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怨
柳惲詩作
《在帝王的戀愛故事中，漢武帝對陳皇后始則金屋藏嬌、寵幸逾等，終而打入冷宮、恩斷義絕，歷來是人們津津樂道的風流韻事。柳惲《長門怨》即是代陳皇后立言，抒寫其黜入長門宮的哀怨嗟傷。
玉壺夜愔愔，應門重且深。
秋風動桂樹，流月搖輕陰。
綺檐清露溽，網戶思蟲吟。
嘆息下蘭閤，含愁奏雅琴。
何由鳴曉佩，復得抱宵衾。
無復金屋念，豈照長門心。
玉壺：喻明月。美玉製成的壺，酒壺的美稱。銅壺滴漏的美稱。東漢費長房欲求仙，見市中有老翁懸一壺賣葯，市畢即跳入壺中。費便拜叩，隨老翁入壺。但見玉堂富麗，酒食俱備。後知老翁乃神仙。后遂用以指仙境。
愔愔yīn：幽深貌；悄寂貌。和悅安舒貌。
應門：古代王宮的正門。《詩·大雅·緜》：“迺立應門，應門將將。”
重且深：重重並且深遠。
桂樹：可產桂皮和桂菌。是香料和中藥材料。傳說月中有桂樹。
流月：慢慢移動的月亮。流水中的月影。
輕陰：輕輕的樹蔭。疏淡的樹蔭。與濃蔭相對。淡雲，薄雲。
綺檐：綺麗的屋檐。
清露：潔凈清澈的露水。<方言>雨的別稱。
溽rù：濕熱。濕潤；悶熱。
網戶：滿是蜘蛛網的門戶。【漢典】雕刻有網狀花紋的門窗。
思蟲：思念中的秋蟲。
蘭閤：蘭香的樓閣。
何由：什麼緣由理由。
曉佩：拂曉的玉佩。
復得：又得以。
宵衾：夜晚的被衾。.
無復：再沒有。
金屋念：金屋藏嬌的念想。見漢武帝建金屋以迎娶陳阿嬌的典故。
豈照：豈能照耀。
長門心：長門宮裡的人心。指被黜在長門宮的皇后陳阿嬌。
開端“玉壺夜愔愔，應門重且深”，點出陳皇后阿嬌被黜后所處的特定環境。皇宮內院，門戶深重，一片沉寂；夜深人靜，唯聞宮中漏壺，水聲滴滴。愔愔，靜寂貌。應門，這裡指宮門。這二句把讀者帶入幽冷凄清的境界之間。它與一般深閨怨曠雖有共通之處，但又更為凝重蕭瑟。而後，詩人擇取秋夜風物，加以精心描繪。“秋風動桂樹，流月搖輕陰”。秋風送涼，桂枝搖曳。月華透過枝葉，著地星星點點，閃爍不定。這兩句將難狀之冷宮秋景，寫來如在眼前，正見詩人煉意之巧、鑄辭之工。“綺檐清露溽，網戶思蟲吟”，又轉換角度，由庭院移向寢處。華檐之上，清露滴滴；繡戶之外，秋蟲長吟。網戶，刻有網狀方格的門窗。這一段景物描寫中，儘管詩人落筆於動態、聲響，寫的是風回樹搖、露滴蟲鳴，但皆是以動見靜，愈形其靜。這秋夜的黯黯沉寂，與女主人公焦慮而又凄涼的心境絲絲入扣；而檐戶之華美，又與這種心境形成強烈發差。句句景語，又是句句情語。
經過環境與景物的烘托，詩人筆致輕轉，繼而直接刻畫糾結錯互的複雜心境。“嘆息下蘭閤，含愁奏雅琴。”在強調一個“愁”字：中夜不眠，步出芳閨，蹙眉暗嘆，奏琴自慰。然而彈琴果真能消釋愁悶嗎？陳皇後手撫琴弦，心神早已飛馳：“何由鳴曉佩，復得抱宵衾。”想的是如何才能佩環鏗鳴，重見天子，承歡受寵，伴寢君王。但金屋專寵，已是昨日黃花；重修舊歡，卻又杳然無期。阿嬌撫今憶昔，不堪回首，怨恨轉生：“無復金屋念，豈照長門心。”金屋之諾蕩然無存，黜廢之身豈復關心。“金屋”與“長門”兩相對照，過去的光輝正映照出今天的黯然失色，今天的孤苦又正因過去的輝煌而更加難堪。怒恨交加，聲淚俱下。心緒激蕩，臻於高潮。短短六句，寫出了愁苦、嚮往、怨恨、傷感等重重側面，情緒一氣流走，令人為之低回不已。
此詩在選材上，捨棄陳皇后的春風得意，只擷取其冷宮生涯，以表現其痛苦心情。它不僅寫出皇后這特殊地位的特殊痛苦，而且包容了廣大婦女寵辱由人、無力反抗的可悲狀況，從而使得題材具有廣泛意義。全詩布局由景入手，續以情思，又於情感高潮處戛然收結，結構步步生髮，有條不紊。另外，全詩十二句，除開端外，儘是兩兩相對，但在這五組對仗之間，句法多變，無一重複，足見詩人造句工緻力。其遣詞刻意求工，化用《左傳》、《詩經》中語詞，而又食古能化，辭意暢達，依然接近唐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