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若邪溪
南朝詩人王籍所創的詩詞作品
入若邪溪詩①
艅艎⑵何泛泛⑶,空⑷水⑸共悠悠。
陰霞⑹生遠岫⑺,陽景⑻逐迴流⑼。
蟬噪⑽林逾⑾靜,鳥鳴山更幽⑿。
此地動歸念⒀,長年悲倦遊⒁。
⑵艅(yú)艎(huáng):舟名。大船。
⑶泛泛:船行無阻。
⑷空:指天空。
⑸水:指若耶溪
⑹陰霞:山北面的雲霞。若耶溪流向自南而北,詩人溯流而上,故曰“陰霞”。
⑺遠岫(xiù):遠處的峰巒,這裡指若耶山、雲門山、何山、陶晏嶺、日鑄山等隱現的高山。
⑻陽景:指太陽在水中的影子;“景”是“影”的本字。
⑼迴流:船向上遊行進時岸邊倒流的水。
⑽噪:許多鳥或蟲子亂叫。
⑾逾:同“愈”,更加。
⑿幽:寧靜、幽靜
⒀歸念:歸隱的念頭。
⒁長年悲倦遊:詩人多年以來就厭倦仕途,卻沒有歸隱,以此而悲傷。倦遊:厭倦仕途而思退休。
我駕著小舟在若耶溪上悠閑地遊玩,天空倒映在水中,水天相和,一起盪悠。晚霞從遠處背陽的山頭升起,陽光照耀著蜿蜒曲折的水流。蟬聲高唱,樹林卻顯得格外寧靜;鳥鳴聲聲,深山裡倒比往常更清幽。這地方讓我生了歸隱之心,我因多年來厭倦仕途卻沒有歸隱而悲傷起來。
《梁書·文學傳》有這麼一段記載:“籍除輕車湘東王諮議參軍,隨府會稽。郡境有雲門天柱山,籍嘗游之,或累月不反。至若耶溪,賦詩云:‘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當時以為文外獨絕。”
上面提到的“籍”,即王籍。詩的開頭兩句就繳足題面。詩人乘坐一條大船,駛向若耶溪上游,這就是題中的“入”。船不是快速行進,而是任意漂蕩,可見詩人此行在於游賞自然。“泛泛”兩字,除了寫出水域寬闊,還表達了詩人的遊興。一個“何”字,入若耶溪的喜悅之情略略透出。一入若耶溪,馬上發現這裡的水特別清澈,抬頭望天,天空高朗,白雲悠悠;低頭看水,水映朗空,也是一派悠悠;於是著一“共”字,將本來瞭然無涉的朗空和清水置於自然的和諧之中。
前兩句敘寫中帶有交代性質,接下去四句便具體描寫若耶溪的美景了。“陰霞”、“遠岫”、“陽景”“迴流”,詩人觀察很細,落筆非常客觀。船是向上遊行進的,溪是由南而北流向的,因此,除了題目中用“入”表明外,詩中還用“陰霞”、“迴流”作照應。遠處寫山,近處寫水,山水相映,境界奇美。但詩人不滿足於此,他以雲霞襯群山,以日影照清水,使境界富有了層次感和色彩感。不僅如此,詩人又將靜景化動景,一個“生”字,不僅突出雲霞的動態美,而且賦予雲霞以情趣;一個“逐”字,人的行為賦予日影,彷彿日影像詩人一樣正在追逐著迴流,想跟艅艎一起行進,到上游去探個美的究竟。如果說“陰霞生遠岫,陽景逐迴流”從視角落筆,那麼“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便是從聽覺落筆了。這兩句被稱為“文外獨絕”。它的“獨絕”可從下列五個方面來闡明:
第一,前面寫到岫,是遠景,寫到影,是近景,這裡再補寫山林,如此寫若耶溪,就不是縱向的,而照顧到兩旁,就是說,不只是線,還考慮到面。
第二,詩人寫山林,在於寫出若耶溪的幽靜。這樣幽靜的環境,與“陰霞生遠岫,陽景逐迴流”和諧統一,是開頭“泛泛”、“悠悠”情趣的寫實。它們共同組成一個境界,為最後兩句的抒情張本。
第四,詩人的情趣在幽靜,因此,筆下不是死寂、沉寂、寂靜,而是處於清靜的狀態,並且給人以幽雅的感覺,這是依然充滿生命活力的所在。寫蟬,寫鳥,而且蟬在噪,鳥在鳴,目的就在於此。後來王安石在《鐘山絕句》之一中作了另一番描寫:“澗水無聲繞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茅檐相對坐終日,一鳥不鳴山更幽。”就沒有幽靜的感覺,不能說不是模仿的失敗。
第五,這兩句出以工整的對句形式,讀起來有一種整齊美。
最後兩句抒情。詩人說,若耶溪這樣幽靜的境界,激起我回鄉隱居的情思,使我為長期在外做官感到傷悲。“此地”一頓,將上述描寫和感情作一匯總,轉入對今後生活的打算,自然貼切,“動”字下得傳神,這是其一。景色宜人,卻使詩人引出悲緒,實際上這是從反面著筆,說明若耶溪美景給人以喜情,只是沒有點明“喜”字罷了,這是其二。詩人游若耶溪的目的在賞心悅目,孰料游完卻激起歸隱若耶溪的念頭,說明詩人長年在外做官並不得意,故“游”前著一“倦”字,這是其三。這樣的收結,也明白地告訴讀者,王籍是會稽郡人。
此詩之後,描寫若耶溪的詩作不斷湧現,而且或多或少受了它的影響。如崔顥《入若耶溪》:“輕舟去何疾,已到雲林境。起坐魚鳥間,動搖山水影。岩中響自答,溪里言彌靜。事事令人幽,停撓向餘景。”孟浩然《耶溪泛舟》:“落景余清輝,輕撓弄溪渚。澄明愛水物,臨泛何容與。白首垂釣翁,新妝浣紗女。相看似相識,脈脈不得語。”
若耶溪在會稽若耶山下,景色佳麗。本篇是王籍游若耶溪時創作的。開頭兩句寫詩人乘小船入溪遊玩,用一“何”字寫出滿懷的喜悅之情,用“悠悠”一詞寫出“空水”寥遠之態,極有情致。三四句寫眺望遠山時所見到的景色,詩人用一“生”字寫雲霞,賦予其動態,用一“逐”字寫陽光,彷彿陽光有意 地追逐著清澈曲折的溪流。把無生命的雲霞陽光寫得有知有情,詩意盎然。五六句用以動顯靜的手法來渲染山林的幽靜。“蟬噪”、“鳥鳴”使籠罩著若耶山林的寂靜顯得更為深沉。“蟬噪”二句是千古傳誦的名句,被譽為“文外獨絕”。如同唐代王維的“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杜甫的“春山無伴獨相求,伐木丁丁山更幽”,都是用聲響來襯托一種靜的境界,而這種表現手法正是王籍的創新。最後兩句寫詩人面對林泉美景,不禁厭倦宦遊,產生歸隱之意。全詩因景啟情而抒懷,十分自然和諧。此詩文辭清婉,音律諧美,創造出一種幽靜恬淡的藝術境界。
王籍詩歌學謝靈運,《南史·王籍傳》稱“時人咸謂康樂之有王籍,如仲尼之有丘明,老聃之有莊周”。他在會稽所作《入若邪溪》一詩尤為人們所稱道。其中“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二句,南方文人擊節讚賞,嘆為“文外獨絕”;北朝盧詢祖、魏收則不以為然。顏之推《顏氏家訓·文章篇》舉出《詩經·小雅·車攻》“蕭蕭馬鳴,悠悠旆旌”句,以為“籍詩生於此意爾”。顏氏此說,恐失之穿鑿,但此詩這種“動中有靜”的表現手法對後世頗有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