做到“氣如良駟,馳而不軼”(《談藝靈》)。李白這首詩是當之無愧的。
劉克莊《后村詩話》:《玉壺吟》云:“西施宜笑復宜顰,醜女效之徒累身。君王雖愛娥眉好,無奈宮中妒殺人。”則妃嘗沮白,信而有證。
蕭士贇《分類補註李太白詩》:此詩巧太白自述其知遇始末之辭也。觀太白傳及前後詩集序,其意自見矣。
吳喬《圍爐詩話》:太白云:“君王雖愛娥眉好,無奈宮中妒殺人”,無餘味。
余成教《石園詩話》:太白《梁父》、《玉壺》兩吟,隱寓當時受知明主、見慍群小之事於其內,讀者但賞其神俊,未覺其自為寫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