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逝賦
嘆逝賦
《嘆逝賦》是西晉詩人陸機創作的一篇賦。此賦先寫對萬物變化無常的感嘆,再寫對亡親故友的痛悼,最後寫作者的歸隱意向。全賦在表達方式上多用排比和駢偶,在用詞上運用了大量華麗的辭語和心理動詞,在有限的篇幅中鋪采摛文,一波三折,把生命易逝的悲哀表達得酣暢淋漓。
嘆逝賦
伊天地之運流,紛升降而相襲。日望空以駿驅,節循虛而警立。嗟人生之短期,孰長年之能執,時飄忽其不再,老晼晚其將及。懟瓊蕊之無征,恨朝霞之難挹。望湯谷以企予,惜此景之屢戢。
悲夫,川閱水以成川,水滔滔而日度。世閱人而為世,人冉冉而行暮。人何世而弗新,世何人之能故。野每春其必華,草無朝而遺露。經終古而常然,率品物其如素。譬日及之在條,恆雖盡而弗悟。雖不悟其可悲,心惆焉而自傷。亮造化之若茲,吾安取夫久長。
痛靈根之夙隕,怨具爾之多喪。悼堂構之頹瘁,憫城闕之丘荒。親彌懿其已逝,交何戚而不忘。咨余命之方殆,何視天之芒芒。傷懷凄其多念,戚貌悴而鮮歡。幽情發而成緒,滯思叩而興端,此世之無樂,詠在昔而為言。
居充堂而衍宇,行連駕而比軒。彌年時其詎幾,夫何往而不殘。或冥邈而既盡,或寥廓而僅半。信松茂而柏悅,嗟芝焚而蕙嘆。苟性命之弗殊,豈同波而異瀾,瞻前軌之既覆,知此路之良艱。啟四體而深悼,懼茲形之將然。毒娛情而寡方,怨感目之多顏,諒多顏之感目,神何適而獲怡。尋平生於響像,覽前物而懷之。
步寒林以凄惻,玩春翹而有思,觸萬類以生悲,嘆同節而異時,年彌往而念廣,途薄暮而意迮。親落落而日稀,友靡靡而愈索。顧舊要於遺存,得十一於千百。樂隤心其如忘,哀緣情而來宅。托末契於後生,余將老而為客。
然後弭節安懷,妙思天造,精浮神滄,忽在世表,悟大暮之同寐,何矜晚以怨早。指彼日之方除,豈茲情之足攪。感秋華於衰木,瘁零露於豐草。在殷憂而弗違,夫何云乎識道。將頤天地之大德,遺聖人之洪寶。解心累於末跡,聊優遊以娛老。
1.長老:年高者的通稱。追計:追憶。平生:平時,平素。親故:朋友。
2.凋落:指逝世。
3.懿(yì)親:至親。戚屬:親屬。
4.昵(nì)交:交往深篤者。
5.不半在:在世的不到一半。
6.所:語助詞。塗:通“途”。
7.索然:盡的樣子。
8.運流:運動。
9.紛:不定的樣子。升降:指變化。《禮記·月令》:“天氣下降,地氣上騰,而百化興焉。”襲:繼續。
10.駿驅:如駿馬賓士,指時間迅速。
12.長年:長生不老。執:保持。
13.飄忽:快疾的樣子。不再:一卷不返。
14.晼(wǎn)晚:日將暮,喻年邁。
15.懟(duì):怨恨。瓊蕊:傳說中瓊樹的花蕊,似玉屑,食之長生不老。無征:不靈驗。
16.挹(yì):牽制,留住。
17.湯谷:傳說舊出日落之處。企予:使自己腳跟踮起,指盼望心切,以至翹首企足。
18.惜:痛惜。景:影,時光。戢(jí):收藏。
19.閱:彙集。
20.日度:每天流淌。
21.冉(rǎn)冉:漸漸。行暮:走向暮年。
22.新:更新。
23.故:保持原狀,指永遠年輕。
24.遺露:留下露水。
25.終古:久遠。
26.率:大率,一般。品物:各種事物。如素:如故。
27.日及:木槿的別名,其花晨開暮謝。
28.悟:明白。
29.惆:惆悵。傷:感傷。
30.亮:通“諒”,的確。造化:自然規律。
31.靈根:木根,指祖考。夙隕(sù yǔn):早逝。
32.具爾:指兄弟。《詩經·大雅·行葦》:“戚戚兄弟,莫遠具爾。”
33.堂構:堂基屋宇。頹瘁(tuí cuì):坍塌,圮毀。
34.愍(mǐn):哀憐。丘荒:廢墟,荒地。
35.親:親人。彌懿:十分美好。
36.交:交往,朋友。戚:憂傷。
37.咨:嘆詞。方殆(dài):將要遇到危殆,指將逝。
38.芒芒:昏憒不明。
39.貌瘁:面容黃瘦。
40.幽情:鬱積之情。發:表現在外。
41.叩:通“扣”,凝積。
42.在昔:往昔,從前。
43.充堂:東西充滿庭堂。衍宇:物儡堆滿屋宇。
44.蓮駕:車駕相連。比軒:車欄桿相比。
45.彌年:臨終之年。詎(jù):曾,竟。
46.殘:毀壞。
47.寥廓:空曠西。
48.信:的確。松茂而柏悅:喻朋友親人健在則自己歡喜。
49.芝焚而蕙(huì)嘆:喻指親朋至友逝世則自己哀傷。
50.前軌:前面的車子,指先逝者。
51.此路:指死亡之路。
52.啟四體:指將死。啟,通“瞽”,視。據《論語·泰伯》載,曾子有病,把他的學生召來說:“啟予足,啟予手。”
53.茲形:指自身。
54.毒:恨。娛情:使心情歡樂。寡方:缺少辦法。
55.感目:眼睛所看到的。多顏:指死去的人很多。懷念死去的人,想起的多是其顏面,所以說“多顏”。
56.神何適:精神寄托在哪裡。獲怡:得到快樂。
57.尋:尋思。響像:音容笑貌。
58.前物:指逝者戀物。
59.玩:賞。春翹(qiào):春天茂盛的萬物。
60.萬類:一切事物。
61.彌往:長往,不停地留逝。
62.途:指人生之路。薄暮:指晚年。意迮(zé):懷念之情迫切。
63.落落:稀少的樣子。
64.靡靡:將盡的樣子。
65.顧:回想。舊要:往日與朋友的約定。遺存:遺物。
66.得:指實現。十一:十分之一,意思是很少。
67.隤(tuí):通“遺”,遺失。
68.末契:小小心愿。
69.老而為客。:將要老死的委婉說法。《古詩十九首·青青陵上柏》:“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70.弭(mǐ)節:停車,此指結束人生途程。安懷:心內安寧。
71.造:自然生成。
72.精浮神淪:精神時而高漲,時而平靜。
73.世表:人世以外。
74.大暮:長夜,指永離人世。寐:指死。
75.矜(jīn):誇耀。晚:指死得遲。
76.日之方除:時光正在逝去毛。
77.攪:擾亂。
78.瘁:憂傷。
79.殷憂:深深的憂愁。違:離開。
80.識道:悟透玄炒之理。
81.頤:保養。天地之大德:指生命。
82.遺:拋棄。聖人之洪寶:指權位。《周易·繫辭下》:“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
83.心累:內心的負擔,指功名。末跡:末路,指年老。
84.優遊:悠閑自得。
過去常常聽老人們追憶,計算起小時的親友,有的早已離開人世,有的還活著。我的年齡才四十歲,可最親近的人大多都已去世,健在的只有少數;親近的知交或朋友,活著的也不到一半。其中有些人曾經跟我同路遊冶,同室宴樂,可十年之後卻全已在九泉之下安息。我的心中因此充滿悲哀,其程度當然可想而知。於是我情不自禁,寫下這篇賦作:
天氣與地氣運轉流行,或升或降,互相承繼。太陽向著長天不停地賓士,四時沿著虛空迅速地逝去,真使人因此警動,因此久久地佇立。人生如此短暫使我悲嘆,沒有誰能夠獲得生命的永恆!時光匆匆飄逝永遠不再回頭,而我生命的暮年眨眼就會到來。瓊蕊延生的說法沒有應驗使我憤恨;相傳朝霞可以養生卻難以挹取,這更使我痛惜。為了眺望太陽升起的湯谷我掂起腳跟,痛心的是太陽的光芒卻葵要藏避。
多麼令人悲傷,江河由細水匯聚而成,可流水卻一天天滔滔不絕地奔去;世代由眾人聚集而成,可人們卻一日日走向人生的殘年!無論何世,人都是代代更新,那一代能夠長生不死!郊野上每年春天都繁花似錦,可花花草草沒有幾天便披滿了霜露。從古到今永遠如此,所有的事物一律不能長久!譬如木槿盛開枝頭,常常是已經凋落也不曾醒悟。雖然它不曾意識到自己生命的可悲,可我的心靈卻為此惆悵、為此感傷。如果造化確實如此,我又如何能夠得到人生的久長!
祖、父早逝使我悲痛,兄弟多喪使我怨憤。看到前輩創建的遺業已經毀壞,我心中充滿悲慟;看到城郭宮闕變為廢墟和荒野,我心中全是哀傷。多麼好的親人已經長逝,多麼近的知交已經死亡。嗟嘆自己的生命現在充滿了危險,仰望蒼天卻只見一派蒼茫。悲傷滿懷,憂思鬱結;哀湊憔悴,落寞少歡。深情幽思,撩動叩發出千頭萬緒。此生無樂,使我慘然,回憶往昔於是吟詠成詩。
當初居住則濟濟一堂,出行則並駕齊驅。從那時到如今才有幾年,可一切東西都已殘缺不全!或者幽深邈遠而空空蕩蕩,或者空廊深邃只存原來的一半。我真的相信柏樹為松樹茂盛而喜悅,我尤其感慨蕙草為紫芝被燒而悲嘆。人的生命短哲而沒有差別,就像水流同波而沒有異潤。看看那些人死在我前面就像車子傾覆,我便明白人生的道路實在是充滿艱難。瞧瞧自己的軀體我深深的悲傷,擔憂這一身軀也將溘然然長逝,化為異物!我感到痛心的是無法使自己的心情愉快,我感到怨憤的是那麼多死者的容顏一一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既然有那麼多死者浮現在我的心頭,那麼我的精神又能從什麼地方得到歡樂!從這些音容笑貌中尋找著自己的親友,看看那些與他們有關的辜物在我的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思念。
寒林漫步我深感哀傷,玩味春天萬物茂盛的景象我更是浮想聯翩。環顧萬物無不引起我心中的傷感,節候雖同而人各異時使我不禁長嘆。時光越是流逝,憂思越是深廣;時光的流逝使我倍感急迫,正如要走的道路還很遙遠可太陽卻已落入西山。親人一天天越來越少,朋友一天天去世更多。回顧自己的至交,依然活著的沒有兒個。歡樂從心中消亡如同早已失落,悲哀卻依附著我的情思盤踞在自己的心頭。把我的情誼託付給後生青年,我將衰老而死,成為世人的遠客。
於是我抑制、德住自己的志節和懷袍,來思索自然造化萬物的道理。我的精神時起時沉,忽然間超出世外。我醒悟到死亡本是世人共同的安息,沒有必要誇耀晚兄,沒有必要怨恨早亡。那日月的流逝只不過是件外常普通的享情,怎麼能讓它攪動我澹泊而又平靜的心情!為衰老的樹木上朵朵秋花而感嘆,為茂盛的草叢上領顆露珠而悅悴,處於深憂之中而不能超脫,怎麼能夠葬得上明白大道!我將培養自己的生命,我將遺棄身外的高位。我將把自己的心靈從憂思中解脫出來,姑且逍遙自在以使自己的晚年過得更加愉快。
據《晉書》記載,此賦寫於西晉永康元年(300年)。其時八王之亂開始,作者深受世變驚擾,頗覺前途無望,同時目睹親朋故友紛紛謝世,於是方感日月流逝之速,及人世過往之疾,因以“嘆逝”為題而賦,藉以表達自己意欲隱退優遊娛老的思想。
賦前序文似乎是說作者此賦是為悲嘆親朋故友的亡逝而作。然而綜觀全篇,一種“容華夙夜零,體澤坐白捐,茲物苟難停,吾壽安得延了儻仰逝將過,倏忽幾何問”(《長歌行》)的生存危機感和自悲自悼之情充溢在字裡行間。
賦文寫了四個層次。第一層從開篇到“吾安取夫久長”,主要抒發了對生命短暫的悲哀。發端四句落筆高遠,從空間與時間兩個角度寫出天地運轉無窮,時序更迭不盡,宇宙無限,永恆。與永恆的宇宙相比,人的生命已顯得極其短暫了,更哪堪日月如飛,節序如流的催迫呢?因而“人生之短期”的悲哀,情不自禁地湧上作者心頭。宇宙無情,生命苦短,光陰疾馳,人生易老。這既是作者在特定環境下獨特的心理感受,也是人類無法改變的鐵律。對此,作者只有無可奈何地悲嘆“孰常年之能執”,希冀常年,而無法獲得,在這深深地嘆惋中。作者內心的悲苦和盤托出。“孰”字又賦予這種感情以普遍的意義。這不僅僅是作者個人的悲哀,而是全人類共同的悲哀,因此它極易引起讀者的共鳴,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希冀常年無望,時光逝而不返,轉跟暮年在即,因此作者心中無限悵恨。文中用“懟”、“恨”、“惜”等心理動詞,準確傳神地寫出了作者對不能常年的無限怨恨情緒。“望湯谷以企予”一句,形象地描繪出引頸眺望光明的作者形象。對生命的無限留戀,對美好年華的熱切追求以及求而不得的無限帳恨,都從這望的畫面中表現出來。行文至此,作者愈嘆愈悲,感情的潮水被瀾迭起,用“悲夫”這個抒情性極強的語詞,把筆觸帶入對人類,生存問題的沉痛思考。作者運用一連串形象的比喻,鋪敘人生在世的短暫。文中以“野每春其必華”比喻“人何世而弗新”,以“草無朝而遺露”比喻‘世何人之能故”……這些連珠妙喻把人類的新陳代謝,生命的短暫無常以及作家的憂情苦緒都寫得情盡意足。接下來文脈突然振起,作者將筆鋒一轉,寫出“亮造化之若茲,吾安取夫久長”兩句,語似曠達,但實質是無可奈何的悲嘆,這樣的筆法更易令人倍覺凄然。總之在這一層中,作者先嗟嘆宇宙無窮,光陰迅疾,人生易老,繼而怨恨不能使年華永駐,生命長 存。最後感於生命的短暫而發出了無可奈何的嘆惜。內容由淺入深,情感由淡轉濃,反覆詠嘆,寫得纏綿悱惻,凄婉動人。
第二層從“根之夙殞”到“詠在昔而為言”,著重抒寫了死亡的悲哀。起始四句,作者以鋪陳筆法寫祖考的早逝,兄弟的多亡,祖先遺業的毀棄以及城鎮的荒廢凄涼……描繪了一幅人生凋敝的悲慘景象,渲染了濃郁的死亡氣氛,恰到好處地烘託了心中的悲哀。這四句分別用“痛”、“怨”、“悼”、“愍”四個心理動詞領起,強烈地抒發了對死亡的深哀巨痛。“懿親戚屬”的“亡多存寡”已令人悲懷難抑,一想到自己也處於朝夕不保的境地則更加棲惶悲傷。“咨余命之方殆,何視天之茫茫”兩句,既是對天道昏亂,生存危機的預感,又是作者自身命運的讖語,寫此賦后第三年,陸機果然被殺害。死神的陰影籠罩心頭,生活也就失去了樂趣。“傷懷凄其多念,戚貌瘁而鮮歡”,就是這種悲苦情狀的形象寫照。胸中的憂思苦緒愈積愈厚,一經觸發便不能自已。極度的哀傷使作者再也無法承受了,於是強自從痛苦的現實中掙脫出來,轉入對往昔歲月的回顧。
第三層從“居充堂而衍宇”到“余將老而為客”。這一層由序文里的“或所曾共游一途,同宴一室,十年之外,索然已盡”而發,進一步寫在死神陰影籠罩下生存無樂的悲哀。作者在回憶中寫道往昔賓族濟濟,十分繁盛,自己曾與他們同游共處,但幾年之間他們已多數亡逝了。光陰易逝,歲月無情,回顧往昔不僅沒有使作者得到慰藉,反而更增添了悵惘和遺憾。作者悲痛欲絕,真情畢現,以柏蕙自喻,抒發了對親友凋零的哀悼和痛惜。接下來作者又回到現實中來,由親友的亡逝轉而想到自身之將危。既然人的生命猶如河裡的波瀾相同一樣,沒有什麼區別,那麼自己與那些已逝的賓族親友們又能有什麼兩樣呢?死亡的陰影再一次襲上心頭,悲哀心情更加沉痛。從“啟四體之深悼”到這層結束,作者進一步鋪寫死亡給精神上帶來的種種痛苦。一方面是已逝眾賓族親友的音容笑貌時時浮現在眼前,令人悲懷難釋,另一方面是“懼茲形之將然”的死亡恐怖常常襲上心頭,使人驚懼不安。生命被死亡的陰影籠罩著,悲傷、驚懼、凄苦、孤獨吞嚙著作者的心靈。在極度悲苦中,作者“步寒林”、“玩春翹”,希冀在大自然的懷抱中尋求一點歡樂,然而“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杜甫《春望》)。大自然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都足以觸發他的傷情。隨著日月流邁,年齡增長,這種悼亡傷逝的情感也就愈益強烈。眼見賓族親友日漸凋零,孤獨感和失落感也就愈益加劇。舊日的情誼沒有了,於是“托末契於後生”,希望獲得新的知交,然而,由於年齡的差異,後生們只待之以客禮。作者在無限的孤獨、痛苦、鬱鬱寡歡之中,感到自己已經進入了衰朽殘年,悲哀之情也就更加濃郁了。
第四層從“然後弭節安懷”到結束為。行文至此,筆鋒陡轉,作者從深哀巨痛中掙扎出來,轉而寫參透死生以後豁達的處事態度。波瀾迭起的感情潮水至此平靜下來,作者在靜然中運轉神思,終於達到了對生命造化的大徹大怊。既然死亡如同在長夜中睡眠一樣,就不應該因早夭而悲沮,因晚死而矜誇。人一旦進入了這種“一死生,齊彭殤”的逆家境界,自然也就無需嘆逝了。悟透了生死,對人生也就達觀了。於是作者表示“將頤天地之大德,遺聖人之洪寶”,捐棄世俗的功名祿位。頤養天年,解除死亡陰影加在心靈上的捅苦,以求得晚年的歡樂。這種“極言其哀,終之以達”(陸機《大暮賦》)的寫去,並沒能完全掩蓋作者內心的痛苦。文中這段貌似達觀之語,實則是一種極度痛苦而又無可奈何的自我解嘲,“聊優遊以蟻老”的“聊’字透露了個中真諦。
全賦在有限的篇幅中鋪采摛文,盡情寫意,反覆詠嘆,一波三折,把生命易逝的悲哀表達得酣暢淋漓。
在表達方式上,此賦多處運用排比句式和駢偶句式,用以表達強烈的思想情感。前者如“懟瓊蕊之無征”四句等,寫得語氣充沛,酣暢淋漓,把悲哀之情表達得十分強烈。後者如“日望空以駿驅,節循虛而警立”、“懟瓊蕊之無征,恨朝霞之難挹”等,這些整飭的駢儷句式,不僅使語言形成韻律美,而且也充分地表達了作者的思想感情。
在用詞上,此賦運用“瓊蕊”、“朝霞”,“松柏”,“蘭蕙”,“寒林”、“春翹”、“秋華”、“豐草”等大量華麗的辭語,描繪了色彩斑斕的大千世界,不僅給人以色彩上的美感,而且也用以反襯出人生苦短的悲哀。此外,作者還驅遣大量心理動詞,如“懟”、“恨”、“惜”、“痛”、“怨”、“悼”、“憫”、“懼”、“毒”等,反覆嘆惋,把生命易逝的悲哀表達的足情盡意。
元·祝堯:凡哀怨之文,易以動人,六朝人尤喜作之。……此賦與江文通《恨賦》同一哀傷,而此賦尤動人。(《古賦辨體》)
明·孫礦:調抽精以變新,語巧構而未極,其氣格正在今古之間。(於光華 《文選集評》)
清·何焯:① “以是思哀,哀可知矣”二句眉批:序中見興嘆之由,點一“哀”字領起,為一賦頓挫照應之所在。② “伊天地之運流”至“詠在昔而為言”眉批:次段歷言逝者,見其可哀,即序意而暢發之。③ “信松茂而柏悅,嗟芝焚而蕙嘆”二句眉批:因逝者之可悲而自嘆此生之難恃,入‘嘆’字之意。後段暢發“嘆”字,分作兩層:先言其情之可哀,後言情累之當釋,為後半章法。④ 文尾眉批:前言祖禰,后及後生,此前後自成脈絡處。收歸大道,見哀情之不必;逝者如斯,特其跡耳,是以出脫以結之。⑤首言逝者乃造化之常,人所不免,引川流為比,何等警切。(《義門讀書記》)
陸機(261年—303年),字士衡,吳郡吳縣華亭(今上海市松江)人。出身於吳國世家大族,十三歲即任牙門將統兵。吳亡后,閉門勤學。太康末年,與弟陸雲同至洛陽,文才傾動一時,時稱“二陸”。歷任內史、祭酒、著作郎等職。太安初年,為成都王司馬穎出征,兵敗受讒被殺。其詩、賦、駢文均有佳作,其中《文賦》為古代重要的文學理論著作。原有集,已散佚,後人輯有《陸士衡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