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

抱琴

抱琴是賈門大姐大賈元春的丫頭,她是隨元春進宮的唯一有名字的侍女。賈元春比另三個小姐的年紀要大出一塊,可以說抱琴應該是四個丫頭中年紀最大的。

出處


這個女孩,只出場過一次——是在聲勢浩大、隆重熱鬧的“元妃省親”之時。紅樓夢十八回“皇恩重元妃省父母,天倫樂寶玉呈才藻”中提到“又有賈妃原帶進宮去的丫鬟抱琴等上來叩見,賈母等連忙扶起,命人別室款待。”

介紹


元春
元春
賈府四春的大丫頭各以琴棋書畫為名,元春——抱琴、迎春——司棋、探春——侍書(周汝昌先生認為應是待書,此點尚待商榷)、惜春——入畫。根據惜春善畫,探春酷愛書法,迎春擅奕這幾點看來,我們可以推測,元春也許擅琴。
人生四韻,琴居其首,元春以才貌入選,以抱琴名其侍人,正是合適不過。只是那琴兒太過玲瓏,雖是大器,卻失於不堅,終究是抱不長久的。
迎春性格恬淡懦弱無能----有能力又能怎的?還不是家長手裡一顆隨意放置的棋子?還是把永晝消磨在漫長的敲棋聲中罷。安逸一天是一天,這吃人的世界你與它爭什麼爭。
探春只恨是從姨娘肚子里爬出來的,命不強的人心會更高,她把卧室裝飾成公子的書房,一心要出人頭地做一番事業。短暫的管家經歷讓她的才智得到了發揮,丫頭們也被訓練得尖牙得齒。最得力的丫頭叫侍書也就難怪了。
惜春的繪畫才能在書中得到體現,可以想像到那些成功的畫作背後,當有一位磨墨調色的助手,那就是丫頭入畫。當惜春不再畫畫時,這丫頭好比一支畫筆,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可憐繡戶侯門女,獨卧青燈古佛旁”,入畫走後,連個自願相伴的人都沒有。
不過這也只能是推測了。

感慨


抱琴
抱琴
這個女孩,只出場過一次——是在聲勢浩大、隆重熱鬧的“元妃省親”的時候。“又有賈妃原帶進宮去的丫鬟抱琴等上來叩見,賈母等連忙扶起,命人別室款待.”
——古人云“宰相門前七品官”。從皇宮大門裡出來的丫頭,也不知道算是幾品官了,但只要沾了點皇家氣息,自然不免金貴起來。一個丫頭的施禮,還要被賈母“連忙扶起”,又當作賓客一樣的“別室款待”。可見級別之高級,待遇之厚重。被主子都奉為上賓的奴才,該是何等榮幸?
但不知道怎麼的,我竟為她心酸。可能便是從她的名字開始的感嘆吧。
賈府中的小姐,名字起的別緻“原應嘆息”。這四位小姐們的貼身丫頭,名字也起的別緻“琴棋書畫”。元春的貼身丫頭,名叫“抱琴”。不知怎麼的,我眼前總是出現一種幻想——金碧輝煌、火樹銀花、人群如織之中,一名宮女打扮的小姑娘,懷抱琵琶,從光彩奪目的元妃身邊走過來,面對賈母等賈府舊主人,默默無語的,款款下拜。裊裊婷婷,楚楚可憐……當然,她那時是不會懷抱琵琶的,她一不是白居易筆下的“猶抱琵琶半遮面,別有憂愁暗恨生”的賣唱歌女;二不是杜甫筆下的“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的王昭君。但是她的孤獨寂寞、凄涼蕭索,並不在那兩位名女人之下。
元春在繁華輝煌的省親之夜,曾不止一次潸然淚下,話語悲涼“當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兒們一會,不說說笑笑,反倒哭起來.一會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來!”——皇妃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妃子的丫頭。元妃還可以在一年之中,次數不多的出宮省親,或者請家人入宮探視。但是皇妃的丫頭呢?我不了解皇帝家的典例規矩,但估計是想都別想。元妃省親,還能背著皇帝,抱著親人,痛哭一場,宣洩苦楚——而抱琴呢,她又能對誰傾訴對誰哭呢?這個沒說一句話的女孩,只有默默無語的“上來叩見”的一個動作,但她卻讓我莫名心疼可憐了。
書中沒有正面描寫抱琴的容貌性格才德品行,但是我想,能跟著元春進宮的貼身丫頭,一定是不錯的。看紫鵑的靈秀,看鶯兒的乖巧,看司棋的果敢,看侍書的口才……連王夫人都說,跟小姐的丫頭,有權利驕傲一點。不是最好的,也到不了小姐的貼身左右……若是不入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抱琴定有人愛,找個好丈夫建個好家庭有個好孩子,少不了天倫之樂其樂融融。但是在宮中——抱琴作為元春的丫頭,陪嫁進了皇宮,其身份估計算是一個宮女。在“後宮粉黛、三千佳麗”之中,無數美女層層包圍圈中的,只有一個男人,就是皇帝聖上。他的精力有限,感情更有限,皇后皇貴妃貴妃妃嬪才女……拾級而下,真正能寵幸到一個小小宮女的時候,是多麼少,多麼不可能啊。有時候別說是寵幸,就連見面很難得了。我不由得想起來《還珠格格》中的紫薇格格曾對丫頭金鎖說過“我跟皇帝出去,已經算一個附件,怎麼還能帶你這個附件的附件呢?”——“附件的附件”,就是妃子丫頭的最好比喻。電視劇中,當紫薇要把自己的丫頭託付給自己的心上人時,遭到了義正言辭的拒絕,當然因為爾康很愛紫薇;而且又提出了很重要的一點:金鎖也是個有獨立人格的女人,也該有屬於自己的真正的幸福。電視劇最後安排金鎖也有了自己的幸福歸宿。嫁給了俠肝義膽的好漢柳青——但是現實生活里的宮女們,則不能有這樣的好運,她們大多是蹉跎青春,孤獨老死——年輕時候,唐代詩人杜牧的那首名作是最好寫實“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街夜色涼如水,卧看牛郎織女星”。老了呢,就是白居易的長恨歌里詠嘆的那一句“西宮南內多秋草,落葉滿階紅不掃。梨園弟子白髮新,椒房阿監青娥老。”——宮女們的愛情,比花草還不如,也許還沒有盛開過,就慢慢枯萎了;也許還沒有碧綠過,就匆匆泛黃了——“抱琴”那麼多情的一個名字,但也許卻是和愛情絕緣了。可嘆也。
宮女,雖然也許不能和嬪妃主子在愛情上分一杯羹,但是她們卻很可能因為嬪妃主子,而蒙冤受難,分享不幸。
“恨無常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眼睜睜,把萬事全拋.盪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鄉,路遠山高.故向爹娘夢裡相尋告:兒命已入黃泉,天倫呵,須要退步抽身早!”
從元妃的判詞之中,我可以看出,在宮闈傾軋的暗流涌動之中,或者在政治爭鬥的風雲變幻之中——元妃最後受到了致命的牽連和衝擊,她甚至可能因此致死。當主子自身難保的時候,奴婢可有命活?小說裡面沒有交代抱琴的最後下場,作為一個只出場一次的小人物,也沒必要給她什麼判詞伏筆——但是我們可以想象的到,她的身不由己的不幸結局。
歷史上最出名的一個宮女,可能就是——寇珠。
北宋時真宗皇帝正宮空缺,金口承諾,李辰妃和劉德妃哪個先生下太子,哪個就是正宮皇后。李妃先於劉妃生產,劉妃怕李妃生的是太子,心生毒計,在李妃生產時讓自己的貼身宮女寇珠前去,用剝了皮的狸貓換走生下的太子,寇珠不忍將小太子扔進御花園的河中,和太監陳琳合力救走太子。后東窗事發,寇珠為了保全太子,承受陳琳無奈的棒打,誓死嚴守秘密,最後被活活被打死……都說伴君如伴虎,都說宮門深似海——宮廷之中,多少后妃都有血淚故事,一不小心就要遭殃,輕則被打入冷宮,重則被贈送特殊禮物“白綾子”。更何況一個小小的宮女呢。她們的死,多半是無聲無息的,比不得楊貴妃那樣的名氣女人,死後還有人寫詩憑弔,流芳千古——而宮女們的死,只不過可以套用徐志摩的那一句“我悄悄的走,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當抱琴的琴聲,從深宮大殿中消失的時候,也不過宛如花瓣上的一顆小小露珠的匆匆流過——無聲,無痕。

遺忘


《紅樓夢》中被人遺忘的抱琴人
《紅樓夢》中被人遺忘的抱琴人
《紅樓夢》中被人遺忘的抱琴人
曾是個伶俐可人的女子,不然也不會做了侯門小姐的第一丫環;也曾有過明媚的青春歲月,為著她美麗聰慧的姑娘移銀箏,焚名香,一曲終了,進一杯溫潤的清茶。那個時候應該是快樂的吧,屬於小女兒的單純的快樂。即使將身為奴,奴有奴的等級,似她那一般的身份,原就比寒薄人家的小姐還尊貴幾分。那個時候她可曾想過將來?自己的終身,當是隨了姑娘而去;可是又能是怎樣的去處呢?
一旨入宮的詔書,多少人流不完的眼淚。薄薄的一張帛書,改變了多少人一生的命運。省親那一回,元春說過一句話:“當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細琢這句的語氣,大有埋怨之疑;可見元春當時入宮,是出於賈家本願,而非皇室威逼。莫非是賈家顯赫了幾十年,風威漸減,於是便尋思到了與皇室結姻親上頭?賈門當時惟一合適的人選,便是元春了,葬送一個女兒的前程,掙得家族多幾年的興旺。——陪進去的抱琴,卻未知是自願,還是老子娘的心愿,或者是“上頭”的威脅。只知道,她就那麼進去了,從此她便立在元春寂寞的琴聲里,成為一幀無人提及的影子。
入了宮的元春,日子過得如何,從省親時的淚眼,和欲說還休的述說中,略可猜測。在家是千金萬金的小姐,入宮卻是三千佳麗中的一員,不出色便被踩在腳下,連累娘家合族遭秧;出色便如立於危牆之癲,又招千人嫉妒。那些殺人不見血的紛爭里,曾經無憂的歲月一去不返,萬千心事,惟付瑤箏。於是,錚錚切切的琴聲里,少了些高山流水的清雅,多了份幽居思親的寂寞。元春尚可將心事託付於此,抱琴人呢?日日聽著幽怨的琴聲,伴著寂寞愁苦的元春,還須時時打點精神,關注著牆外的任何風吹草動。那需要怎樣的精力與心機啊!累了,倦了,亦不敢掉以輕心。因為,自己的一舉手一投足,一句話一個表情,關乎多少人的身家性命!比起初入賈府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走一步路的林妹妹,過之十倍!
司棋人未必擅棋,侍書人未必能書,入畫人未必懂畫,那麼抱琴人可否知音?操琴須一定的技術,想來她未必能行,但是聽得多了,應當些須聽得出琴聲里的幽怨吧。聽得出又如何,不過是把這生命的苦果摘了下來,反覆多次地咀嚼罷了,其實於自身無補。而她的青春歲月,以及此後的一生,卻止於此了。棋書畫晴襲紫們,後來還有個大觀園,可以暫時避些塵世的風霜,抱琴的一生,卻只能這樣無聊地捱過。
省親那一回,她小小地出了點風頭,隨著那位高貴的主子,衣錦還家了:“又有賈妃原帶進宮去的丫鬟抱琴等上來叩見,賈母等連忙扶起,命人別室款待。”入宮數年,她還記得賈門禮數;賈氏一門對她的回報,便是“別室款待”。羅裙淡淡一飄,她退出了這個舞台,入了別室。款待,會是怎樣的款待呢?可有父母兄弟姐妹,一起深敘些別後情形?可有知心姐妹,執手相看,無語凝噎?無人提及,無人在意!若有,她的親人,可否因為她的入宮,得到賈家另眼相待?亦無人提及。當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日日忙亂,人人屏息,誰會在意一個宮女的憂傷!元妃之苦,元妃之淚,有人看到有人安慰,她呢?
她或許是賈府的家生女兒,胎里註定的奴才胚子,一如鴛鴦;或許是家道中落被親人所賣,一如晴襲;或許是拐子拐了來賣,一如香菱。前事如何,無從關心;只在賈府之時,她是元春的副小姐,貼身為伴。賈府多的是規矩,多得是鬥爭;彼時當無趙姨之事,她或可以略略得些清閑,只與小姐撫琴為嬉;一入宮庭,更多的規矩更多的鬥爭,向她們襲來,她不得不扛著頂著。同樣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也同樣對她嚴相逼。斗也罷爭也罷,都是別人的事,也都是為著別人!成功,她或許能分得一點殘恩剩惠;失敗,她和她身邊的人,一起陪著受苦。其實,對一個宮女來說,主子的成敗都是苦,只是,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又或者,在賈府也同樣不會有個明媚的未來,也同樣是悲苦地了此一生,但以棋書畫三人為鑒,不過是換一種方式,換一個過程罷了。她們中的誰,都沒有選擇自己命運的餘地。非獨她們,紅樓中的誰,有選擇的餘地?
省親過後的若干年,她只能活在對那一瞬的懷念里,懷念著那一群把她們遺忘的人。那個最懂得憐惜女兒家的寶玉,對著他世外仙姝的林妹妹說:我也同你似的獨出;對著他山中高士的寶姐姐,一疊聲地叫著“姐姐”;他可知道,他有一位真正一母同胞的姐姐,在深宮之中對著他寫的歪詩草句,淚水漣漣。元春猶是如此,何況抱琴!天恩浩蕩,一月准親眷入宮省視一回,是對妃子而言,沒她的份;老太太和太太進去了,她只能在一邊侍候著,看別人與延續天倫。襲人說,便是皇宮裡,也有幾年一選,幾年一入,沒個長久留下人的理。這,說的是粗使宮女,卻不包含她,伴隨妃子自幼入宮的人。她就是元春黃袍上那隻鳳的羽翼,綉上去了,便再也飛不下來。
元春終於寂寞地去了,賈家隨之敗落。那個時候,更無人提及抱琴人的去向。是為元春守墓,還是派入別的宮殿?她的一生,是走不出那高高的宮牆了。活著,卑微地活著,無人在意;便是死,亦卑微地死去,無人憐惜。寂寞宮花空凋謝,知音誰解抱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