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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晉劉琨詩作
- 南朝宋鮑照詩作
扶風歌
西晉劉琨詩作
《扶風歌》是西晉詩人劉琨所作的一首五言詩。這首詩記敘了作者赴并州刺史途中的所見所聞,抒寫了傷時感亂的愛國情思,表達了作者對朝政的不滿和深沉的憂患感。全詩敘述清晰,形象鮮明,情感真切,慷慨悲傷。
扶風歌
朝發廣莫門,暮宿丹水山。
左手彎繁弱,右手揮龍淵。
顧瞻望宮闕,俯仰御飛軒。
據鞍長嘆息,淚下如流泉。
系馬長松下,發鞍高岳頭。
烈烈悲風起,泠泠澗水流。
揮手長相謝,哽咽不能言13。
浮云為我結,歸鳥為我旋。
去家日已遠,安知存與亡?
慷慨窮林中,抱膝獨摧藏。
麋鹿游我前,猿猴戲我側。
資糧既乏盡,薇蕨安可食?
攬轡命徒侶,吟嘯絕岩中。
君子道微矣,夫子固有窮。
惟昔李騫期,寄在匈奴庭。
忠信反獲罪,漢武不見明。
我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長。
棄置勿重陳,重陳令心傷!
1.扶風:郡名,郡治在今陝西涇陽縣。
2.廣莫門:晉洛陽城北門。漢時洛陽城北有二門,一曰轂門,一日曰門。晉時改轂門為廣莫門。
3.丹水山:即丹朱嶺,在今山西高平縣北,丹水發源於此。丹水由此向東南流入晉城縣界,又南入河南省、經沁陽縣入沁水,是為大丹河。
4.繁弱:古良弓名。
5.龍淵:古寶劍名。
6.顧瞻:回頭望。宮闕:指城郭。闕,宮門前的望樓。
7.御:駕御。飛軒:飛奔的車子。
8.據鞍:按著馬鞍。
9.發鞍:卸下馬鞍。
10.烈烈:風的威力。
11.泠泠(líng):流水聲。
12.謝:辭別。
13.哽咽:過分悲泣至於聲氣結塞。
14.結:集結。
15.歸鳥:一作“飛鳥”。旋:盤旋。
16.去家:離開家。
17.慷慨:即慷慨悲歌。
18.摧藏:凄愴,傷心感嘆的樣子。
19.資:錢。
20.薇蕨:一種野菜,嫩時可食。
21.攬轡(pèi):拉住馬韁。徒侶(lǚ):指隨從。
22.吟嘯:即吟誦。絕岩:絕壁。
23.微:衰微。
24.夫子:指孔子。故:一本作“固”。
25.李:指李陵。騫(qiān):通“愆”字。愆期:錯過約定期。指漢李陵在武帝天漢二年(前99),率步卒五千人出征匈奴,匈奴八萬士兵圍擊李陵。李陵戰敗,並投降匈奴。漢武帝因此殺了李陵全家。
26.寄:暫住。
27.不見明:不被諒解。
28.竟:奏完。
29.重陳:再次陳述。
清晨由廣莫門出發,晚間投宿在丹水山。
左手拉著繁弱大弓,右手揮動龍淵寶劍。
回過頭望一望宮闕,俯身駕車飛奔向前。
按著馬鞍長長嘆息,傷心的淚兒像流泉。
拴著馬兒在長松下,卸下馬鞍在高山顛。
凜烈的悲風不住吹,泠泠的澗水流不斷。
揮一揮手兒長相辭,悲泣哽咽不能再言。
浮雲飄來為我集結,歸鳥飛來為我盤旋。
離家的日子已長遠,怎知生存還是死還。
在荒林中慷慨悲歌,抱著雙膝獨自感傷。
麋鹿在我面前游轉,猿猴蹦跳戲弄一旁。
錢財糧食已經用光,薇蕨已老豈能當糧。
拉馬韁命隨從前行,在懸崖險徑中吟唱。
君子之道已經衰微,孔子也有窮困時光。
昔日李陵錯過約期,流落匈奴做了大將。
忠信之人反而獲罪,漢武皇帝不能原諒。
我欲奏完這首歌曲,此曲悲傷而且太長。
放置一旁不再陳述,若再陳述令人心傷。
這首詩作於晉懷帝永嘉元年(307),當時作者受任并州刺史,九月末自京城洛陽前往并州治所晉陽(今山西太原西南),據《晉書》記載,劉琨自敘九月底出發,道險山峻,胡寇塞路,百姓睏乏,流移四散,十不存二;一路招募流亡,以少擊眾,冒險而進,轉斗至晉陽,這首詩描述的就是當時途中所見所感和對時局的憂危忠憤的心情。
這首詩作者採用樂府舊題寫作,充分反映途中的艱辛情狀和胸間的忠憤,慷慨悲涼。《文選》李善注,這首詩以四句為一解,合九解成一篇。
首解四句寫登程。下筆就寫“朝發”、“暮宿”,是記實,也見出受命北去時行程的迅急:早晨剛出都城北門——廣莫門,日暮已到了大河之北、丹水的發源地——丹水山,進入并州境內。這裡,詩人用誇張筆法渲染出行色的匆忙,也透露了他急於赴國難的心情。接著寫出自己兩手所持的是像古代繁弱、龍淵那樣的名弓寶劍;而“彎”(開弓)、“揮”兩個富動態性的詞,既說明他是行進在“胡寇塞路”的險境之中,隨時都需要用武,也足以顯現出作者一往無前的英武氣概。
次解寫戀闕心情。作者年輕時(作詩時也只三十六歲)正處西晉初期的安定階段,在繁華的洛陽城裡,他也曾有過詩酒從容、文友會聚的一段優遊生活。洛陽城裡巍峨的宮闕,是過去國家安定隆盛的標誌,也是他前階段優遊生活的見證。自經變亂,現在已到了“國已不國”的地步。往事成塵,歸來無日。這使他心情上不能不有所留戀,在行動上也就表現為“顧瞻”長“望”。望中最矚目的是宮闕,是“俯仰御飛軒”。這句意思應是說,宮中廊宇高低,遠望宛如急行中車輛的起伏。作者心目中,這時已經把靜態中的宮中廊宇和身邊行進中車輛的動態混而為一了。撫今思昔,不自禁“據鞍長嘆息,淚下如流泉”。
三解寫途中小憩。京都已落在遙遠的後方,現在系馬、解鞍的所在是荒寂的高山頭、長松下,入耳的只有秋末的烈烈悲風和泠泠澗流的聲響。這四句用了音韻諧協的偶句,著力烘染出一幅秋山窮旅圖。
四解寫小憩中的心情。與熟悉的京都和那裡的人揮手長辭了,黯然無言,惟余哽咽。甚至空中的浮雲也凝定不流,飛鳥也迴旋不去。耳目所接,竟如天地萬物都在助人興悲。后兩句寫境,卻更增強情的抒發。
五解繼寫一時心中所想。這時心頭縈繞不去的是離家日遠,前路茫茫,境地險惡,存亡未卜。在這窮荒山林中,慷慨激昂,也是徒然,只有抱膝獨坐,思緒紊亂,五內如焚。這是作者胸懷、心情的真實表白。
六解寫當前困境。身處窮林,惟與麋鹿、猿猴為伍。資糧乏絕,無以充饑。看看麋鹿、猿猴還有野草、山果果腹,可以遊戲自得,實在令人自嘆不如。經此映襯,愈見出人的困窘不堪。這解和四解一樣,都疊用兩個“我”字,產生了對面傾訴的親切感。
七解寫困境中的自慰、自奮。作者深知重任在身,不容徬徨,終於重提轡韁,號召部下繼續前行;同時,也在絕岩中,聊自吟詠舒嘯,稍暢胸懷。他的重行振作,是由於在所承受的傳統思想中找到了若干支撐力量:自己當前的處境,正是古人也曾慨嘆的“世衰道微”的時世;孔子在陳絕糧,就曾對弟子子路說過“君子固窮”的話,何況是我輩。他精神上終於獲得了寬解。
八解是在自慰、自奮之餘,又作轉折,寫出內心的隱憂:歷史上曾有過李陵對匈奴以少擊眾,最後勢窮力屈,過期不得歸來,被迫降敵的事。李陵在降敵前也是盡忠竭力了,降敵後亦常懷歸志,但漢武帝卻不予諒解,反而殺了他的母弟妻子。現在朝廷多事,不暇外顧,自己孤懸一方,後援難繼,困窘之情亦與李陵相去不遠,不能不對未來抱憂興嘆。
九解是全篇的結尾,也是樂府常見的結束形式。但在此篇,卻不是單純的套用。從上文所寫,可見作者前途艱危正多,路也正長,有如他所要歌唱的曲子一樣悲而且長。哀怨深沉,實在不忍、也無心重陳了。重陳,只是使自己、也使聽者心傷而已。
全詩風格悲壯,語調蒼涼,感情真摯,用語簡練,鮮明堅定地表達了自己的報國之志。全篇九解,一氣貫注;逐解換韻,聲情激越。既多側面地表現了辭家赴難、身處窮窘、忠憤填膺的作者的完整形象,也真實地反映他所處的時亂世危、朝廷不振、凶荒滿目的現實環境,有著史的價值。全詩辭旨愀愴悲壯,千載之下,感人猶深。
元代陳繹曾:忠義之氣,自然形見,非有意於詩也。杜子美以此為根本。(《詩譜》)
明代孫礦云:調甚輕逸,淺語中風致卻濃。蓋以興趣運思,正是樂府佳境。又云:“忠信反獲罪”此四語卻粗勁,是太尉本色。(《文選集評》)
清代陳祚明:英雄失路,滿衷悲憤,即是佳詩。隨筆傾吐,如金笳成器,木檀商聲,順風而吹,嘹飄凄戾,足使櫪馬仰噴,城烏俯咽。又曰:樂府每四句一解,凡九解。酸楚淋漓,亦復不知所云。(《采菽堂古詩選》)
清代沈德潛:過江以還,越石悲壯,景純超逸,足稱後勁。又云:英雄失路,萬緒悲涼,故其詩隨筆傾吐,哀音無次。讀者烏得於語句間求之。又曰:悲涼酸楚,亦復不知所云。(《古詩源》)
清代王壽昌:志在勤王,常吐傷亂之言。(《小清華園詩談》)
清代劉熙載:劉公幹、左太沖詩壯而不悲,王仲宣、潘安仁悲而不壯。兼悲壯者,其惟劉越石乎?(《藝概》)
清代陳沆:劉楨淺狹闐寂之作,未能以敵三曹,惟越石氣蓋一世,始與曹公蒼茫相敵也。(《詩比興箋》)
清代成書:蒼蒼莽莽,一氣直達,即此便不可及,更不必問字句工拙。又云:氣猛神王,意概不凡,作者一生氣象,於此亦可見一斑。(《古詩存》)
清代葉矯然:“維昔李騫期,寄在匈奴庭。忠信反獲罪,漢武不見明。”劉琨此語,足為李陵、司馬遷吐氣。較桓伊之曲,尤見悲忱。(《龍性堂詩話》)
近代陳延傑:困於逆亂,攄暢幽憤,故其詩哀怨,頗似仲宣《從軍》、《七哀詩》。(《詩品注》)
劉琨(271-318)西晉詩人。字越石,中山魏昌(今河北省無極縣東北)人。出身貴族家庭,好老莊之學。曾任并州刺史,后拜為大將軍,又官至司空。忠心晉室,有愛國思想,多次出征作戰。現存詩僅三首,內容悲壯,風格清拔,在晉詩中有鮮明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