蘧公孫
《儒林外史》中人物
諷刺小說《儒林外史》中人物,名來旬,字駪夫,其祖南昌太守蘧佑、其父蘧景玉。蘧公孫的夫人是魯小姐。
單以蘧公孫在小說中所佔的篇幅,我們就可以說他是小說中一個極為重要的人物。他的主要活動集中於第八回到第十五回之間,在第十七、二八、三三、三四、三五、三六、三七、四二、五四、五六回中也有出現。
諷刺《儒林史》,旬,駪,祖南昌守蘧佑、蘧景玉。
蘧孫,旬,駪,祖南昌守蘧祐、蘧景玉頗,孫敬稱。魯姐閨詳,翰林院魯編修的千金,蘧公孫的夫人;但吳敬梓先生在書中,婚前婚後皆以“魯小姐”稱之,以示其自成風格,傳世不借夫婿之名。《儒林外史》書中,蘧公孫不是很有性格的人物,但其家世來歷卻交待得非常清楚,所以我們也就多費些筆墨,先從乃祖、乃父那裡繞一繞。
蘧守,卸南昌守。蘧守官,奉治。按照蘧景玉介紹,“南昌,鄙野余,巧詐足”,蘧守准詞訟甚,綱倫紀,批縣,“務輯,休息”。衙“訟簡刑清”,聞守王惠“戥子聲,算盤聲,板子聲”,倒常聞“吟詩聲,下棋聲,唱曲聲”,幕賓先生吟嘯自若。作為國家公務人員,蘧太守這種做法算不算是“不作為”,大概爭議也比較多,這裡不想多討論這個問題;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蘧太守算得上是個清官——大多數年代都比較稀有的物種。蘧太守在南昌為官數年,布衣蔬食,依舊是“儒生行徑”,且不戀江湖,卻常念故園“幾畝薄產,可供饘粥;先人敝廬,可蔽風雨”,所以風塵勞攘時候,每懷長林豐草之思,任期未滿便告病回鄉。
蘧公子景玉是有名的賢公子,書中著墨不多,然而“翩然俊雅,舉動不群”,“談言微中,名士風流”,丰姿雅韻,躍然紙上。自古道休官莫問子,是說盼著借老子光的兒子到處都有,而蘧景玉對父親的急流勇退卻是既理解又欣慰。所以王惠贊他“看老世台這等襟懷高曠,尊大人所以得暢然掛冠”,倒也不全是恭維客套。王惠以常人之心,謂蘧公子“不日高甲,老先生正好做封翁享福”,蘧公子卻自有一段與眾不同的議論,頗見其為人:“人生賢不肖,倒也不在科名。晚生只願家君早歸田裡,得以菽水承歡,這是人生至樂之事。”王惠拖延著不肯接班放行,蘧公子便做主以蘧太守歷年俸銀所積填補了衙門公務上的赤字,因此蘧太守回嘉興時沒帶著什麼錢財,只“帶著公子家眷,裝著半船書畫”——相形之下,更顯出王惠的貪鄙可憎。可惜蘧公子享年不永,回到嘉興次年,三十八歲上便病故了,讓蘧太守痛心得“胸懷冰冷”。幾年後蘧公孫路遇因降叛窮途流落的王惠,將收賬回來的二百兩銀子悉數贈與,蘧太守知道后不勝歡喜,並且不誇他是自己的好孫子,而誇他“真可謂汝父之肖子”,足見蘧太守對這個兒子的鐘愛、嘉許。
蘧太守、蘧公子父子兩代,一般的淡泊古雅,事迹雖然著墨不多,然都可列上品人物。蘧公孫在這樣的熏陶下成長,自然讓人有青出於藍之盼,奈何蘧太守亦未能免俗,與普天下的祖父一般的溺愛孫子,自兒子謝世后更憐惜得緊,不肯讓他吃辛苦做舉業,捐了個監生,自己也只教他做幾首詩,吟詠性情。這倒也無可厚非,畢竟學些樂天知命的道理也是人間正道,正如蘧太守的內侄、兩位婁公子所說,與其出一個斫削元氣的進士,不如出一個培養陰騭的通儒。然而蘧公孫將《高青丘集詩話》添了自己的名字去刊刻,還遍贈親友,藉此成了眾人仰慕的少年名士,說起來是很取巧寡德的行徑,而蘧太守知道了竟然“成事不說”,這就當真姑息得緊了,如何成得通儒?!因此,蘧來旬雖然承襲家學,粗通詩賦,建樹文名,是一方才子,且心地良善,古道熱腸,有周濟窮途的善舉;但另一方面,卻因有慈祖姑息而無嚴父督導,結果於乃祖、乃父的精華未曾學得周全,卻多了些公子哥兒身上常見的散漫、惰怠。雖然不是什麼原則性的缺點,但奉祖叔之命入贅魯府,娶了風格迥異的魯小姐之後,矛盾就不可避免了。
魯小姐是美女,更是才女,且與尋常才女不同。魯編修因無公子,便把女兒當作兒子,開蒙就讀《四書》、《五經》,十一二歲起就學做八股。小姐“資性又高,記心又好”,大家名文、歷科程墨、各省宗師考卷默記三千餘篇,自己做出來的文章也是“理真法老,花團錦簇”。詩詞歌賦正眼不看,台畔床前擺滿時文,每日“丹黃爛然,蠅頭細批”。魯小姐既是這樣一位女學究,見蘧公孫只把吟詩作雅事,於舉業全然不放在心上,自然愁悶。何況還勸說不得,勸了不僅不招攬,自己反被說俗氣。魯小姐因此整日愁眉淚眼,長吁短嘆。本當新婚燕爾、伉儷綢繆之際,卻因了人生觀、學術觀上的這點參差,夫妻關係一度“啾啾唧唧”,頗有些緊張。
自來將《儒林外史》作批判小說讀的,尤其是男性讀者,對蘧公孫自然有些嘆其不爭氣,對魯小姐大概也都不大待見,不滿其陳腐、功利。不過我倒覺得,蘧公孫與魯小姐其實正是一對最平凡的好夫妻。雖然想法上參差不淺,難說琴瑟和諧,但各自本心不壞,也肯互相妥協,都有缺點,也都有擔待,磨合日久,情意自生,也就漸漸恩愛了——世上這樣的夫妻本來很多。
蘧公孫現成的少年名士做久了也覺無味,何況見兩位婁家表叔半世豪舉卻凈遇些盜虛無實、招搖豪橫之人,落得一場掃興,於是做名士的心也看淡了,詩話也不送人了。有心重致舉業,卻無從入手,彷徨之際幸遇忠厚長者馬二先生,直言相勸,使他如夢方醒,重新找到生活目標,舉業雖未成,卻也隨著馬二先生學做選家,另闢出一條適合自己的道路來。蘧公孫的性格有公子哥兒的散漫,卻少大家公子的氣度。家僕拐走丫鬟,他不依不饒,定要追究,結果險些引來殺身之禍。又是多虧馬二先生仗義行俠,替他消災解難,兼以諄諄告誡,蘧來旬從此沉著了許多。
魯小姐雖然望夫成龍,但也並非全是俗不可耐的功名心作祟。魯小姐為丈夫不事舉業而氣悶,母親和養娘勸她,就算姑爺不中進士、做官,憑兩家的家境,也可衣食無憂。魯小姐答道:“‘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依孩兒的意思,總是自掙的功名好,靠著祖、父,只算做不成器!”魯小姐是有志氣的人,雖然我們不一定讚賞她的想法,但至少知道她不是祿蠹。魯小姐知蘧公孫志趣不在舉業,也並未苦逼,轉而勤奮課子而已。蘧太守病重,公孫回鄉侍疾,魯夫人捨不得女兒,魯小姐深明大義,勸解了母親,“全副妝奩都搬在船上”。太守過世,公孫承重,魯小姐“上侍孀故,下理家政,井井有條”,親戚無不稱羨。魯小姐是一等賢妻。
蘧公孫與魯小姐的人物形象,在吳敬梓先生的筆下,有一些喜劇性,但決非滑稽;有一些幽默的調侃,但更多的是善意的寫實。他們是一對最尋常不過的平凡夫妻——和我們大多數人一樣。大多數人都是中品人物,只不過他們是在《儒林外史》這部小說中,所以他們是儒林中的中品人物。(張超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