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純

王大純

王大純,教授。直隸(今河北)豐潤人。1943年畢業於西南聯合大學地質系。1949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建國后,歷任北京地質學院、武漢地質學院教授、水文及工程地質系主任,中國地質及工程地質研究所副所長。專於水文地質學,提出地下水按孔隙、裂隙及溶洞分類的方法:在地下水資源評價、孔隙承壓水的補給來源、半隔水層的釋水機制與地面沉降關係等方面有較深的研究。著有《普通水文地質學》、《水文地質學基礎》。

學生文章


簡介

張人權:至情至性大純師
這篇文章是王大純先生的學生,現在中國地質大學(武漢)教授張人權寫的。懷念恩師之情溢於言表。
1954年春,我從東北地質學院地質礦產勘查系畢業,分配到北京地質學院水文地質工程地質系讀研究生,導師是克雷洛夫和王大純。
時光流轉如水,半個世紀過去了,迎來了大純師九十華誕,往事歷歷,思緒萬千,竟不知從何說起。
上世紀50年代,大純師是水文地質及工程地質教研室主任,還指導著7個研究生,事務繁忙,我與他接觸並不多。

編寫

1959年開始,王先生主持編寫《普通水文地質學》,參與的有張咸恭、郭竹第,還有我。直到現在,我也沒有弄明白,為什麼王先生讓我參加。那時,我以右派分子戴罪之身,作為反面教員留校,幹些繪圖之類的雜活,我想,也許是讓我繪製書中的圖件吧。後來,事情似乎並不如我所想,王先生不但讓我參與內容的討論,甚至叫我編寫某些章節。別的地方不知道,至少在北京地質學院,讓戴帽右派參與編寫教科書,恐怕是獨一無二的。
有一次,王先生去宿舍找我不遇,給我留了一個條,抬頭寫的是,人權:……。王先生不會不明白,“張人權”與“人權”兩者,有涇渭之分,界限之別;也許他想到了,不過,他恐怕根本想也沒想,在他看來,我無非是一個少不更事的晚輩而已。這張小小的字條,對於當時的我,卻是一縷陽光,一份溫暖。王先生,以及其他一些相識和不相識的人,經意和不經意的善意,使我始終相信人間自有真情在,歷經坎坷,看盡詭譎而不變。
我是一個帶有濃厚理想主義色彩的人,往往脫離現實而尋求“完美”。編寫《普通水文地質學》時,總覺得王先生得出的地下水分類“不夠整齊”。我說了自己的想法,他反問我:“為什麼非得整齊,難道自然界就是那麼整齊嗎?”。在編書時,我總想把一切說得天衣無縫,完美無缺,王先生告訴我一句話:不要去做那些做不到的事。這句平平常常的話,我牢記至今。

迫害

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來了,王先生作為“反動學術權威”和我這個“五類分子”,一起進了“學習班”,成了“同學”。記得那是一個格外寒冷的冬天,患有氣管炎的王先生,總是包裹在嚴嚴實實的棉襖和特別寬大的圍巾之中,參與“學習”。到了收尾階段,只要承認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王先生就可以“解放”了,但是他始終想不通。在運動經歷方面,我的“資歷”比他深,覺得他不妨接受“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這頂帽子,就此下樓。於是,我引經據典“開導”他,但是他一直沒有“開竅”。至於他後來是如何“解放”的,正如我如何以“敵我矛盾按人民內部矛盾處理”一樣,至今對我仍是一個謎

評價

在我的心目中,王先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教育家。教育,對他來說,並非任務,而是與生俱來的偏好。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一說到教學,一說到學生,他的精神就來了;與學生們相聚,看看這個,聽聽那個,是他最快活的時候。他很少正襟危坐地講大道理,往往以他不經意的言行,給你終生難忘的教益

理念

王先生的教育理念,體現在他所主編的教科書之中。1960年,王大純主編的《普通水文地質學》問世,1964年修訂再版,1980年更名為《水文地質學基礎》重新出版,1986年、1995年修訂再版。這本書在35年內出了5個版本,內容不斷更新和擴充,字數卻始終保持在23萬至24萬之間,在高校專業基礎課教材中,恐怕是最薄的一本。王先生認為,教科書的作用,是引導學生“深入理解與掌握基本概念及基本原理,並將其靈活運用於分析解決各種實際問題”。深入淺出,以少勝多,寓深邃於平實,是《水文地質學基礎》的一貫特色。讀過這本教材的學生都有一種感覺,這本書很容易讀,卻又常讀常新。這種評價,用在王先生自己身上,倒也頗為貼切。

學術

務實求真,是王先生一貫的學術風格。研究和討論問題,他討厭故弄玄虛,從不拿架子,絕不將簡單的東西複雜化。他總是瞄準關鍵性實際問題,釐清概念,深究機理,庖丁解牛,直奔主題;往往在眾說紛紜之際,一語破的。1973年,王先生對河北深層地下水資源的結論是——“基本上一潭死水”。1980年前後,天津市請王先生諮詢地面沉降問題,他的回答很乾脆——“小采小降,大采大降,不採不降”。當時的河北省委,主張大力開發深層水,“基本上一潭死水”的說法,與省委“對著干”,是“階級鬥爭新動向”。當時的天津市政府,迫切希望能夠找到既開發深層水而又不引起地面沉降的辦法,“小采小降,大采大降,不採不降”的說法,顯然是十分掃興的。但是,王先生就是這樣“不合時宜”,實話直說。有時,我們這些弟子也挺著急,心想,您老先生就不能包裝一番,說得更“學術”、更委婉嗎?不過,從來沒敢跟他提,因為他肯定會大眼一瞪:“用得著嗎?!”
1970年,地質學院水文地質系部分老師到河南虞城“開門辦學”,教地方水利員如何“點井找水”。王先生負責講授平原找水的基礎知識——第四紀地質。為了讓只有初中和小學程度的水利員學懂會用,王先生煞費腦筋,編寫了語言通俗、內容嚴謹、圖文並茂的講義。那時還沒有複印機,要用透明紙畫好后藍晒成圖,虞城沒有曬圖設備,王先生和我,早出晚歸,到商丘曬圖。用的是最原始的日光曬圖板,將曬圖紙和透明圖貼緊,對著陽光,等著一張張顯影成圖。有時,出門時陽光明媚,要曬圖了,太陽卻躲進雲里不出來,半天曬不成一張。前後用了幾天時間,才算大功告成。看著滿腹經綸的大教授,認認真真地做著文盲都能幹的活,我倒是對“知識愈多愈反動”的真諦,有了些許領悟。
去商丘曬圖有個意外收穫,發現一家飯店的雞蛋面格外鮮美,於是,第二天還去,還要雞蛋面。等面下鍋,閑極無聊,王先生和我探討起雞蛋面鮮美的原因。我提出的假設是,一個新來的夥計,一不留神擱了一大勺味精。對於這個假設,王先生將信將疑。於是,他跟我一起認真地觀察廚師的每個動作,下面的不是原來那個夥計(不妙!),伸進瓶子的小勺,盛滿味精(大有希望!),卻又抖了一下才倒進面里(壞了!)。經過舌頭的檢驗,雞蛋面的味道的確大為減色。類似這樣的小事還有不少,從中可以窺見王先生未泯的童心。
王先生望之也嚴,接之也溫。除了教學和學術的探討,他還喜歡和弟子們談論種種無關宏旨的東西。有一次,不知怎麼說起八仙過海,我連哪八位都數不過來,王先生卻一一道來,如數家珍。類似的事例,使我領略了他的博聞強記。王先生還多次說起自己驚人的力氣和飯量,可惜我現在只記得“很大”和“很多”了。他踢過足球,說起足球場上種種騙過裁判耳目而又十分有用的“小動作”,細緻入微,神采飛揚,顯然他曾是這方面的行家裡手。
搞科學研究,王先生是舉重若輕。談論起小事,有時他卻舉輕若重。如果覺得你講得不對,他不會“大人不計小人過”,輕輕放過;他必定先道個“不!”,然後引經據典,對你說個明白。在與許多長者的交往中,我覺得王先生的這種做法,算得上“另類”。

愛好

大家都知道,王先生喜歡下圍棋、打橋牌;在他的熏陶下,他的“老”弟子也多半有此喜好。打橋牌,我怕記牌;下圍棋,我怕運算元;因此,棋牌都臭。記得有一次,與水平高出我一大截的對手下圍棋,王先生觀棋有語,旁敲側擊,我這個臭棋簍子居然大獲全勝;“扶弱抑強”的王先生,喜笑顏開,比我還要得意。
1985年,王先生在武漢歡度七旬華誕,與弟子們同游重建的黃鶴樓。我向王先生戲言:“如此盛典,不可無詩。”不料,第二天一大早,王先生即示以七律一首:
黃鶴重來憶舊遊,沖宵層樓飛檐流。凝翠瞰川分左右,白塔銅爐前後留。
雲夢巨澤奔眼底,涌日大江劈神州。四八年前啜茗處,舊友新朋共聚首。
詩中提及的“凝翠”、“瞰川”,是黃鶴樓主樓前的配套建築,連同“白塔”、“銅爐”,均為往昔大純師過眼的舊景。此律情景交融,意真詞切,我再次領略了王先生的舊學根底。“雲夢巨澤奔眼底,涌日大江劈神州”一聯中,“奔”、“劈”兩字,隨手拈來,痛快淋漓,大氣磅礴,道出了他胸中丘壑。
大純師人如其名,純真,大氣,乃是性情中人。學生愚鈍,心嚮往之,而未能得其之什一。掛一漏萬,寫此小文,略表對師長景仰之情,並願與諸後學共勉。

個人說明


此文載入地質出版社2005年9月出版的“山高水長—王大純教授九十華誕賀文集”。2005年春寫於武漢,同年秋在杭州書成冊頁,10月14日下午於北京大純師寓所敬奉先生。書寫冊頁時,前有頌詞:
大哉吾師
純真樸實
百年齊眉
歲月永駐
後有跋記:
多年未握毛筆作書,心慌手顫,筆僵墨澀,書成為之不怡。思及大純師語“不要去做那些做不到的事,為之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