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容上路
京劇中傳統的老生戲
京劇描容上路是京劇中傳統的老生戲，也是周信芳的代表作品之一。
周信芳、李玉茹的演齣劇照
（趙五娘上。）
趙五娘（引子）家業凋零，思夫君，日夜憂心！
（念）年荒親死夫無訊，多感大公一親鄰。南山築墳裙兜土，決意上京把夫尋。
（白）唉！自從我丈夫蔡伯喈進京趕考，數載未回；陳留郡荒旱三載，公婆雙雙餓死。我有心尋找伯喈，一敘別後之苦。斗室無光，不免在月光之下，描畫公婆面容，帶在身旁，尋我丈夫便了。
（小過門。趙五娘搬凳出門。）
趙五娘（白）喂呀，公公婆婆啊！
（二簧慢板）手提著羊毫筆思前想後，
想起了二公婆珠淚雙流！
老爹娘盼姣兒功名成就，
誰知他到京都去不回頭。
我在家承歡笑奉養姑舅，
遭荒旱他二老撒手西遊！
畫起了老公爹面黃肌瘦，
畫起了老婆婆背駝腰鉤；
畫起了老公爹竹杖在手，
畫起了老婆婆滿面憂愁。
拭淚痕停霜毫遺容畫就——
（趙五娘捧畫入門。）
趙五娘（二簧搖板）無非是表孝思慈影長留！
（白）公婆遺像畫好，無有祭禮，這便怎處？唉，只好用涼水一祭便了！
（趙五娘掛容，以涼水一杯祭拜。）
趙五娘（哭）喂呀，公婆啊！
（二簧搖板）但願得二公婆多多保佑，
與伯喈早相會免得飄流。
（趙五娘伏几而卧。雞鳴。張廣才內嘆息，提琵琶、雨傘上。）
張廣才（二簧原板）聽衰柳鳴寒蟬樹枯草瘦，
西風起黃葉落撲面生愁。
趙五娘孤單單京城奔走，
此一去好一似斷纜的孤舟。
（白）老漢，張廣才。只因蔡伯喈進京趕考，一去數載，杳無音信；可憐他的二老爹娘，雙雙飢餓而死。如今趙五娘子要進京尋找伯喈，只是她一貧如洗，老漢又無力幫助，是老漢只帶來雨傘一把，琵琶一面，還有一些散碎銀兩，贈送於她。唉！
來此已是，五娘開門來。
趙五娘（白）外面何人叫門？
張廣才（白）老漢來了。
趙五娘（白）哦，原來大公駕到。
（趙五娘開門。）
趙五娘（白）大公請進。
張廣才（白）請。
趙五娘（白）大公請坐。
張廣才（白）有座。五娘你當真要進京尋找伯喈么？
趙五娘（白）是啊，媳婦去心已定了。
張廣才（白）一路之上，可有盤費？
趙五娘（白）似這樣飢荒年景，衣食不保，哪有盤費，只得乞討而去了……
張廣才（白）唉，苦煞你了！老漢帶來琵琶一面，雨傘一把，還有一些散碎銀兩，你且收下。
趙五娘（白）這個……前恩未報，又蒙恩賜，媳婦不敢領受。
張廣才（白）受人之託，理當幫助，你只管收下吧。
趙五娘（白）多謝大公。
（張廣才看畫。）
張廣才（白）啊五娘，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趙五娘（白）怎麼是媳婦的不是？
張廣才（白）你方才言道，飢荒年景，衣食不保，哪裡來的銀錢，與你公婆畫影呢？
趙五娘（白）這個……啊大公，這畫像不是畫工畫的。
張廣才（白）哦，不是畫工畫的，是哪個畫的呢？
趙五娘（白）是媳婦在月光之下，用水墨描畫而成的。
張廣才（白）哦，是五娘自己描畫而成的？
趙五娘（白）正是。
張廣才（白）若是旁人畫的，老漢不看也罷；既是五娘自己畫的，老漢倒要仔細看看。（張廣才看畫。）
張廣才（叫頭）老哥！老嫂！老哥，老嫂啊……
（二簧導板）見容像不由我心酸痛！
（叫頭）老哥，老嫂，兄嫂啊……
（二簧散板）滾滾珠淚灑前胸！
畫老哥手扶竹杖難以行動，
畫老嫂兩鬢白亂髮蓬鬆。
空養你兒蔡伯喈終何用，
生不能養二老死不能送終！
（白）收好了。
趙五娘（白）遵命。
（趙五娘收畫。）
趙五娘（白）大公，媳婦要到墳前一走。
張廣才（白）老漢奉陪。將門帶好了。
趙五娘（白）遵命。
（趙五娘背起包袱、雨傘、琵琶，與張廣才同出門，倒鎖門。）
張廣才（二簧散板）思念雙親繪真容，
生前死後一般同。
五娘賢孝人感動，
（趙五娘、張廣才同走圓場。）
張廣才（二簧散板）只見墳上柏和松。
趙五娘（白）公婆啊！
（二簧散板）屈膝躬身哀言稟，
尊聲公婆在天靈：
都只為守家門難逃饑饉……
（哭頭）公婆啊！
（二簧散板）到京城尋兒夫歸祭雙親！
（趙五娘看墳。）
趙五娘（白）啊大公，媳婦不去了。
張廣才（白）為何不去？
趙五娘（白）公婆墳墓，無人看守。
張廣才（白）這個么，五娘只管前去，老漢在一日，與你看守一日。你來看哪，老漢倘有不測，那時就難以效勞了。
趙五娘（白）多謝大公，媳婦拜別了。
張廣才（白）且慢！老漢還有幾句言語，你且聽了。
（西皮流水板）叫一聲五娘且慢行，
老漢言語你且聽：
身上背定公婆影，
你身體單弱步難行。
未曾天晚早投宿，
起程必須等天明；
涉水登山心要穩，
行船過渡莫爭行；
溝渠之水不潔凈，
渴向人家求茶羹；
逢人只說三分話，
未可全拋一片心。
五娘此番京城進，
尋著伯喈把理評；
倘若伯喈不相認，
懷抱琵琶訴苦情。
你莫說公婆喪了命，
你莫說頭上剪烏雲，
你莫說親戚朋友來幫襯，
你莫說兜土築新墳；
你就說公婆現在堂上等，
叫他早早轉家門。
五娘此去多謹慎，
但願早到早回程。
趙五娘（白）大公啊！
（西皮流水板）大公不必細叮嚀，
囑咐的言語謹記心。
身上背定公婆影，
不顧艱難奔京城。
逢人只說三分話，
怎可全拋一片心。
媳婦此番京城進，
尋著伯喈把理評；
倘若伯喈不相認，
懷抱琵琶訴苦情。
我不說公婆喪了命，
我不說剪烏雲，葬雙親，
眾親友來幫襯，
親自兜土築新墳。
我只說公婆堂前等，
教他即刻轉家門。
拜別大公上路徑——
張廣才（白）回來。
趙五娘（西皮搖板）大公有話快說明。
張廣才（白）五娘啊！
（西皮流水板）叫聲五娘且慢走，
荒郊且作片刻留。
你公婆墳墓我看守，
五娘此去莫耽憂。
老漢今年七十九，
比你公公少二秋，
本當與你同行走，
怕的是此去難回頭。
但願你夫妻重聚首，
免得老漢掛心頭。
趙五娘（白）大公啊！
（西皮散板）我公婆墳墓你看守，
媳婦此去不耽憂。
雙膝跪倒忙叩首……
（哭頭）公婆啊！
（西皮散板）含悲忍淚把京投。
（叫頭）大公！公婆！唉，大公啊！
（趙五娘下。）
張廣才（白）五娘慢走，恕老漢不遠送了。
（西皮散板）忘恩負義蔡伯喈，
一去京城不回來。
但願他回家時我命還在，
見面時問一問這不肖奴才！
（張廣才下。）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