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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夜
唐代張若虛詩作
《春江花月夜》是唐代詩人張若虛創作的七言長篇歌行。此詩共三十六句,每四句一換韻,以富有生活氣息的清麗之筆,創造性地再現了江南春夜的景色,如同月光照耀下的萬里長江畫卷,同時寄寓著遊子思歸的離別相思之苦。詩篇意境空明,纏綿悱惻,洗凈了六朝宮體的濃脂膩粉,詞清語麗,韻調優美,膾炙人口,乃千古絕唱,素有(孤篇蓋全唐)之譽。
此詩題目,以春、江、花、月、夜這五種事物集中體現了人生最動人的良辰美景,構成了誘人探尋的奇妙的藝術境界。整首詩由景、理、情依次展開,第一部分寫了春江的美景,第二部分寫了面對江月由此產生的感慨,第三部分寫了人間思婦遊子的離愁別緒。
第一部分詩人入手擒題,勾勒出一幅春江月夜的壯麗畫面:江潮連海,月共潮生。這裡的“海”是虛指。江潮浩瀚無垠,彷彿和大海連在一起,氣勢宏偉。這時一輪明月隨潮湧生,景象壯觀。月光閃耀千萬里之遙,沒有一處春江不在明月朗照之中。江水曲曲彎彎地繞過花草遍生的春之原野,月色瀉在花樹上,像撒上了一層潔白的雪。同時,又巧妙地繳足了“春江花月夜”的題面。詩人對月光的觀察極其精微,月光蕩滌了世間萬物的五光十色,將大千世界浸染成夢幻一樣的銀輝色。因而“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渾然只有皎潔明亮的月光存在。細膩的筆觸,創造了一個神話般美妙的境界,使春江花月夜顯得格外幽美恬靜。這八句,由大到小,由遠及近,筆墨逐漸凝聚在一輪孤月上了。
第二部分“江天”兩句寫月色的皎潔、玉宇的澄明。這是為了承上啟下,由江天月色引發對人生的思索。這時,隨時間推移,月亮已升到當空。清明澄澈的天地宇宙,彷彿使人進入了一個純凈世界,這就自然地引起了詩人的遐思冥想:“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詩人神思飛躍,但又緊緊聯繫著人生,探索著人生的哲理與宇宙的奧秘。在此處卻別開生面,思想沒有陷入前人窠臼,而是翻出了新意:“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個人的生命是短暫即逝的,而人類的存在則是綿延久長的,因之“代代無窮已”的人生就和“年年望相似”的明月得以共存。詩人雖有對人生短暫的感傷,但並不是頹廢與絕望,而是緣於對人生的追求與熱愛。“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這是緊承上一句的“望相似”而來的。人生代代相繼,江月年年如此。一輪孤月徘徊中天,像是等待著什麼人似的,卻又永遠不能如願。月光下,只有大江急流,奔騰遠去。隨著江水的流動,詩篇遂生波瀾,將詩情推向更深遠的境界。江月有恨,流水無情,詩人自然地把筆觸由上半篇的大自然景色轉到了人生圖象,引出下半篇男女相思的離愁別恨。
第三部分“白雲”四句總寫在月夜中思婦與遊子的兩地思念之情。“白雲”“青楓浦”托物寓情。白雲飄忽,象徵“扁舟子”的行蹤不定。“青楓浦”為地名,但“楓”“浦”在詩中又常用為感別的景物、處所。“誰家”“何處”二句互文見義,因不止一家、一處有離愁別恨,詩人才提出這樣的設問,一種相思,牽出兩地離愁,一往一復,詩情蕩漾,曲折有致。接下“可憐”八句承“何處”句,寫思婦對遊子的懷念。然而詩人不直說思婦的悲和淚,而是用“月”來烘托她的懷念之情,悲淚自出。它要和思婦作伴,為她解愁,因而把柔和的清輝灑在妝鏡台上、玉戶簾上、搗衣砧上。豈料思婦觸景生情,反而思念尤甚。她想趕走這惱人的月色,可是月色“卷不去”,“拂還來”,真誠地依戀著她。這裡“卷”和“拂”兩個痴情的動作,生動地表現出思婦內心的愁悵和迷惘。共望月光而無法相知,只好依託明月遙寄相思之情。“鴻雁長飛光不度”,也暗含魚雁不能傳信之意。最後八句寫遊子,詩人用落花、流水、殘月來烘托他的思歸之情。“扁舟子”連做夢也念念歸家,花落幽潭,春光將老,人還遠隔天涯,江水流春,流去的不僅是自然的春天,也是遊子的青春、幸福和憧憬。江潭落月,更襯托出他凄苦的落寞之情。沉沉的海霧隱遮了落月,碣石、瀟湘,天各一方,道路是多麼遙遠。“沉沉”二字加重地渲染了他的孤寂;“無限路”也就無限地加深了他的鄉思。他思忖:在這美好的春江花月之夜,不知有幾人能乘月歸回自己的家鄉。他那無著無落的離情,伴著殘月之光,灑滿在江邊的樹林之上。“落月搖情滿江樹”,這結句的“搖情”,不絕如縷的思念之情,將月光之情,遊子之情,詩人之情交織成一片,情韻裊裊,搖曳生姿,有一種令人回味不盡的綿邈韻味。
《春江花月夜》在思想與藝術上都超越了以前那些單純模山范水的景物詩,詩人將這些屢見不鮮的傳統題材,注入了新的含義,融詩情、畫意、哲理為一體,憑藉對春江花月夜的描繪,盡情讚歎大自然的奇麗景色,謳歌人間純潔的愛情,把對遊子思婦的同情心擴大開來,與對人生哲理的追求、對宇宙奧秘的探索結合起來,從而匯成一種情、景、理水乳交溶的幽美而邈遠的意境。
《春江花月夜》為樂府吳聲歌曲名,相傳為南朝陳後主所作,原詞已不傳,《舊唐書·音樂志二》云:“《春江花月夜》《玉樹後庭花》《堂堂》,並陳後主作。叔寶常與宮中女學士及朝臣相和為詩,太樂令何胥又善於文詠,采其尤艷麗者以為此曲。”後來隋煬帝又曾做過此曲。《樂府詩集》卷四十七收《春江花月夜》七篇,其中有隋煬帝的兩篇。張若虛這首為擬題作詩,與原先的曲調已不同,卻是最有名的。
關於此詩的具體創作年份已難以確考,而對此詩的創作地點則有三種說法:揚州文化研究所所長韋明鏵認為,詩人是站在揚州南郊曲江邊賞月觀潮,有感而發,創作了此詩,表現的是唐代曲江一帶的景色;長期從事瓜洲文史研究的高惠年認為,此詩作於瓜洲,表現的是千年古鎮瓜洲江畔清幽如詩的意境之美;長期從事大橋文史研究的學者顧仁認為,此詩作於揚子江畔,其地在今揚州市江都區大橋鎮南部。
明·胡應麟《詩藪》:張若虛《春江花月夜》流暢婉轉,出劉希夷《白頭翁》上,而世代不可考。詳其體制,初唐無疑。
明·陸時雍《唐詩鏡》:微情渺思,多以懸感見奇。
明·鍾惺、譚元春《唐詩歸》:鍾云:淺淺說去,節節相生,使人傷感,未免有情,自不能讀,讀不能厭。又云:將“春江花月夜”五字,煉成一片奇光,分合不得,真化工手。譚云:春江花月夜,字字寫得有情、有想、有故。
明·李攀龍《唐詩選》:綺回曲折,轉入閨思,言愈委婉輕妙,極得趣者。
明·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周珽曰:語語就題面字翻弄,接筍合縫,銖兩皆稱。黃家鼎曰:五色分光,合成一片奇錦。不是補天手,未免有痕迹。汪道昆曰:“白雲一片”數語,此等光景作若虛筆力寫不到,別有一種奇思。
明末清初·王夫之《唐詩評選》:句坷翻新,千條一縷,以動古今人心脾,靈愚共感。其自然獨絕處,則在順手積去,宛爾成章,令淺人言格局、言提唱、言關鎖者,總無下口分在。
明末清初·毛先舒《詩辯坻》:不著粉澤,自有腴姿,而纏綿醞藉,一意縈紆,調法出沒,令人不測,殆化工之筆哉!
明末清初·吳喬《圍爐詩話》:《春江花月夜》正意只在“不知乘月幾人歸”。
清·葉羲昂《唐詩直解》:“搖”、“滿”二字幻而動,讀之目不能瞬。
清·宋長白《柳亭詩話》:唐人有“春江花月夜”一題,同時張若虛、張子容皆賦之。若虛凡二百五十二言,子容僅三十言,氏短各極其妙,增減一字不得,讀此可悟相體裁衣之法。
清·王堯衢《古唐詩合解》:此篇是逐解轉韻法。凡九解:前二解是起,后二解是收,起則漸漸吐題,收則漸漸結束,中五解是腹。雖其詞有連有不連,而意則相生。至於題目五字,環轉交錯,各自生趣。“春”字四見,“江”字十二見,“花”字只二見。“月”字十五見,“夜”字亦只二見。於“江”則用海、潮、波、流、汀、沙、浦、潭、瀟湘、碣石等以為陪,於“月”則用天、空、霰、霜、雲、樓、妝台、簾、砧、魚、雁、海霧等以為映。於代代無窮乘月望月之人之內,摘出扁舟遊子、樓上離人兩種,以描情事。樓上宜“月”,扁舟在“江”,此兩種人於“春江花月夜”最獨關情。故知情文相生,各各呈艷,光怪陸離,不可端倪,真奇制也。
清·徐增《而庵說唐詩》:首八句使人火熱,此處八句(按指“江天一色”以下八句)又使人冰冷。然不冰冷則不見火熱,此才子弄筆跌宕處,不可不知也。“昨夜閑潭夢落花”此下八句是結,前首八句是起。起用出生法,將春、江、花、月逐字吐出;結用消歸法,又將春、江、花、月逐字收拾。此句不與上連,而意則從上滾下。此詩如連環鎖子骨,節節相生,綿綿不斷,使讀者眼光正射不得,斜射不得,無處尋其端緒。“春江花月夜”五個字,各各照顧有情。詩真艷詩,才真艷才也。
清·沈德潛《唐詩別裁》:前半見人有變易,月明常在,江月不必待人,惟江流與月同無盡也。後半寫思婦悵望之情,曲折三致。題中五字安放自然,猶是王、楊、盧、駱之體。
清·范大士《歷代詩發》:層層靈活,如剝焦心,全不覺字句牽合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