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德潛
清代詩人
沈德潛(1673~1769年),字碻(què)士,號歸愚,長洲(今江蘇蘇州)人。清代詩人,著名學者。祖籍浙江吳興郡乾隆元年(1736),薦舉博學鴻詞科,以六十七歲高齡得中進士,授翰林院編修,乾隆帝喜其詩才,稱其“江南老名士”。
歷任侍讀、內閣學士、上書房行走,乾隆十四年(1749年)升禮部侍郎,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加禮部尚書銜,乾隆三十年(1765年),封光祿大夫、太子太傅。作為葉燮門人,論詩主“格調”,提倡溫柔敦厚之詩教。其詩多歌功頌德之作,但少數篇章對民間疾苦有所反映。所著有《沈歸愚詩文全集》。又選有《古詩源》、《唐詩別裁》、《明詩別裁》、《清詩別裁》等,流傳頗廣。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病逝,年九十七,贈太子太師,祀賢良祠,謚文愨(què)。后因捲入徐述夔案,遭罷祠奪官。
沈德潛早年家貧,從23歲起繼承父業,以授徒教館為生,過了40餘年的教館生涯。儘管處境並不如意,但他並未棄學,在奔波生活之餘,勤奮讀書,16歲前已通讀《左傳》、《韓非子》、《尉繚子》等書。他早年師從葉燮學詩,曾自謂深得葉燮詩學大義,所謂“不止得皮、得骨,直已得髓”,其自負可見一斑。
沈德潛像
四十歲所作《寓中遇母難日》中自表:“真覺光陰如過客,可堪四十竟無聞,中宵孤館聽殘雨,遠道佳人合暮雲。”凄清之意和不甘寂寞的心情溢於言表。
從22歲參加鄉試起,他總共參加科舉考試十七次,最終在乾隆四年(1739)才中進士,時年六十七歲,從此躋身官宦,備享乾隆榮寵,乾隆七年(1742),授翰林院編修。次年遷左中允。累遷侍讀、左庶子、侍講學士,充日講起居注官。
乾隆十二年(1747),命在尚書房行走,又擢禮部侍郎。乾隆十三年(1748),充會試副考官,以原銜食俸。
乾隆十六年(1751),加禮部尚書銜。其間曾為父母乞誥命,乾隆給三代封典,並賜詩,其中有句云:“我愛德潛德,淳風挹古福。”侍郎錢陳群在旁唱和曰:“帝愛沈潛德,我羨歸愚歸。”賜詩與和詩中巧妙地嵌入沈德潛的名“德潛”、號“歸愚”,一時被傳為藝林盛事。
沈德潛石刻像
沈德潛77歲辭官歸里,屋居木瀆山塘街,著書作述,並任蘇州紫陽書院主講,以詩文啟迪後生,頗得讚譽。后獲特許,在蘇州建生祠,祠址在滄浪亭北的可園西側。
乾隆三十四年(1769),沈德潛去世,終年97歲。追封太子太師,賜謚文愨,入賢良祠祭祀。乾隆還為其寫了輓詩,以錢(陳群)沈二人並稱“東南二老”,極一時之榮。
乾隆四十三年(1778),江蘇東台縣發生徐述夔詩案。已故舉人徐述夔所著《一柱樓集》詩詞被認為悖逆朝廷,引起一場文字獄,沈德潛因生前在書中為徐寫傳而受株連。乾隆大怒之下,親筆降旨追奪沈德潛階銜、罷祠、削封、仆碑,沈氏所有榮華頃刻之間化為泡影。
說詩晬語
沈德潛
沈德潛年輕時曾受業於葉燮,他的詩論在一定程度上受葉燮的影響,但不能繼承葉燮理論中的積極因素。他論詩的宗旨,主要見於所著《說詩晬語》和他所編的《古詩源》、《唐詩別裁集》、《明詩別裁集》、《國朝詩別裁集》(后名《清詩別裁集》)等書的序和凡例。沈德潛強調詩為封建政治服務,《說詩晬語》開頭就說:“詩之為道,可以理性情,善倫物,感鬼神,設教邦國,應對諸侯,用如此其重也。”同時提倡“溫柔敦厚,斯為極則”(《說詩晬語》卷上),鼓吹儒家傳統“詩教”。
在藝術風格上,他講究“格調”,所以他的詩論一般稱為“格調說”。所謂“格調”,本意是指詩歌的格律、聲調,同時也指由此表現出的高華雄壯、富於變化的美感。其說本於明代七子,故沈氏於明詩推崇七子而排斥公安、竟陵,論詩歌體格則宗唐而黜宋。他的所謂“格”,是“不能竟越三唐之格”(《說詩晬語》卷上),“詩至有唐,菁華極盛,體制大備”,而“宋元流於卑靡”(《唐詩別裁集·凡例》)實質上與明代前、后七子一樣主張揚唐而抑宋。所謂“調”,即強調音律的重要性,他說:“詩以聲為用者也,其微妙在抑揚抗墜之間。讀者靜氣按節,密詠恬吟,覺前人聲中難寫、響外別傳之妙,一齊俱出。朱子云:‘諷詠以昌之,涵濡以體之。’真得讀詩趣味。”
清詩別裁
沈德潛《西湖志纂》
沈德潛的著作,除上述各選本外,有《沈歸愚詩文全集》七十三卷,清沈德潛撰。清乾隆刻本。二十四冊。全集內容包括《歸愚詩鈔》二十卷、《詩鈔餘集》十卷、《詩餘》一卷、《歸愚文鈔》二十卷、《文鈔餘集》八卷、《矢音集》四卷、《歸田集》三卷、《八秩壽序壽詩》一卷、《說詩晬語》二卷、《浙江通省志圖說》一卷、《黃山游草》一卷、《台山游草》一卷、《南巡詩》一卷、《沈德潛自訂年譜》一卷。等。
人家都說壽則多辱,但沈德潛是個例外,他不壽則多辱,壽則多榮。他家五代不仕,父母早逝,衣食不周;從青絲考到白髮叢生,流年皆不利,連考17次,名字都在孫山外,四十歲時寫詩道:“真覺光陰如過客,可堪四十竟無聞。”何止四十,到了六十,依然不得一中。不過他痴心不改,“還思假我年,勿使終無聞。”也許真是鍥而不捨,金石可鏤吧,六十六歲高齡的“沈老”一舉奪魁,點中翰林院庶吉士。
沈德潛
乾隆給了沈德潛極高的禮遇,官職由少詹事升詹事,再升值書房副總裁,八十多歲退休以後,還封給禮部尚書銜,甚至到了九十歲還晉階為太子太傅、太子太師;而且沈德潛年老歸鄉后,乾隆多次下江南,幾乎每次都要他來陪護,都要唱和幾首詩。乾隆十六年,乾隆游幸江南,沈德潛趕到清江浦迎駕,乾隆賜詩曰:“玉皇案吏今煙客,天子門生更故人。”這簡直是光榮到極致了,文人做到這程度,恐怕是絕無僅有的罷。
但是,皇權之下,也許做“門生”可,真的能夠做皇帝的“故人”嗎?沈德潛編了一部《國朝詩別裁》,當然是“盛世”之“頌歌”,並將此敬獻給乾隆,不料,這回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別裁》將錢謙益列為集中之首,乾隆大為光火。本來呢,錢謙益投歸了大清,算是自己人,但乾隆敬“英雄”不敬“叛徒”。沈德潛沒有摸透乾隆心思,純粹從“藝術”出發,沒有“政治標準”,把錢某也列了進去,引得乾隆大罵他是“老而耄荒”!
後來,沈德潛又捲入已故舉人徐述夔的“文字獄”中。事情是這樣的:徐某與“沈老”是老朋友,徐氏寫有《一柱樓詩集》,集中有“明朝期振翮,一舉去清都”的“反動口號”,被人告發,乾隆把這事當政治案子查處,查到了沈德潛腦殼上,因他的“故人”為徐氏做了“傳記”,這下乾隆老羞成怒,大罵他“昧良負恩”,“卑污無恥”。乾隆於是決定把原先封給沈德潛的所有榮譽全部“追回”,而此時的“沈老”已經入土多年,怎麼辦?鞭屍吧,乾隆命人把沈德潛的墳墓剷平了。
沈老名士死後沒有保住名節,骸骨都不得安寧,其真正的緣由肯定不是這種牽強附會的罪過,還是跟那倒霉的詩有關。用乾隆的話來說,就是,“朕於德潛,以詩始,以詩終。”皇帝和名士虛榮心都強了一點,互相較勁的結果,最終,沈家丟了皇家給的好處,而皇帝則丟了人。其實呢,寫詩,從手民之誤,魚魯亥豬,到平仄不協,壓錯了韻腳,找人修改,本是尋常之事。然而,這種百姓的平常事,到了皇帝那裡,就一定有麻煩,因為皇帝是聖上,一生下來就不能有錯,有了錯,需要改,也得悄悄地進行,假裝從來沒改過。臣子們也一定要咬緊牙關,堅持捧臭腳到底。比如康熙給靈隱寺題字,把個靈字(繁體)上面的雲字頭寫大了,下面不夠寫了,於是臣子就出主意改題為雲林禪寺。
從67歲中進士到97歲離世,沈德潛在他人生最後30年裡風光無限,但他死後10年(乾隆四十四年)即被奪去贈官,罷祠削謚,並遭仆碑之辱,究其原因也是因詩而得禍,他被卷進了兩起文字獄。
乾隆二十六年,沈德潛將自己編好的《國朝詩別裁集》呈送給乾隆,請求為之作序。乾隆看了這部詩選后,感到很不愉快,他對沈德潛把錢謙益的詩放在首位表示不滿,他認為錢謙益是個有才無行的文人,“居本朝而妄思前明者,亂民也;有國法存,至身為明朝達官而甘心復事本朝者,雖一時權宜,草昧締構所不廢,要知其人則非人類也。
其詩自在聽之可也,選以冠本朝不可,在德潛則尤不可”(《御制文初集》卷十二《沈德潛選國朝詩別裁集序》)。乾隆對這部別裁集很有意見,但當時並沒有追究沈德潛的責任,只是命內廷翰林重新修改,再去刊行,還給沈德潛找了台階下:“豈其老而耄荒,子又不克家門,下士依草附木者流,無達大義具巨眼人捉刀所為,德潛不及細檢乎?”(《御制文初集》卷十一《沈德潛選國朝詩別裁集序》)沈德潛對此感激不盡:“ '諭:國朝詩不應以錢謙益冠籍,今已命南書房諸臣刪改,重付鐫刻,外人自不必議汝也。體恤教誨,父師不過如此矣。”(《沈德潛自訂年譜》) 。
沈德潛的《國朝詩別裁集》雖卷進了錢謙益詩文案,但對他的名聲影響並不大,沈德潛死後獲罪的主要原因是卷進了徐述夔的《一柱樓詩》案。後來,沈德潛又捲入已故舉人徐述夔的“文字獄”中。
徐述夔,江蘇泰州人,有《學雍講義》、《一柱樓小題詩》等,並刊刻流行。在《一柱樓詩》前有一篇沈德潛寫《徐述夔傳》作為序文,在傳中極力稱讚徐述夔,“稱其品行文章皆可為法” (《清史稿卷三百五.沈德潛傳》)徐述夔死後,其孫徐食田與東台監生蔡嘉樹之弟弟奪田產,兩家結怨。
蔡嘉樹看到《一柱樓詩》裡面有許多詩句如“明朝期振,一舉去清都”、“大明天子重相見,且把壺(諧胡)兒擱半邊”等,於乾隆四十二年四月投書上告,但當時的地方官員未能及時處理。同年八月,又有如皋縣民童志磷投書到江蘇學政劉鏞處,劉鏞立即稟呈乾隆。乾隆對此案極為關注,對作傳的沈德潛,乾隆開始還是網開一面:“至沈德潛為此等人作傳讚揚,亦屬非是,念其已經身故,姑免深究。”
但隨著案情的展開,乾隆的態度發生了變化。他曾諭令各級地方官員嚴查不法詩文,但江蘇的地方官員竟敢怠慢,令其大為光火,對沈德潛,乾隆昔日的恩寵一掃而盡:“沈德潛並無為國家出力之處,朕特因其留心詩學,且憐其晚成,不數年擢為卿貳。乞休后,復賞給尚書銜,令其在籍食俸,恩施至為優渥,理應謹慎自持,勵圖報效,乃敢為逆犯徐述夔作傳,視其悖逆之詞恬不為怪,轉為讚揚,實為喪盡天良,負恩無恥,使其身在,必當重治其罪。”(《清實錄·高宗實錄》卷一零六九)乾隆讓大學士九卿們討論如何處置沈德潛,最後決定奪官罷祠,削謚仆碑。
至於沈德潛為什麼要給徐述夔寫傳,後來乾隆也弄清楚了:“徐述夔家饒於貲,德潛為之作傳,不過圖其潤筆,貪小利而諛大逆。”(《懷舊詩》,《御制詩四集》卷五十九) 。乾隆雖然治了沈德潛的罪,但他對沈德潛的感情還是很複雜的。乾隆四十四年,他寫了一系列的《懷舊詩》,列了大學士梁詩正、刑部尚書張照、吏部尚書汪由效、刑部尚書銜原刑部侍郎錢陳群、禮部尚書銜原禮部侍郎沈德潛五人。在詩的序言里,乾隆不無辛酸地寫道:“今作懷舊詩,仍列詞臣之末,用示彰癉之公,且知余不負德潛,而德潛實負余也。”(《御制詩四集》卷五十九)
(清史稿列傳92)
沈德潛,字碻士,江南長洲人。乾隆元年,舉博學鴻詞,試未入選。四年,成進士,改庶吉士,年六十七矣。七年,散館,日晡,高宗蒞視,問孰為德潛者,稱以“江南老名士”,授編修。出御制詩令賡和,稱旨。八年,即擢中允,五遷內閣學士。乞假還葬,命不必開缺。德潛入辭,乞封父母,上命予三代封典,賦詩餞之。十二年,命在上書房行走,遷禮部侍郎。是歲,上諭諸臣曰:“沈德潛誠實謹厚,且憐其晚遇,是以稠疊加恩,以勵老成積學之士,初不因進詩而優擢也。”
十三年,德潛以齒衰病噎乞休,命以原銜食俸,仍在上書房行走。十四年,復乞歸,命原品休致,仍令校御制詩集畢乃行。諭曰:“朕於德潛,以詩始,以詩終。”且令有所著作,許寄京呈覽。賜以人葠,賦詩寵其行。德潛歸,進所著歸愚集,上親為制序,稱其詩伯仲高、王,高、王者謂高啟、王士禎也。十六年,上南巡,命在籍食俸。是冬,德潛詣京師祝皇太后六十萬壽。十七年正月,上召賜曲宴,賦雪獅與聯句。又以德潛年八十,賜額曰“鶴性松身”,並賚藏佛、冠服。德潛歸,復進西湖志纂,上題三絕句代序。二十二年,復南巡,加禮部尚書銜。二十六年,復詣京師祝皇太后七十萬壽,進歷代聖母圖冊。入朝賜杖,上命集文武大臣七十以上者為九老,凡三班,德潛為致仕九老首。命游香山,圖形內府。
德潛進所編國朝詩別裁集請序,上覽其書以錢謙益為冠,因諭:“謙益諸人為明朝達官,而復事本朝,草昧締構,一時權宜。要其人不得為忠孝,其詩自在,聽之可也。選以冠本朝諸人則不可。錢名世者,皇考所謂‘名教罪人’,更不宜入選。慎郡王,朕之叔父也,朕尚不忍名之。德潛豈宜直書其名?至世次前後倒置,益不可枚舉。”命內廷翰林重為校定。二十七年,南巡,德潛及錢陳群迎駕常州,上賜詩,並稱為“大老”。三十年,復南巡,仍迎駕常州,加太子太傅,賜其孫維熙舉人。三十四年,卒,年九十七。贈太子太師,祀賢良祠,謚文愨。御制詩為挽。是時上命毀錢謙益詩集,下兩江總督高晉令察德潛家如有謙益詩文集,遵旨繳出。會德潛卒,高晉奏德潛家並未藏謙益詩文集,事乃已。四十三年,東台縣民訐舉人徐述夔一柱樓集有悖逆語,上覽集前有德潛所為傳,稱其品行文章皆可為法,上不懌。下大學士九卿議,奪德潛贈官,罷祠削謚,仆其墓碑。四十四年,御制懷舊詩,仍列德潛五詞臣末。
德潛少受詩法於吳江葉燮,自盛唐上追漢、魏,論次唐以後列朝詩為別裁集,以規矩示人。承學者效之,自成宗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