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牡丹·舟中聞雙琵琶
剪牡丹·舟中聞雙琵琶
《剪牡丹·舟中聞雙琵琶》是宋代詞人張先所創作的一首詞。詞的上片寫日暮時分,游春女子紛紛回家,告別了白日的繁喧,萬籟俱寂。下片寫詞人在舟中聽琵琶女彈奏“今古幽思”之曲的情景,曲盡意猶存,留給人無限的遐想與回味。該詞用鋪敘手法寫景,描畫得有神有形,栩栩如生;作者善於雕詞琢句,用典精妙。
剪牡丹·舟中聞雙琵琶
野綠連空,天青垂水,素色溶漾都凈。柳徑無人,墮絮飛無影。汀洲日落人歸,修巾薄袂,擷香拾翠相競。如解凌波,泊煙渚春暝。
彩絛朱索新整。宿綉屏、畫船風定。金鳳響雙槽,彈出今古幽思誰省。玉盤大小亂珠迸。酒上妝面,花艷眉相併。重聽。盡漢妃一曲,江空月靜。
1.剪牡丹:《宋史·樂志》十七,教坊有女弟子舞隊,第四日佳人剪牡丹隊,調名本此。雙調一百零一字,仄韻。
2.素色:白色,指白茫茫的江水。“凈”字是形容水的明澈潔凈。
3.修巾薄袂(mèi):長的毛巾,薄的衣袖,指婦女春日裝束。
4.擷(xié):拾取。
5.彩絛朱索:指五顏六色的彩帶,是女子的裝飾物,這裡使借代手法,以偏概全,泛指美人身上的衣飾。
6.金鳳:曲名。雙槽:槽,琵琶等樂器上弦的格子,這裡指雙琵琶。
7.玉盤大小亂珠進:用以描述琵琶聲。
6.漢妃:指漢代王昭君,傳說她出塞時彈著琵琶。
綠色的原野遠望與天空相接。青色的天空籠罩水面,白茫茫的江水波光浮動,一派澄澈清凈。岸邊柳蔭小路上空無一人,柳絮隨風飄蕩,地上不留一點蹤影。站在船頭望去,越過水中的小洲看到落日下歸家的人群:婦女們束著修長衣帶,衫袖輕飄,競相在芳洲上采香草、拾翠羽。其中有人步履輕盈,涉淺水而來,在春天夜晚時登上停靠於霧氣籠罩的洲渚停船上。
她們剛剛整理完身上的彩帶紅繩,聚合於船倉彩繪的屏障內。風停夜靜時,從屏障內忽然傳出兩位琵琶女奏響的樂曲,飽含古往今來的失意文人和淪落天涯的歌女鬱結的情思,有誰能夠領悟?琵琶的樂聲嘈嘈切切,猶如大小珍珠落到玉盤的聲音。如同醉意上了琵琶女的面頰,她們美艷的雙眉緊緊聚攏。我還是盡情地聽吧:任她們演奏完一曲如泣如訴的《昭君怨》琵琶曲。此時,唯見江面空闊,月光皎潔。
張先四十歲時始中進士。走上壯途的張先曾在江南任嘉禾卒、吳江縣令等小官,官階品位與唐白居易被貶江州司馬任上的青衫相似,所以,張先有感於自身的境遇,並受白居易《琵琶行》的影響寫下了這首詞。
上片起首三句是環境描寫。“野綠連空”,見詞人站船上,目光順地平線伸延,只見遼遠無際的綠色原野上接蒼穹。作者又順勢舉頭眺望遠天,晴空蔚藍,好像與江水相連。著一個“垂”字把遠望中大水相接的感覺,表現得極其形象。詞人仰觀俯視,只見眼前江水“素色溶漾都凈”,此句本自謝朓詩“澄江凈如練”(《晚登三山還望京邑》),以上三句,詞人以其拿手的鍊字功夫,多方面多層次地畫出了一幅江上美景,晴空與綠野相連,波光粼粼,天光雲影,映於澄江之中,景象渾茫寥闊,而又十分寂靜。這幅圖畫中,“柳徑無人,墮絮飛無影”,正是綠野中的特寫。這二句,顯得有些平凡。作者只是把眼前景物,率直寫出。淡墨一痕,不求奇峭,但妙處正這裡。以平淡的句子,逗入意境,才見功力。特別是加了“無影”二字,整個畫面立即靈動起來,那柳絮飛舞的輕盈飄忽,形神俱出,而且微風吹拂,輕絮飄舞,微暗的樹蔭中,依稀看見它們遊盪迴轉,而一點影子也不留地面,真有一種飄忽無影的妙趣。
“汀洲”句推進一層。詞人完成天光雲影、柳絮輕舞的環境描寫后,讓人物出場了。作者船上望去,首先遠處看到人歸之影,人影與晚霞相映,十分妍麗。人漸走漸近,看得也越清楚,連“修巾薄袂”也看得出來。由下句“擷香拾翠相競”來看,可知這美人不是獨自一人,她是結伴春遊,芳洲上采香草,拾翠羽。古代女子常春季到郊外拾野鳥的各色羽毛,采各種香草。曹植《洛神賦》有“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之句,寫出洛水眾女神之美,此處詞人借用此意,寫汀洲女子的美色。
上片歇拍寫兩個美人登上船,並停泊洲邊,水邊過夜。“凌波”即踩水而行,本出曹植《洛神賦》用“凌波微步,羅襪生塵”。晚霞輝映下,寂靜的洲渚上,忽的出現了這一雙美人,詞人凝望的同時,也不禁產生了美麗的幻覺,目為凌波女神。這不僅細緻地寫了洲上女子的美,而且把詞人的欣喜、驚愕,以至傾慕的心理也表現出來。這兩句一方面把一整天情節的鋪敘加以收束,日落春暝,美人回到船上,詞人也該歇息了;另一方面,又用“煙”字,為江濱洲邊刷上一層煙水凄迷的朦朧色彩,為下片抒情做好鋪墊。
過片“彩絛朱索新整”,寫美女回到船上,一天的“擷香拾翠”之後,換妝梳洗,以更嬌麗的容顏出現。
接下來一句為“金鳳響雙槽”。“金鳳”代指琵琶。本出樂史《楊太真外傳》:“妃子琵琶邏逤檀,寺人白季貞使蜀還獻。其木溫潤如玉,光耀可鑒。有金縷紅文,蹙成雙鳳。”故蘇軾《宋叔達家聽琵琶》詩云:“半面猶遮鳳尾槽。”這裡切題《舟中聞雙琵琶》。這優美的樂聲里飽含著今古幽思,人物的精神境界顯得高雅深沉。又用“誰省”一詞,反跌出只有自己是知音的深意,把自己與琵琶女的關係推進一層。
“玉盤”句由白居易《琵琶行》“大珠小珠落玉盤”句化來,視覺形象與聽覺形象並舉,形象地表現了音樂旋律的跌宕起伏,高昂處如急風暴雨,低回處如兒女私語,令人耳不暇接。人物的感情時而慷慨激昂,時而低回婉轉,皆隨樂聲起伏,曲曲傳出。樂聲已至高潮,然又戛然而止,詞人對音樂形象的描繪也暫收束。
船上一片岑寂,無聲的境界里,接下來詞人省略了恰相逢知己,隔船相邀等細節,徑直從借酒相慰寫起。“酒上妝面”,是說琵琶女已帶醉意,面頰被酒暈得緋紅,故下句用“花艷”形容其醉態之美。借酒澆愁愁更愁,於是雙眉“相併”。“相併”意即緊鎖,表明愁懷不釋。對醉態愁容的描寫,形神兼備,極其工巧。
既然愁懷未釋,欣逢知己,欲一吐為快,於是重奏一曲,詞人亦“重聽”一遍。
“漢妃”句用王昭君遠嫁匈奴,馬上彈琵琶故事。晉石崇《王明君辭序》載:“昔公主嫁烏孫,令琵琶馬上作樂,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爾也。”“一曲”也兼指以昭君出塞故事譜寫的琴曲《昭君怨》。“漢妃一曲”也可以說是“今古幽思”的具體內容,其中寄託著琵琶女離鄉背井、流落江湖的身世之感。結句“江空月靜”,以空廓沉靜的月夜,烘托出音樂的魅力。如泣如訴的昭君怨曲,把聽眾帶進了哀愁的境界,相對無言,月夜格外的沉寂,留下了無窮的餘韻,讓人回味。詞境從錢起“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化出。
這首詞在寫法上受白居易《琵琶行》的影響甚大,但作者並沒有一味摹仿,而是另出新意。在藝術上除了善於鍊字鍊句之外,在體裁上採用慢詞形式,以鋪敘的寫法,把春郊月夜、柳花煙渚,以及在此背景上活動的人物,描畫得有神有形,栩栩如生。可以說,對慢詞這一藝術形式的發展,對鋪敘手法在詞中的運用,作出了貢獻,開了風氣之先。
清代學者、詞論家許昂霄《詞綜偶評》:前闋說舟中,后闋說琵琶。末句即香山所謂“唯見江心秋月白”也。
晚清詞家陳廷焯《大雅集》卷一:子野善押“影”字韻,特地精神。
近代江西派詞人、畫家夏敬觀《映庵詞評》:“綉屏”,必指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