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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陽樓記
范仲淹所寫散文
《岳陽樓記》是北宋文學家范仲淹於慶曆六年九月十五日(1046年10月17日)應好友巴陵郡太守滕子京之請為重修岳陽樓而創作的一篇散文。
《岳陽樓記》通過寫岳陽樓的景色,以及陰雨和晴朗時帶給人的不同感受,揭示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古仁人之心,也表達了自己“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愛國愛民情懷。文章超越了單純寫山水樓觀的狹境,將自然界的晦明變化、風雨陰晴和“遷客騷人”的“覽物之情”結合起來寫,從而將全文的重心放到了縱議政治理想方面,擴大了文章的境界。全文記敘、寫景、抒情、議論融為一體,動靜相生,明暗相襯,文詞簡約,音節和諧,用排偶章法作景物對比,成為雜記中的創新。
岳陽樓記
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岳陽樓,增其舊制,刻唐賢今人詩賦於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
岳陽樓記
若夫淫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曜,山嶽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
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鬱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時六年九月十五日。
刻在石碑上的《岳陽樓記》
1.記:一種文體。可以寫景、敘事,多為議論。但目的是為了抒發作者的情懷和政治抱負(闡述作者的某些觀念)。
2.慶曆四年:公元1044年。慶曆,宋仁宗趙禎的年號。文章末句中的“時六年”,指慶曆六年(1046),點明作文的時間。
3.滕子京謫(zhé)守巴陵郡:滕子京降職任岳州太守。滕子京,名宗諒,子京是他的字,范仲淹的朋友。謫守,把被革職的官吏或犯了罪的人充發到邊遠的地方。在這裡作為動詞被貶官,降職解釋。謫,封建王朝官吏降職或遠調。守,做郡的長官。漢朝“守某郡”,就是做某郡的太守;宋朝廢郡稱州,應說“知某州”。巴陵郡,即岳州,治所在今湖南嶽陽,這裡沿用古稱。“守巴陵郡”就是“守岳州”。
4.越明年:有三說,其一指慶曆五年,為針對慶曆四年而言;其二指慶曆六年,此“越”為經過、經歷;其三指慶曆七年,針對作記時間慶曆六年而言。
5.政通人和:政事順利,百姓和樂。政,政事。通,通順。和,和樂。這是讚美滕子京的話。
6.百廢具興:各種荒廢的事業都興辦起來了。百,不是確指,形容其多。廢,這裡指荒廢的事業。具,通“俱”,全,皆。興,復興。
7.乃:於是。
8.制:規模。
9.唐賢今人:唐代和當代名人。賢,形容詞作名詞用。
10.屬(zhǔ):通“囑”,囑託、囑咐。予:我。作文:寫文章。以:連詞,用來。記:記述。
11.夫:那。勝狀:勝景,好景色。
12.銜:包含。
13.吞:吞吐。
14.浩浩湯湯(shāng):水波浩蕩的樣子。湯湯,水流大而急。
15.橫無際涯:寬闊無邊。橫,廣遠。際涯,邊。際專指陸地邊界,涯專指水的邊界)。
16.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或早或晚(一天里)陰晴多變化。朝,在早晨,名詞做狀語。暉,日光。氣象,景象。萬千,千變萬化。
17.此則岳陽樓之大觀也:這就是岳陽樓的雄偉景象。此,這。則,就。大觀,雄偉景象。
18.前人之述備矣:前人的記述很詳盡了。前人之述,指上面說的“唐賢今人詩賦”。備,詳盡,完備。矣,語氣詞“了”。之,助詞,的。
19.然則:雖然如此,那麼。
20.南極瀟湘:南面直到瀟水、湘水。瀟水是湘水的支流。湘水流入洞庭湖。南,向南。極,盡,最遠到達。
21.遷客:謫遷的人,指降職遠調的人。騷人:詩人。戰國時屈原作《離騷》,因此後人也稱詩人為騷人。
22.多:大多。會:聚集。
23.覽物之情,得無異乎:看到自然景物而引發的情感,怎能不有所不同呢?覽,觀看,欣賞。得無……乎,大概……吧。
24.若夫:用在一段話的開頭以引起下文。下文的“至若”,同此。“若夫”近似“像那”。“至若”近似“至於”。淫雨,連綿不斷的雨。霏霏,雨或雪(繁密)的樣子。
25.開:(天氣)放晴。
26.陰,陰冷。
27.排空,沖向天空。
28.日星隱曜(yào):太陽和星星隱藏起光輝。曜(不為耀,古文中以此當作日光),光輝,日光。
29.山嶽潛形:山嶽隱沒了形體。岳,高大的山。潛,隱沒。形,形跡。
30.行:走,此指前行。
31.檣(qiáng)傾楫(jí)摧:桅杆倒下,船槳折斷。檣,桅杆。楫,船槳。傾,倒下。摧,折斷。
32.薄暮冥冥:傍晚天色昏暗。薄,迫近。冥冥,昏暗的樣子。
33.則,就。有:產生……的(情感)。
34.去國懷鄉,憂讒畏譏:離開國都,懷念家鄉,擔心(人家)說壞話,懼怕(人家)批評指責。去,離開。國,國都,指京城。憂,擔憂。讒,讒言。畏,害怕,懼怕。譏,嘲諷。
35.蕭然:凄涼冷落的樣子。
36.感極,感慨到了極點。而,連詞,表順接。
37.至若春和景明:至於到了春天氣候暖和,陽光普照。至若,至於。春和,春風和煦。景,日光。明,明媚。
38.波瀾不驚:湖面平靜,沒有驚濤駭浪。驚,這裡有“起”“動”的意思。
39.上下天光,一碧萬頃:天色湖面光色交映,一片碧綠,廣闊無邊。一,一片。萬頃,極言其廣。
40.沙鷗翔集,錦鱗游泳:沙鷗時而飛翔,時而停歇,美麗的魚在水中游來游去。沙鷗,沙洲上的鷗鳥。翔集,時而飛翔,時而停歇。集,棲止,鳥停息在樹上。錦鱗,指美麗的魚。鱗,代指魚。游泳,或浮或沉。游,貼著水面游。泳,潛入水裡游。
41.岸芷(zhǐ)汀(tīng)蘭:岸上的小草,小洲上的蘭花。芷,香草的一種。汀,小洲,水邊平地。
42.鬱郁:形容草木茂盛。
43.而或長煙一空:有時大片煙霧完全消散。或,有時。長,大片。一,全。空,消散。
44.皓月千里:皎潔的月光照耀千里。
45.浮光躍金:湖水波動時,浮在水面上的月光閃耀起金光。這是描寫月光照耀下的水波。有些版本作“浮光耀金”。
46.靜影沉璧:湖水平靜時,明月映入水中,好似沉下一塊玉璧。這裡是寫無風時水中的月影。璧,圓形正中有孔的玉。沉璧,像沉入水中的璧玉。
47.互答:一唱一和。
48.何極:哪有窮盡。何,怎麼。極,窮盡。
49.心曠神怡:心情開朗,精神愉快。曠,開闊。怡,愉快。
50.寵辱偕忘:榮耀和屈辱一併都忘了。寵,榮耀。辱,屈辱。偕(xié),一起,一作“皆”。
51.把酒臨風:端酒面對著風,就是在清風吹拂中端起酒來喝。把,持,執。臨,面對。
52.洋洋:高興的樣子。
53.嗟(jiē)夫:唉。嗟夫為兩個詞,皆為語氣詞。
54.嘗:曾經。求:探求。古仁人:古時品德高尚的人。心:思想(感情心思)。
55.或異二者之為:或許不同於(以上)兩種心情。或,近於“或許”“也許”的意思,表委婉口氣。為,這裡指心理活動,即兩種心情。二者,這裡指前兩段的“悲”與“喜”。
56.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因為外物好壞和自己得失而或喜或悲(此句為互文)。以,因為。
57.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在朝中做官就擔憂百姓。居廟堂之高:處在高高的廟堂上,意為在朝中做官。廟,宗廟。堂,殿堂。廟堂:指朝廷。下文的“進”,即指“居廟堂之高”。
58.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處在僻遠的地方做官就為君主擔憂。處江湖之遠:處在偏遠的江湖間,意思是不在朝廷上做官。之:定語後置的標誌。是,這樣。下文的“退”,即指“處江湖之遠”。
59.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在天下人擔憂之前先擔憂,在天下人享樂之後才享樂。先,在……之前。后,在……之後。其,指“古仁人”。
60.微斯人,吾誰與歸:(如果)沒有這種人,那我同誰一道呢?微,(如果)沒有。斯人,這種人(指前文的“古仁人”)。誰與歸,就是“與誰歸”。歸,歸依。
慶曆四年春天,滕子京降職到岳州做太守。到了第二年,政務順利,百姓和樂,各種荒廢了的事業都興辦起來了。於是重新修建岳陽樓,擴展它原有的規模,把唐代名人家和今人的詩賦刻在上面。囑咐我寫一篇文章來記述這件事。
我看那巴陵郡的美景,全在洞庭湖上。洞庭湖包含遠方的山脈,吞吐著長江的流水,浩浩蕩蕩,寬闊無邊,清晨湖面上撒滿陽光、傍晚又是一片陰暗,景物的變化無窮無盡。這就是岳陽樓雄偉壯麗的景象。前人對這些景象的記述已經很詳盡了,雖然這樣,那麼這裡北面通向巫峽,南面直到瀟水、湘江,被降職遠調的人員和吟詩作賦的詩人,大多在這裡聚會,觀賞這裡的自然景物而觸發的感情,大概會有所不同吧?
像那連綿細雨紛紛而下,整月不放晴的時候,陰冷的風怒吼著,渾濁的波浪沖向天空;日月星辰隱藏起光輝,山嶽也隱沒了形跡;商人和旅客無法通行,桅杆倒下,船槳折斷;傍晚時分天色昏暗,只聽到老虎的吼叫和猿猴的悲啼。這時登上這座樓,就會產生被貶官離開京城,懷念家鄉,擔心人家說壞話,懼怕人家譏諷的心情,再抬眼望去儘是蕭條冷落的景象,一定會感慨萬千而十分悲傷了。
至於春風和煦、陽光明媚時,湖面波平浪靜,天色與湖光相接,一片碧綠,廣闊無際;沙洲上的白鷗,時而飛翔時而停歇,美麗的魚兒或浮或沉;岸上的小草,小洲上的蘭花,香氣濃郁,顏色青翠。有時湖面上的大片煙霧完全消散,皎潔的月光一瀉千里,有時湖面上微波蕩漾,浮動的月光閃著金色;有時湖面波瀾不起,靜靜的月影像沉在水中的玉璧。漁夫的歌聲響起了,一唱一和,這種樂趣真是無窮無盡!這時登上這座樓,就會感到胸懷開闊,精神愉快,光榮和屈辱一併忘了,在清風吹拂中端起酒杯痛飲,那心情真是快樂高興極了。
唉!我曾經探求古時品德高尚的人的思想感情,他們或許不同於以上兩種心情,這是什麼緣故呢?是因為古時品德高尚的人不因外物好壞和自己得失而或喜或悲。在朝廷做官就為百姓憂慮;不在朝廷做官而處在僻遠的江湖中間就為國君憂慮。這樣他們進入朝廷做官也憂慮,退處江湖也憂慮。雖然這樣,那麼他們什麼時候才快樂呢?那一定要說“在天下人憂愁之前先憂愁,在天下人快樂以後才快樂”吧?唉!如果沒有這種人,我同誰一路呢?
寫於慶曆六年九月十五日。
岳陽樓
按照宋代人的習慣,寫“記”以及散文一類的文章,本人並不一定要身在其地,主要是通過這種文章記錄事情、寫景、記人來抒發作者的感情或見解,借景抒情,托物言志。古時,邀人作記通常要附帶一份所記之物的樣本,也就是畫卷或相關文獻之類的資料,以供作記之人參考。滕子京雖然被貶岳州,但他在任期間,做了三件政績工程,希望能夠取得朝廷的諒解。重修岳陽樓便是其中之一,完成於慶曆五年(1045)。滕子京為了提高其政績工程的知名度,贈給范仲淹《洞庭晚秋圖》,並向他求作兩記,一則就是《岳陽樓記》,另一則是《偃虹堤記》。《岳陽樓記》所述內容有實物可查,然而《偃虹堤記》則無跡可尋。但是在《偃虹堤記》中,范仲淹也同樣將偃虹堤描寫得具體翔實,相較岳陽樓毫不遜色。因而,便引發了少數學者關於范仲淹寫《岳陽樓記》時是否去過岳陽樓的爭議。
《岳陽樓記》全文有三百六十八字,共六段。
文章開頭即切入正題,敘述事情的本末緣起。以“慶曆四年春”點明時間起筆,格調莊重雅正;說滕子京為“謫守”,已暗喻對仕途沉浮的悲慨,為後文抒情設伏。下面僅用“政通人和,百廢具興”八個字,寫出滕子京的政績,引出重修岳陽樓和作記一事,為全篇文字的導引。
第二段,格調振起,情辭激昂。先總說“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設定下文寫景範圍。以下“銜遠山,吞長江”寥寥數語,寫盡洞庭湖之大觀勝概。一“銜”一“吞”,有氣勢。“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極言水波壯闊;“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概說陰晴變化,簡練而又生動。前四句從空間角度,后兩句從時間角度,寫盡了洞庭湖的壯觀景象。“前人之述備矣”一句承前啟後,並回應前文“唐賢今人詩賦”一語。這句話既是謙虛,也暗含轉機,經“然則”一轉,引出新的意境,由單純寫景,到以情景交融的筆法來寫“遷客騷人”的“覽物之情”,從而構出全文的主體。
三、四兩段是兩個排比段,并行而下,一悲一喜,一暗一明,像兩股不同的情感之流,傳達出景與情互相感應的兩種截然相反的人生情境。
第三段寫覽物而悲者。以“若夫”起筆,意味深長。這是一個引發議論的詞,又表明了虛擬的情調,而這種虛擬又是對無數實境的濃縮、提煉和升華,頗有典型意義。“若夫”以下描寫了一種悲涼的情境,由天氣的惡劣寫到人心的凄楚。這裡用四字短句,層層渲染,漸次鋪敘。淫雨、陰風、濁浪構成了主景,不但使日星無光,山嶽藏形,也使商旅不前;或又值暮色沉沉、“虎嘯猿啼”之際,令過往的“遷客騷人”有“去國懷鄉”之慨、“憂讒畏譏”之懼、“感極而悲”之情。
第四段寫覽物而喜者。以“至若”領起,打開了一個陽光燦爛的畫面。“至若”儘管也是列舉性的語氣,但從音節上已變得高亢嘹亮,格調上已變得明快有力。下面的描寫,雖然仍為四字短句,色調卻為之一變,繪出春風和暢、景色明麗、水天一碧的良辰美景。更有鷗鳥在自由翱翔,魚兒在歡快遊盪,連無知的水草蘭花也充滿活力。作者以極為簡練的筆墨,描摹出一幅湖光春色圖,讀之如在眼前。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段的句式、節奏與上一段大體相仿,卻也另有變奏。“而或”一句就進一步擴展了意境,增強了疊加詠嘆的意味,把“喜洋洋”的氣氛推向高潮,而“登斯樓也”的心境也變成了“寵辱偕忘”的超脫和“把酒臨風”的揮灑自如。
第五段是全篇的重心,以“嗟夫”開啟,兼有抒情和議論的意味。作者在列舉了悲喜兩種情境后,筆調突然激揚,道出了超乎這兩者之上的一種更高的理想境界,那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感物而動,因物悲喜雖然是人之常情,但並不是做人的最高境界。古代的仁人,就有堅定的意志,不為外界條件的變化動搖。無論是“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憂國憂民之心不改,“進亦憂,退亦憂”。這似乎有悖於常理,有些不可思議。作者也就此擬出一問一答,假託古聖立言,發出了“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誓言,曲終奏雅,點明了全篇的主旨。“噫!微斯人,吾誰與歸”一句結語,“如怨如慕,如泣如訴”,悲涼慷慨,一往情深,令人感喟。文章最後標明寫作時間,與篇首照應。
這篇文章表現作者雖身居江湖,心憂國事,雖遭迫害,仍不放棄理想的頑強意志,同時,也是對被貶戰友的鼓勵和安慰。《岳陽樓記》的著名,是因為它的思想境界崇高。和它同時的另一位文學家歐陽修在為他寫的碑文中說,他從小就有志於天下,常自誦曰:“士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也。”可見《岳陽樓記》末尾所說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是范仲淹一生行為的準則。孟子說:“達則兼善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這已成為封建時代許多士大夫的信條。范仲淹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正貶官在外,“處江湖之遠”,本來可以採取獨善其身的態度,落得清閑快樂,但他提出正直的士大夫應立身行一的準則,認為個人的榮辱升遷應置之度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要“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勉勵自己和朋友,這是難能可貴的。這兩句話所體現的精神,那種吃苦在前,享樂在後的品質,無疑仍有教育意義。
就藝術而論,《岳陽樓記》也是一篇優秀的文章。
第一,岳陽樓之大觀,前人已經說盡了,再重複那些老話沒有意思。范仲淹就是採取了換一個新的角度,找一個新的題目,另說他的一套。文章的題目是“岳陽樓記”,卻巧妙地避開樓不寫,而去寫洞庭湖,寫登樓的遷客騷人看到洞庭湖的不同景色時產生的不同感情,以襯托最後一段所謂“古仁人之心”。范仲淹的別出心裁,讓人佩服。
第二,記事、寫景、抒情和議論交融在一篇文章中,記事簡明,寫景鋪張,抒情真切,議論精闢。議論的部分字數不多,但有統帥全文的作用,所以有人說這是一篇獨特的議論文。《岳陽樓記》的議論技巧,確實有值得借鑒的地方。
第三,這篇文章的語言很有特色。它雖然是一篇散文,卻穿插了許多四言的對偶句,如“日星隱曜,山嶽潛形。”“沙鷗翔集,錦鱗游泳。”“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這些駢句為文章增添了色彩。作者錘鍊字句的功夫也很深,如“銜遠山,吞長江”這兩句的“銜”字、“吞”字,恰切地表現了洞庭湖浩瀚的氣勢。“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簡潔的八個字,像格言那樣富有啟示性。“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把豐富的意義熔鑄到短短的兩句話中,字字有力。
全文記敘、寫景、抒情、議論融為一體,動靜相生,明暗相襯,文詞簡約,音節和諧,用排偶章法作景物對比,成為雜記中的創新。
北宋陳師道《後山詩話》:范文正公為《岳陽樓記》,用對語說時景,世以為奇。尹師魯讀之曰:傳奇體爾。傳奇,唐裴鉶所著小說也。
明代孫緒《無用閑談》:范文正公《岳陽樓記》,或謂其用賦體,殆未深考耳。此是學呂溫《三堂記》,體制如出一軸。然《岳陽樓記》閎遠超越,青出於藍矣。夫以文正千載人物,而乃肯學呂溫,亦見君子不以人廢言之盛心也。
清代金聖嘆《天下才子必讀書》:中間悲喜二大段,只是借來翻出后丈優樂耳,不然便是賦體類。一肚皮聖賢心地,聖賢學問,發而為才子文章。
清代顧兗《文章規範百家坪注》:樓遷齋評:首尾布置與中間狀物之妙,不可及矣。然最妙處在臨末斷遺一轉語。乃知此老胸襟度量,直與岳陽洞庭同其廣。
清代蔡世遠《古文雅正》:前半設局造句,猶是文人手筆。末段直達胸臆,非文正公不足以當之。或問史臣呂本中及朱文公,皆以文正公為宋朝人物第一,何也?曰:魏文會大矣,而本領徽不及;派公誠矣,而規局徽不及。堯舜君民之念,無日不存於中心,事如白日青天;公誠絕倫超群也。
清代林雲銘《古文折義》:題是記岳陽樓,任他高手,少不得要說此樓前此如何傾壞,如何狹小,然後敘增修之勞。再寫樓外佳景。以為滕公此舉大有益於登臨已耳。文正卻把這些話頭點過,便盡情閣起,單就遷客騷人登樓異情處,轉入古仁人用心,遂將平日胸中致君澤民、先憂後樂大本領一齊揭出。蓋滕公以司諫謫守巴陵,居廟堂之高者忽處江湖之遠。其憂讒畏譏之念,寵辱之懷,撫景感觸,不能自遣,情所必至。若知念及君民之當憂,自有不暇於為物喜,為己悲者。篇首提出“謫守”二字,本是此意。妙在借他方之遷客騷人,閑閑點綴,不即不離。謂之為子京說法可也,謂之自述其懷抱可也,即謂之遍告天下後世君予俱應如此存心,亦無不可也。嘻,此其所以為文,公正之文歟。
清代吳楚材、吳調候《古文觀止》:岳陽樓大觀,已被前人寫盡,先生更不贅述,止將登樓者覽物之情,寫出悲喜二意。只是翻出後文憂樂一段正論。以聖賢憂國憂民心地,發而為文幸,非先生其孰能之?
清代過珙《古文評註》:首尾布置與中間狀物之妙不可及矣。尤妙在入后憂樂一段,見得惟賢者而後有真憂,亦惟賢者而後有真樂。樂不以憂而廢,憂不以樂而忘。此雖文正自負之詞,而期望子京,隱然言外。必如是始得斯文本旨。
清代余城《重訂古文釋義新編》:通體俱在謫守上著筆,確是子京重修擊陽樓記,一字不肯苟下。聖賢經濟,才子文章,於此可兼得矣。
清代浦起龍《古文眉詮》:先憂後樂兩言,先生生平所持誦也。緣情設景,借題引合,想見萬物一體胸襟。
清代唐德宜《古文翼》:撇過岳陽之景,專寫覽物之情,引起憂樂二意,又從憂樂寫出絕大本領。從來名公作記,未有若此篇之正大堂皇者,可想見文公一生節概。
清代李扶九原編、黃仁黼重訂《古文筆法百篇》:入手即將題點過,而“謫守”二字,已伏一篇之意。蓋謫者多悲而少喜,故將景物隨寫一筆,即便昂開,提出主意,隱對子京。切定洞庭暢發兩段,得寬題走窄境法。末段提出仁人之用心,以規勉之,何其正大。不知此即文正公自己寫照也。公為秀才時,嘗言“士君子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不覺因上悲喜,即便吐露,而憂樂正與悲喜對也。亦豈己所不能而貌為大言乎?樓記發此大議,可謂小中見大之文。看其一結,虛托閃開,作想慕不已之情,冷冷而住,不自任而矜張,不打照子京而寡跡,尤為巧妙絕倫。至中間兩對,已早開有明八股之風矣。黼按君子之所以異於人者,以其存心也。心可即境而存,心不可隨境而變。其所存於中者大,斯其所遇於外者小矣。文正此記,前半為岳陽寫景繪情,經營慘淡,已到十分。而其中或悲或喜,處處隱對子京,即處處從請守著想。故末以憂樂二字,易悲喜二字,歸到仁人身上。見得境雖變,心不與之俱變;心所存,道即與之俱存。出憂其民,處憂其君,仁人之心,自有其所以異者存也。通幅不矜才,不使氣,使自己胸襟顯得磊磊落落,正大而光明。非其存於中者大,而能若是乎?
清代尤焴《可齋雜稿》:文正《岳陽樓記》,精切高古,而歐公猶不以文章許之。然要皆磊磊落落,確實典重,鑿鑿乎如五穀之療飢,與世之圖章繪句、不根事實者,不可同年而語也。
范仲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