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散文選
冰心散文選
《冰心散文選》對愛之母題進行著最執著、最深入的審美巡禮和精神建構,是中國百部經典著作之一,20世紀中國十部散文經典之一。
這本書彙集了冰心的多部散文,精選了作者的著作:閑情、往事(一)——生命歷史中的幾頁圖畫、到青龍橋去、往事(二)、寄小讀者、《寄小讀者》四版自序、通訊一、通訊二、通訊三、通訊四、通訊五、通訊六、通訊七等。
中國百部經典著作之一,20世紀中國十部散文經典之一,中國近代經典散文。
冰心,是一顆巨星,在中國文壇和讀者心頭已經亮了七十多年,這位最富有詩情的散文大家,其藝術成就曾得到許多作家的讚揚和肯定。清新婉麗,以情感人,是冰心散文的獨特風格。她善於擷取生活中的片斷,編織在自己的情感之中,憑著敏銳的觀察和細密的情思,將情與景融合在一起,寓情於景,情景交融,給人以崇高真摯的審美感受。
冰心,作為歷史的見證人,將近一個世紀,在這張人生的風雨表上,留下的生活腳印並不在一條直線上,且有深有淺。她是正直的,是一位真正的愛國主義者!她那支多彩之筆,記下了她的成長,她的觀察,她的感受,她的愛憎,她的憂患……
冰心,我們的詩人、小說家、散文家、翻譯家,我們中國新文學的第一代開拓者,在她七十多年的文學創作中,真誠地展現了自己的時代。她那光彩奪目的作品,是給祖國人民的最大奉獻,是留給人類的寶貴精神遺產。
冰心(1900年10月5日—1999年2月28日)冰心原名謝婉瑩,筆名冰心,取“一片冰心在玉壺”為意,原籍福建福州長樂橫嶺村人。著名詩人、作家、翻譯家、兒童文學家。她曾任中國民主促進會中央名譽主席,中國文聯副主席,中國作家協會名譽主席、顧問,中國翻譯工作者協會名譽理事等職。本期節目介紹了冰心的人生經歷。
冰心女士散文的清麗、文字的典雅、思想的純潔,在中國可算是獨一無二的作家了;記得雪萊的《詠雲雀》的詩里,彷彿曾說過雲雀是初生的歡喜的化身,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星辰,是同月光一樣來把歌聲散溢於宇宙之中的使者,是虹霓的雨滴要自愧不如的妙音的樂師……這一首千古的傑作,我現在記也記不清了,總而言之,把一首詩全部拿來,以詩人讚美雲雀的清詞妙句,一字不易地用在冰心女士的散文批評之上,我想是最適當也沒有的事情。
——著名作家沈從文
單從文體變遷上講,冰心女士的散文彷彿是鴨兒梨的樣子,流麗輕脆,在白話的基本上加入古文方言歐化種種成分,使引車賣漿之徒的話進而成為一種富有表現力的文章,是很大的一個貢獻。
——著名作家周作人
我的父母之鄉清曉的江頭白霧茫茫是江南天氣雨兒來了--我只知道有蔚藍的海,卻原來還有碧綠的江這是我父母之鄉!--《繁星》156福建福州永遠是我的故鄉,雖然我不在那裡生長,但它是我的父母之鄉!到今日為止,我這一生中只回去過兩次。第一次是一九一一年,是在冬季。從嚴冷枯黃的北方歸來,看到展現在我眼前的青山碧水,紅花綠葉,使我驚訝而歡喜!我覺得我的生命的風帆,已從蔚藍的海,駛進了碧綠的江。這天我們在閩江口從大船下到小船,駛到大橋頭,來接我們的伯父堂兄們把我們包圍了起來,他們用鄉音和我的父母熱烈地交談。我的五歲的大弟弟悄悄地用山東話問我說:"他們怎麼都會說福州話?"因為從來在我們姐弟心裡,福州話是最難懂難說的!這以後的一年多的時間裡,我們就過起了福州城市的生活。新年、元宵、端午、中秋......歲時節日,吃的玩的都是十分豐富而有趣。特別是燈節,那時我們家住在南後街,那裡是燈市的街,元宵前後,"花市燈如晝",燈影下人流潮湧,那光明絢麗的情景就說不盡了。第二次回去,是在一九五六年,也是在冬季。那時還沒有鷹廈鐵路,我們人大代表團是從江西坐汽車進去的。一路上紅土公路,道滑如拭,我還沒有看見過土鋪的公路,維修得這樣平整的!這次我不但到了福州,還到了漳州、泉州、廈門、鼓浪嶼......那是祖國的南疆了。在廈門前線,我還從望遠鏡里看見了金門島上的行人和牛,看得很清楚......回憶中的情景很多,在此就不一一描寫了。總之,我很喜歡我的父母之鄉。那邊是南國風光,山是青的,水是綠的,小溪流更是清可見底!院里四季都有花開。水果是從枇杷、荔枝、龍眼,一直吃到福桔!對一個孩子來說,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愜意的呢?我在故鄉走的地方不多,但古迹、僑鄉,到處可見,福建華僑,遍於天下。我所到過的亞、非、歐、美各國都見到辛苦創業的福建僑民,握手之餘,情溢言表。在他們家裡、店裡,吃著福州菜,喝著茉莉花茶,使我覺得作為一個福建人是四海都有家的。我的父母之鄉是可愛的。有人從故鄉來,或是有朋友新近到福建去過,我都向他們問起福建的近況。他們說:福建比起二十多年前來,進步得不可辨認了。最近呢,農業科學化了,又在植樹造林,山嶺田地更加鬱鬱蔥蔥了。他們都動員我回去看看,我何嘗不想呢?不但我想,在全世界的天涯海角,更不知有多少人在想!我願和故鄉的人,以及普天下的福建僑民,一同在精神和物質文明方面,把故鄉建設得更美好!1982年3月29日
落價
我們家的老阿姨回安徽老家去給兒子娶媳婦的時候,對我說:“宋老師,我這次回去,可能不來了。我總覺著在您家裡幹活,挺輕鬆、挺安逸的。我的侄女昨天從鄉下來了。她剛念完初中,她媽媽就死了,她爹又娶了後妻,待她很不好,盡叫她下地干農活。我聽說了怪心疼的,就托同鄉把她帶來了,想讓她頂我的缺。她什麼都會,又有文化,比我強多了。”說著從身後拉過一個二十歲左右、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姑娘來,說她叫方玉鳳,又催她說:“你快見見宋老師,她就是你的東家!”小方靦腆地向我鞠了一個深深的躬。
那時我還沒有退休,我女兒小真大學剛畢業,也在中學里教書。家中里裡外外的事也不少,有小方來幫忙,我很高興。
小方雖然瘦弱,卻很利落麻利,來了不到一個月,我們就都十分喜歡她。她也因為久已沒有家庭的溫暖,在我們這個簡單的小家庭里,似乎又得到了和睦融洽的“家”的滋味。小真總把自己穿過的衣服,一年四季給小方換上。她倆就像姐妹一樣地親熱。每天晚上小真還教她英語、數學等,鼓勵她去考中專。
兩年過去了,忽然有一天,小方很難為情地來對我說:有個同鄉介紹她到一家面鋪當售貨員,每月工資有一百九十元,獎金在外。她幾乎流著眼淚說:“我真是捨不得離開你們,可是我若想上學,不攢一點學費不行……”這時我已經退休了,足可以料理家務了,因此我和小真都連忙說:“這個我們了解而且也替你高興,你去吧,有空常來走走。”
小方真地像回家一樣,每個星期天都來。本來在我們家兩年,她已經豐滿光鮮得多了,這時再穿上顏色鮮艷的連衣裙,更是十分漂亮,我們都笑說幾乎認不得她了。
她每次來,都帶著果品,尤其常送些新鮮的南豆腐,她說:“從書上看到老人骨節疏鬆,最好吃些帶‘鈣’的東西,除了牛奶、雞蛋之外,最好的是豆製品了。你們上街買菜時,不容易碰得到好豆腐。”當我們辭謝她時,她還對小真擠眼,笑說:“我的工資比你們都高,這點東西算不了什麼。”我們也只好由她。
有一天,她拿來了一架小長方形的白色藍面的收音機,放在我的書桌上,說:“這收音機才十八塊錢,不到我工資的十分之一,你們早晨起來聽‘新聞和報紙摘要’不比訂那些報紙強么?從前我每次到郵局去替您訂這個報、那個報的,我都覺得很浪費!其實那些報紙上頭登的都是一樣的話!”我一邊賞玩著那架小巧的收音機,一邊笑說:“報紙上也不儘是新聞,還有許多別的欄目呢。而且幾份報紙看過了,整理起來,也是一大摞,可以賣給收買破爛的,不也可以收回一點錢?”
小方打斷了我,說:“您不知道,‘破爛’才不值錢呢!現在人人都在說,一切東西都在天天漲價,只有兩樣東西落價,一樣是‘破爛’,一樣是知識……”小方忽然不往下說了。
我的心猛然往下一沉,心說:和破爛一樣,我們是落價了,這我早就知道!
1988年5月11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