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安州裴長史書
李白所作散文
《上安州裴長史書》一文應當作於開元二十二年,即公元734年,其中除了通過申述自己輕財好施、存交重義、養高忘機以及富有才情種種品行,向時為安州長史的裴寬辯解自己遭受誹謗讒言,蒙受不白之冤的情況,更多的是投詩干謁,希望裴長史能夠重視自己,任用自己。
上安州裴長史書
白聞天不言而四時行,地不語而百物生。白人焉,非天地也,安得不言而知乎?敢剖心析肝,論舉身之事,便當談筆,以明其心。而粗陳其大綱,一快憤懣,惟君侯察焉。
白本家金陵,世為右姓。遭沮渠蒙遜難,奔流咸秦,因官寓家。少長江漢,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軒轅以來,頗得聞矣。常橫經籍書,製作不倦,迄於今三十春矣。以為士生則桑弧蓬矢,射乎四方,故知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乃仗劍去國,辭親遠遊。南窮蒼梧,東涉溟海。見鄉人相如大誇雲之事,雲楚有七澤,遂來觀焉。而許相公家見招,妻以孫女,便憩於此,至移三霜焉。
曩昔東遊維揚,不逾一年,散金三十餘萬,有落魄公子,悉皆濟之。此則是白之輕財好施也。又昔與蜀中友人吳指南同游於楚,指南死於洞庭之上,白禫服慟哭,若喪天倫。炎月伏屍,泣盡而繼之以血。行路間者,悉皆傷心。猛虎前臨,堅守不動。遂權殯於湖側,便之金陵。數年來觀,筋骨尚在。白雪泣持刃,躬申洗削。裹骨徒步,負之而趨。寢興攜持,無輟身手。遂丐貸營葬於鄂城之東。故鄉路遙,魂魄無主,禮以遷窆,式昭明情。此則是白存交重義也。
又昔與逸人東嚴子隱於岷山之陽,白巢居數年,不跡城市。養奇禽千計。呼皆就掌取食,了無驚猜。廣漢太守聞而異之,詣廬親睹,因舉二以有道,並不起。此白養高忘機,不屈之跡也。
又前禮部尚書蘇公出為益州長史,白於路中投刺,待以布衣之禮。因謂群寮曰:“此子天才英麗,下筆不休,雖風力未成,且見專車之骨。若廣之以學,可以如比肩也”。四海明識,具知此談。前此郡督馬公,朝野豪彥;一見禮,許為奇才。因謂長史李京之曰:“諸人之文,猶山無煙霞,春無草樹。李白之文,清雄奔放,名章俊語,絡繹間起,光明洞澈,句句動人”。此則故交元丹,親接斯議。若蘇、馬二公愚人也,復何足盡陳?倘賢賢也,白有可尚。
夫唐虞之際,於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是知才難不可多得。白,野人也,頗工於文,惟君侯顧之,無按劍也。伏惟君侯,貴而且賢,鷹揚虎視,齒若編貝,膚如凝脂,昭昭乎若玉山上行,朗然映人也。而高義重諾,名飛天京,四方諸侯,聞風暗許。倚劍慷慨,氣干虹霓。月費千金,日宴群客。出躍駿馬,入羅紅顏。所在之處,賓朋成市。故時節歌曰:“賓朋何喧喧!日夜裴公門。願得裴公之一言,不須驅馬將華軒”。白不知君侯何以得此聲於壤之間,豈不由重諾好賢,謙以得也?而晚節改操,棲情翰林,天才超然,度越作者。屈佐國,時惟清哉。棱威雄雄,下懾群物。
白竊慕高義,已經十年。雲山間之,造謁無路。今也運會,得趨未塵,承顏接辭,八九度矣。常欲一雪心跡,崎嶇未便。何圖謗詈忽生,眾口攢毀,將欲投杼下客,震於嚴威。然自明無辜,何憂悔吝!孔子曰:“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過此三者,鬼神不害。若使事得其實,罪當其身,則將浴蘭沐芳,自屏於烹鮮之地,惟君侯死生。不然,投山竄海,轉死溝壑。豈能明目張膽,托書自陳耶!昔王東海問犯夜者曰:“何所從來?”答曰:“從師受學,不覺日晚”。王曰:“吾豈可鞭撻寧越以立威名?”想君侯通人,必不爾也。
願君侯惠以大遇,洞天心顏,終乎前恩,再辱英眄。白必能使精誠動天,長虹貫日,直度易水,不以為寒。若赫然作威,加以大怒,不許門下,遂之長途,白既膝行於前,再拜而去,西入秦海,一觀國風,永辭君侯,黃鵠舉矣。何王公大人之門,不可以彈長劍乎?
李白《上安州裴長史書》一文當作於公元753年(天寶十二載),其中心在於通過申述自己輕財好施、存交重義、養高忘機以及富有才情種種品行,向時為安州長史的裴寬辯解自己遭受誹謗讒言,蒙受不白之冤的情況,表明自己當年絕不會追隨李林甫,陷害裴寬等人;並表示如果裴寬不相信自己所言,將再次進京、弄清事實真相的決心。
文章先論自己博學多問,有四方之志;再論自己樂善好施,重情重意。接著寫自己隱居養禽,林泉高致,修養品格;又寫名流俊彥對自己作品的評價,借他人之口,道出自己文章的非同尋常。然後盛讚裴長史地位高貴,英俊瀟灑,才華橫溢;希望裴公提攜自己。
文中說:“以為士生則桑弧蓬矢(桑木做的弓,蓬梗做的箭),射乎四方,……乃仗劍去國,辭親遠遊。”表明他出蜀遠遊,目的在於尋求政治出路。對照他“莫怪無心戀清景,已將書劍許明時”(《別匡山》)的詩句,李白的宏偉志願,一目了然,他的一切活動,都是為了達到這一目的,所以不惜向地方官吏“剖心析肝”,陳述自己的志向和經歷。因為害怕裴長史在“謗言忽生,眾口攢毀”下,難免會“赫然作威,加以大怒”,因而這篇文章更寫得情真語切,委婉動人。所以宋人洪邁說:“大賢不遇,神龍困於螻蟻,可勝嘆哉!”(《容齋四筆》)確乎是中肯的評論。
李白徘徊於學道和從政之間,不放棄卻不能成功,李白的干謁文,固然有奉承討好之嫌,但同樣張揚了李白的個性,顯露出一代詩仙的英風豪氣,充分展示出其放蕩不羈傲岸自負的個性特徵。文章結尾幾句寫得不卑不亢,在接近成功是忍不住流露出率真狂妄的本色,這正是官僚門所不喜歡的。而這也正是他求仕幼稚的表現。
李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