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指針的鐘
2007年卡森·麥卡勒斯創作的圖書
《沒有指針的鐘》‘(Clock Without Hands)是卡森·麥卡勒斯令人最為印象深刻的長篇小說,描繪了馬克勒斯夫人的故鄉---美國南方的情況,通過一位奄奄一息的藥劑師、一位白人法官和前議員,他的叛逆的孫子和兩名黑人的生活狀況,寫出了古老的生活方式緩慢消退的過程。
本書寫了老中青三個年齡段的人:八十多歲的前眾議院的議員福克斯 ·克萊恩法官,得了白血病的藥房老闆馬龍先生,法官的孫子即十七歲的高中生傑斯特和同年的黑人舍曼。
小說有兩條主線貫穿始終,串起了這些生動的人物。從第一頁藥房老闆馬龍先生查出得了白血病,從此他的人生成了沒有指針的鐘開始,到最後一頁他平平靜靜永遠合上眼睛為止,中間經歷了十四個月的日子。這是小說的第一條明顯的主線。第二條主線是藍眼睛的黑人孤兒舍曼·普友一心要尋找自己的親生母親,而法官的孫子則有意查明他父親的死因,於是小說就有了一條很粗的“種族歧視”的主線。凡是著名的黑人婦女,舍曼都覺得有可能是他的生母。然而他失望了,他在法官福克斯·克萊恩辦公室里發現了有關他身世的訴訟卷宗。於是,他要跟白人“對著干”。最後,他因搬進了白人居住區而被炸死在家中,被種族主義所害,儘管他是一個很有才能的人。
麥卡勒斯於一九六○年十二月完成這部小說的創作,並於一九六一年發表。但是小說的創作卻醞釀已久,前後持續二十年。在她人生最後十五年裡,無論是健康狀況還是文學創作都明顯衰落,而且因幾次中風卧床不起,第二個劇本演出不順利而中止,她情緒消沉,於是她於一九五七年經人介紹認識了心理醫生醫學博士瑪麗·E.默瑟,開始做心理治療。默瑟大夫鼓勵麥卡勒斯繼續寫作,她的治療取得了積極的效果,而且她們兩人自一九五七年開始認識后,成了終身(十年)親密朋友。因此,麥卡勒斯最終能完成《沒有指針的鐘》的寫作,默瑟大夫的作用是很大的,也許由於這個緣故作者才在這部小說扉頁寫下她的獻詞。“《沒有指針的鐘》是付出了巨大的個人代價才完成的,但它也是卡森的救星。”否則,“精神上的折磨會要了她的命”。小說發表之後連續五個月登上暢銷書排行榜。雖然美國評論界對這部小說毀譽參半,但是在大西洋的另一邊,英國的評論界對這部作品的出版“幾乎是一片讚美聲”。不過,這部小說是作者唯一沒有被改編成電影的作品。
文學批評家往往將卡森·麥卡勒斯(Carson McCullers,一九一七——一九六七)與威廉·福克納(William Faulkner,一八九八——一九六二)相比,還有將她與大衛·赫伯特·勞倫斯(David Herbert Lawrence,一八八五——一九三○)相比的。這樣的比較顯然生動地描述了麥卡勒斯在美國文學史上的地位。然而,由於麥卡勒斯二十三歲時發表的《心是孤獨的獵手》在讀者和批評界中的影響,人們自然也會把她稱為“孤獨的獵手”。這是從一部作品的意義來說的。那麼,我們在麥卡勒斯最後一部小說《沒有指針的鐘》(Clock without Hands)中讀出了什麼?其實,除了“詩意感情”之外,我們還能從這部小說領悟深層的意義。
《沒有指針的鐘》也許沒有離奇曲折的故事情節,但是重要的是,作者筆下的人物,有血有肉,一個個栩栩如生,躍然紙上。
在法官的回憶中出現的他的兒子,即馬龍先生的同齡人、年輕的律師約翰尼。由於他的出現,讀者知道了舍曼與法官家的複雜關係。法官克萊恩這個人物,作者著墨最多。他是一個要讓時鐘倒轉的人,念念不忘南北戰爭前的南方生活,至今還在閣樓里藏著南方邦聯時期的鈔票,是一個堂吉訶德式的人物,假如取這個說法的“與現實相抵觸”之意的話。但是,他又是一個很有人情味的人,非常疼愛他的孫子,也非常喜歡舍曼,誇獎他聰明。馬龍先生很不情願地服從了父親要他成為一個醫生的旨意考上醫學院,但是讀了兩年預科之後因學業落後而退學,並且由於羞愧難當,離開家鄉,從此他一輩子背上思想的包袱。住院期間他讀到一本書,即丹麥哲學家、神學家、存在主義先驅克爾凱郭爾的《病患至死》(Sickness untoDeath)。書中一段話讓他久久難忘:“最大的危險,即失去一個人的自我的危險,會悄悄地被忽視,彷彿是區區小事;每一件其他東西的喪失,如失去一個胳膊,失去一條腿,失去五元錢,失去一個妻子,等等,那是必定會引起注意的。”他覺得他失去了“自我”。法官的兒子約翰尼一心要維護法律的公正,但他為舍曼的父親辯護失敗后自殺。舍曼尋找生身母親,實際上也是在尋找“自我”,然而,他尋來的是痛苦,於是他要“對著干”,要引起人們的重視。法官的孫子也公然還嘴,他說過去是爺爺怎麼說他就怎麼做,現在他要獨立思考了,並表示要做像父親一樣的律師。總之,無論老少,人人都要尋找“自我”。
作家與醫學博士默瑟大夫相互之間的影響想必意義深遠,因為十年中兩人幾乎天天在一起,直至作家去世。默瑟一九九七年發表的《人的一生》(The Art of Becoming Human)一書,也許能幫助讀者進一步理解麥卡勒斯《沒有指針的鐘》中的人物,因為默瑟博士在書中引證世界著名文學家和思想家的著作,論述人生歷程的各個階段,認為要真正成為一個人,就要努力經營“一個創造性的自我發展的過程”。
有的美國讀者不喜歡這部小說,但中譯本的讀者自然會從小說中讀出與原著讀者完全不同的意味,彷彿站在遠處看油畫,畫中人物與景色看得更加清晰。至於“詩意感情”,這本書中似乎處處可以感覺到,如果能細細品味,包括人的思想感情、人對客觀世界的感受、人們的習俗與信仰等等,讀者彷彿窺見了作家的內心世界,也彷彿是讀者自己親身經歷,親耳所聞,親眼所見,不覺得有很大的文化差異。讀這部小說絕不會浪費時間,何況這部小說是作者付出巨大個人代價才完成的,她的高尚的精神實在令人欽佩。麥卡勒斯的朋友、劇作家田納西·威廉斯(Tennessee Williams ,一九一四——一九八三)看到麥卡勒斯寄給他的樣書之後曾竭力主張作者再作修改,但是他的建議還沒有傳達,她已經住進醫院準備做第三次手術。她自從一九四七年以來一直在與殘疾搏鬥,右臂癱瘓,經歷過多次的手術治療,而在此同時,她仍一直堅持寫作。《沒有指針的鐘》就是在這樣艱難的條件下完成的。這位劇作家感動了,於是這部小說出版一個星期之後他在《星期六評論》上讚美她的精神,說:“這裡有她的道德境界、崇高的精神和對孤獨的探索的心靈的深刻理解,在我看來,正是這些品質使她成為,即使不是全世界最偉大的作家,也是我國最偉大的作家。”這話說得並不過分。
金紹禹二○○七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