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新政府

30年代，華中所轄區域東瀕黃河，西迄漢水，南跨長江三角洲，北枕隴海鐵路，包括江蘇、安徽兩省全部和鄂豫浙各一部。該地物產豐饒，人口眾多，交通便利，工商業發達，在政治上、經濟上和軍事上都有重要的價值。對日本帝國主義來說，這一地區不僅是掠奪中國人力、物力，實施“以戰養戰”政策的重要區域，也是實施南進計劃的後方基地之一。因此，1926年日本制定對中、俄、美綜合作戰計劃時，就提出調派一個軍三個師團用於中國上海和漢口方面作戰。“九一八”以後不久，日軍赤裸裸地進攻上海，製造“一·二八”事變，這一行動也不是偶然的。

抗日戰爭初期，日本自恃武力強盛，基本上奉行以軍事打擊滅亡中國的政策，主要手段是集中優勢兵力殲滅國民黨軍主力，迫使南京國民政府投降。1937年底，隨著上海和南京相繼失陷，日本對華政策愈趨強硬。12月24日，日本內閣會議通過《處理中國事變的根本方針》，提出“如中國現中央政府不來求和，則今後帝國不再以該政府為解決事變之對手，將扶助建立新的中央政權，並與之簽訂調整兩國邦交之協定，協助新生中國之建設”。①翌年1月，日本政府公開發表“今後不以國民政府為談判對手”的聲明，從而集中力量在淪陷區加緊扶植漢奸拼湊偽政權。

在華中淪陷區，地方偽政權最初是由漢奸組成的維持會控制的，主持者大多數為當地的劣紳或惡棍、流氓，在民眾中根本沒有威信。早在1932年1月，日軍進攻上海，曾物色漢奸胡立夫(律師)、姚子都(前陸軍部執法院長)、程享昌(汽車行大班)、常玉清(流氓)組織“閘北人民地方維持會”，荼毒人民。淞滬戰事結束后，胡立夫等被捕處刑，常玉清潛逃至大連隱居。1937年淞滬戰爭再起，常玉清返回上海，在租界勾結日本浪人成立“東亞會”，繼而又組織了“興亞會”、 “東亞黃道會”及“反共聯盟”等團體，竭力鼓吹“日滿華共榮”，並暗殺了抗日愛國人士《社會晚報》記者蔡釣徒、《大陸報》記者張似旭等，還毒害了滬江大學校長劉湛恩。12月5日，日軍在浦東成立所謂“大道市政府”，指派台灣籍漢奸蘇錫文為“市長”，授權管理除租界外的上海市政務。該“政府”成立后，一直受日軍嚴格的監控。不久，它與日本簽訂了一系列賣國“和約”，赤裸裸地暴露了日本奴才的本來面目，被上海人民戲謔為“大盜市政府”，受到社會各界的唾棄。

在南京，日軍也公開打出“自治”的旗號，物色了一名與華北大漢奸齊燮元交誼至深的清末遺老陶錫三為“自治委員會”會長。該會由日本人田中、松崗、佐藤等為顧問，掌執實權，極力鼓吹“與各地親日團體合作，實行日華提攜以期確立東亞和平”，“實行防共政策，絕對排除抗日之思想，矯正依賴歐美觀念”。②其經費完全仰仗日軍供給，管轄範圍僅限於南京城區。該會成立后，曾參與日軍在南京的種種罪惡勾當。如成立“審問委員會”，清查難民區的中國官兵並加以殺害；成立“夫役管理所”，為日軍提供中國苦力；成立“廢鐵收集處”，掠奪南京鋼鐵資源；成立“慰安所”，脅迫中國婦女供日軍淫樂等，成為日本侵略軍的走狗和幫凶。

30年代的華中，是國民黨統治的中心，情況錯綜複雜。所以，日軍侵華初期並沒有急於建立類似華北的統一傀儡政權，而是冀圖建立一個臨時性的政府，維持過渡局面。當時，日本參與籌建華中偽政權工作的有四種勢力：一是以松井為首的日軍少壯派，組織了“東亞人民協會”，竭力收買舊軍閥，拉攏失意政客；二是日本海軍派，企圖藉助上海維持會開展活動；三是陸軍法西斯派，在上海組織了“民主會”，到處吸引腐敗青年；四是所謂“外交派”，主張以“反共協定”為基礎，擴大“浦東大道市政府”。上述派別以松井石根為首的少壯派最具實力。於是，策劃建立華中偽政權的工作最終交由華中派遣軍特務部“臼田機關”進行。“臼田機關”曾將民國元老唐紹儀作為主要拉攏對象。唐是同盟會會員，民國初年熱衷於“泛亞洲主義”，在國內有一定的聲望。然而，他對與日本人“合作”，態度曖昧，致使“臼田機關”的工作在較長時間內沒有進展。後來，經土肥原介紹，華北日軍推薦王子惠到上海，日使鹽澤卻以王在舊官僚中不見經傳，甚為不滿。恰值此時，舊官僚梁鴻志通過李擇一的推薦，直接與華中派遣軍特務部掛上了鉤，很快又得到日使和日本軍部的支持，成為籌組華中偽政權的主要角色。

梁鴻志，福建長樂人，出身官宦世家，晚清舉人。早年隨祖父赴日本。民國初年，曾任北京政府秘書、高級助理。1916年袁世凱死後，一心投靠段祺瑞，成為安福系的重要人物。1918年任國會秘書長，直皖戰爭后逃至瀋陽。1924年任段祺瑞執政府內閣秘書長，翌年辭職。不久，加入日本人經辦的“遠東文化事務委員會”。九一八事變后遷居上海。1937年底，日軍物色華中偽政權人選，他不甘寂寞，很快得到日本人賞識。

“臼田機關”與梁鴻志在籌組偽政權活動中，拚命拉攏舊軍閥、政客中的資深者或潛在實力者，以期抬高偽政權的“威望”。結果，參加者大都是民國初年軍閥混戰中失意的舊軍閥。有些人早已多年不從事政治活動，有的在國民政府中挂名閑職。他們大都是七十多歲的老朽，其中比較知名的有溫宗堯、陳錦濤和陳篆等。開始，梁鴻志想一手造成安福系掌權的局面，引起很多人的不滿。陳中孚、章士釗等相繼退出，華北偽政權尚未成立，便顯示出重重矛盾。

華中地區的組府活動，引起華北漢奸的不安。華北臨時政府成立稍早，又有華北日軍和關東軍的支持，王克敏等便以中央自居，反對再成立與自己平等的偽政權，明確提出華中地區設省，梁鴻志等到臨時政府中任職。但是，華中派遣軍司令官松井石根認為，長江流域的戰略地位超過華北，新的中央政府應設在華中。華中日軍策動各地維持會和偽組織發表通電，要求在華中建立新的中央政府。王克敏見反對不成，索性向日本當局提出辭呈，以示要挾。

華北日軍和華中日軍關於組府的矛盾，引起了日本國內的關注。3月7日，日本政府召集外務、陸軍、海軍三省會商，決定把華中政權的名稱改為“華中民國政府”。24日，日本內閣決定，華中政權暫為地方政權，待條件成熟，再與臨時政府合併，組織統一的中央政府。經過反覆醞釀，華中偽政權定名為“中華民國維新政府”。

1938年3月28日，偽中華民國維新政府在南京原國民黨大禮堂舉行“慶祝大典”。會場上懸掛了許多民國時代的五色旗，有大批日本陸海軍軍官出席，卻無各國使節參加。為了製造“慶祝”的氣氛，日偽組織上海和南京兩市的流氓、漢奸進行“遊行”，響應者亦少。“慶典”開幕時，先由軍樂部演奏了軍閥時期的國歌《卿雲歌》，然後由日本飛機飛臨會場上空播撒傳單。梁鴻志在致詞中無恥宣稱“日滿華親善”，標榜維新政府“如春天之萌動”、“充滿了盎然生機”。實際上，該政權內部傾軋甚劇。如曾為籌組偽政權效力的大漢奸王子惠，初被委任外交部參事。他沮喪之餘跑到天津向土肥原哭訴。經土肥原斡旋，始得實業部長的官銜。以後，王參與各種酬酢，一坐即去，無論何種食物決不下箸。他在身邊常帶著酒精瓶，不時以酒精擦手，以防中毒。

“中華民國維新政府”名為政府，實系過渡性偽組織。該“政府”不設主席，僅存行政、立法兩院，以行政院為首院。行政院長梁鴻志、司法院長溫宗堯。行政院設八部一廳三局：內政部長陳群；外交部長陳篆，後由廉隅繼任；財政部長陳錦濤，繼任為嚴家熾；交通部長梁鴻志兼，后改江洪傑；教育部長陳群兼，後由顧澄、趙正平繼任；實業部長王子惠；綏靖部長任援道；司法行政部長鬍礽泰。秘書廳秘書長原邀與梁私交甚篤的袁思亮，遭拒絕後改聘吳用威；簡任秘書高近宸、江古懷、朱景邁、陳道量、陳成、魏景行、黃孝綽、黃懋謙等。印鑄局長李宣倜；宣傳局長劉鑲業；禁煙局長劉亞文，後由朱耀繼任。

偽維新政府統治的區域，除上海、南京兩市外，還包括日軍佔領的江蘇、浙江、安徽三省。江蘇省長陳則民，后易陳群；浙江省長汪瑞；安徽省長倪道烺；上海市長傅筱庵；南京市政督辦高冠吾，均為日本所扶植的漢奸。

偽維新政府是一個完全聽命於日本華中派遣軍的傀儡政權。以原田熊吉為首的二十多名特派顧問控制了政府的一切部門。即使是梁鴻志在工作和生活諸方面也受到日本方面的監督。日方曾派“美女”田中貞子作梁的隨員，時刻監視其言行舉止。偽行政院會議，按例在每星期五舉行。凡逢星期四，日方聯絡部長原田即至行政院與梁鴻志密談。行政院的各項決議，均按密談時日方的意旨而定。

其地方政權，基本上由劣紳、漢奸和流氓組成。他們個個魚肉鄉里，荼毒百姓，民憤極大。即使如此，日本人也不放心，仍在各級政權中派置各種顧問，把持實際權力。當美國外交官詢問維新政府的一名官員擔任何種職責時，那個人竟戰兢兢地回答：“哦！不不不，日本人負責一切。”③

為緩解與北方偽政權的矛盾，偽維新政府在成立時強調，它是根據蘇、浙、皖省民眾的實際需要而成立的事實上的政府，但不是中央政府，與華北臨時政府一樣，都實行反蔣滅共和倡導“東亞和平”，卻沒有與之對立之意。對於涉及全國性的事項，將與臨時政府商酌辦理，並準備與之合併。

偽維新政府成立后，極力控制和恢復華中淪陷區的經濟，以貫徹所謂“以戰養戰”的政策。鹽稅歷來是財政收入的大宗。偽政府接收了松江等地的鹽務局，設立蘇浙皖鹽務總局，壟斷了鹽政。上海是全國商業大埠，偽政府為發揮其經濟中樞的作用，制定了大上海建設計劃，並成立上海復興局，很快把持了上海的經濟。在文化教育方面，偽政府宣傳局與日本情報機關合作，控制了所轄地的輿論和文化機關，極力鼓吹“中日提攜，謀東亞的自主興隆”，此外還頒布了“思想善導辦法”，強令中小學生必修日語，對學生進行奴化教育。

1938年8月，在日本當局的策劃下，華北臨時政府和華中維新政府在大連開會，商討“統一”問題。9月22日，雙方成立聯合委員會，規定輪流在北平和南京開會，以協調管理運輸、交通、郵電、稅務、教育、外交等事務。實際上，該會成立后，除每月例會攻擊國民黨政府“容共”外，沒有開展任何工作。直至1940年3月，汪偽國民政府成立，偽維新政府才被撤銷。其成員僅有梁鴻志和少數早年由國民黨淪為漢奸者留任，大多數遭汪精衛集團排擠，被迫下台。

“中華民國維新政府”是上海和南京失陷后，日本華中派遣軍於1938年初在華中地區扶植的一個傀儡政權。至汪偽國民政府成立，它一直是日本侵略者控制華中淪陷區的重要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