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

呼吸是你的臉

你曲線在蔓延

不斷演變那海岸線

長出了最哀艷的水仙

攀過你的臉

想不到那麼蜿蜒

在你左邊的容顏我擱淺

我卻要繼續冒險

最好沒有人會明白我說什麼只有你聽懂我想什麼

你一臉沉默

什麼 我沒說什麼 我沒說什麼

濕濕的汗水不只一點點

你眉頭是否碰得上黃梅天

來吧滋潤我的滄海桑田你每一臉

是我一年已好久不見

抽煙抽象的臉

雨綿綿讓我失眠

一點一滴的沉澱累積成

我皺紋在你的笑臉

最好沒有人會明白我說什麼

只有你聽懂我想什麼

你一臉沉默

什麼 我沒說什麼 我沒說什麼~~

王菲，中國著名女歌手、影視演員，其演唱的《紅豆》《但願人長久》等歌曲至今依然擁有廣泛的傳唱度。王菲獨特的嗓音以及她創造的“菲式”唱法使其在整個亞洲地區和華人世界擁有很高的知名度，她也是首位登上時代雜誌封面的華人歌手，被譽為華語歌壇的天后。因其卓越的成就和數十年不變的超強影響力，與劉德華、成龍、趙雅芝、趙本山合稱“21世紀中國五大巨星”，意即中國演藝界的傳奇和標兵，歌壇的代表人物。

“呼吸是你的臉，你曲線在蔓延”是情語也是痴語，張信哲唱過“白天眨眼瞬間里，夜晚呼吸氣息里，都寫滿了我是多麼想你愛你的訊息”完全可以拿來作為“呼吸是你的臉”的註腳，只不過林夕的處理更加詩化，更加精練。“你曲線在蔓延”是思念時的情景，而且蔓延兩字順勢引出了“不斷演變的海岸線”這一句還是對臉的比喻，同時也為後文中“在你左邊的容顏我擱淺”打下了一個“合理”的伏筆。“最哀艷的水仙”是一語雙關，一方面這仍然是比喻，用花來比喻人的臉並不少見，諸如“芙蓉如面柳如眉”等等，但另一方面，水仙又是完美與自戀的象徵，把握住水仙的象徵意義對理解整首作品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攀過你的臉，想不到那麼蜿蜒”。“想不到”這三個字用的極妙，這完全是展現出一種探索的樂趣和愛不釋手的喜愛，和張大千看到《韓熙載夜宴圖》時的感覺差相彷彿。“在你左邊的容顏，我擱淺”說是擱淺其實卻是自己的目光或者注意力不願移開，林夕簡直就是把那張想象中的臉分成一寸寸來欣賞留戀，甚至恨不得佔有。雖然擱淺了，但是前面說不定還有更為美麗的部分呢？於是“我卻要繼續冒險”。

這一部分林夕極盡想象之能事，翻來覆去所描寫的只是“我”對“臉”的思念和想象，試想一張能被“我”憑空回憶的臉至少應該是熟悉的，但林夕的字裡行間依然充滿了一種新鮮熱烈的感情，宛如是第一次吻別人的嘴時的激動，所謂剛不可久，但林夕所描寫的感情似乎是越久越洶湧。對於這樣的詞作，王菲也是不敢怠慢，曼妙的類美聲成功的營造出一個旁若無人，痴執眷戀，縱情想念的情景。MV中的王菲也是星眸半開，在無人的舞台上獨自吟唱。前面提到過水仙花象徵的是完美與自戀，而這一段歌詞與演唱以及MV也的確給人以顧影自憐的感覺，這也似乎完全可以解釋詞中那種百看不厭，越看越迷戀的感覺，以及為什麼歌中的那張臉似乎是女性的----從水仙的比喻中隱隱透出這麼一點來。那麼這首歌是否真的就是想表現自戀的情緒呢？這個問題要留到副歌部分之後來談。

副歌的另類唱腔一下子把人從思緒中拉回了現實，即使用到了鼻音，王菲的演唱依舊清越明亮，但卻帶上了幾分狂躁之氣，MV中的王菲也突然間歇斯底里起來，扶著話筒不停的搖晃。“最好沒有人會明白我說什麼，只有你聽懂我想什麼，你一臉沉默，什麼，我沒說什麼，我沒說什麼。”一個自戀的人總是可以保持從容，因為他們只欣賞自己，沒有人可以走進他們的世界所以遍無法加以傷害，剛剛用水仙花給了我們一點暗示的林夕似乎又開始顛覆自己構建的世界。對照MV中兩個截然不同的王菲，我覺得這應該屬於人格分裂的現象，但同樣的道理，要讓一個自戀的人人格分裂是異常困難的，除非是有一種能夠超越如此強烈自戀感情的其他感情，諸如不顧一切的他戀，這樣主曲部分的歌詞可能一部分是寫別人的臉一部分是寫自己的臉，又或者根本就是看朱成碧，無法分割。聽到這裡，我的猜想是，第一個王菲是肯定或者包容他戀的傾向；而第二個王菲則仍舊希望封閉的世界不被打開，副歌部分的演唱以我的理解完全是唱給前一個王菲聽的----我們並不需要別人的介入，只有我們才可以彼此欣賞彼此愛護！兩個王菲，加上一個可能存在的他，構成一個迷離的情感空間。但這還不是《臉》最為複雜精彩的地方。

MV中的兩個王菲互相爭奪取代撞擊，然而當歌曲結束時，當舞台下所有的聽眾都抬起頭來的時候，我們赫然發現每一個人都是王菲，說到底，這仍然還是一個人的舞台；說到底，這個舞台又究竟是屬於哪一個的呢？這讓我想起了村上春樹的《斯普特尼克戀人》。與此同時，歌曲達到了最高潮，潮水般湧來的音符讓人無力思考，在那一瞬間我有一種靈魂被拷問的感覺----我是誰？現在的這個是我嗎？原來的我在哪裡？我該選擇哪個我？或者我並不該去選擇？

整首作品充滿了自戀，他戀，自我肯定，自我否定，雙重人格分裂，甚至多重人格分裂，而且每種感情都走到了極端的地步，在短短几分鐘的時間內撞擊砥礪，又同歸於盡，對人類內心最深處的複雜心理狀況做了一次深刻的探究，同時林夕的歌詞和王菲的演唱又帶著唯美主義風格，絲毫沒有為如此激烈的碰撞而降低歌曲在美學上的高度----依舊是如此的好聽！同時，另類唱腔的運用已不僅僅是作為歌曲的一種裝飾和營造氣氛的手段，從符號學的角度而言，它是作為一個code而存在的。這一點和death metal採用殘暴男腔，甚至是black metal的尖吼黑腔搭配柔美女音的對唱形式來象徵黑暗與光明、生命及愛之間的對抗有異曲同工之妙。或許，從接受美學的角度來看沒有人明白林夕和王菲到底想要說些什麼，但這並不重要，有時候提出問題比答案本身更加重要，而林夕和王菲合力為我們提供了足夠的文本的潛能，你可以認為這裡描寫的是愛情，但你同樣也可以不這麼認為。演唱會上的王菲保留了類美聲卻拋棄了歌詞，我想此時最為釋然的應該是林夕了----除了這樣，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超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