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白書勢銘
南朝宋鮑照創作的駢文
《飛白書勢銘》是南朝宋詩人鮑照創作的一篇駢文。這篇駢文重點論述了書法藝術中飛白一勢的特點。詩人用形象生動的比喻,將飛白書勢的形態、作用、妙境一一寫出,使靜態的視覺藝術,變成具有動態美的藝術,使黑白的藝術,變為色彩斑斕的藝術。
飛白書勢銘
秋毫精勁,霜素凝鮮。沾此瑤波,染彼松煙。超工八法,盡奇六文。鳥企龍躍,珠解泉分。輕如游霧,重似崩雲。絕鋒劍摧,驚勢箭飛。差池燕起,振迅鴻歸。臨危制節,中險騰機。圭角星芒,明麗爛逸。絲縈發垂,平理端密。盈尺錦兩,片字金鎰。故仙芝煩弱,既匪足雙;蟲虎瑣碎,又安能匹。君子品之,是最神筆。
2.秋毫(háo):本指鳥獸在秋天新長出的細毛,後用來指毛筆。
3.“霜素”句:素是白絹,紙張發明以前常用來書寫。此句形容白絹的光潔。
4.瑤波:指用於磨墨的清水。
5.松煙:指墨。以松樹燃燒后凝結的黑灰製成的墨,叫松煙墨。
6.八法:相傳蔡邕(yōng)、王羲之曾以“永”字為例闡述正楷運筆的八種方法,為側(點)、勒(橫)、努(直)、趣(鉤)、策(斜畫向上)、掠(撇)、啄(右邊短撇)、磔(zhé)(捺),稱為“永字八法”(見李溥光《雪庵筆法》)。
8.企:踮起腳跟。此借鳥起飛形容書勢。蔡邕《篆勢》:“龍躍鳥震。”
9.崩云:雲堆積欲下垂狀。
10.“差池”句:晉索靖《草書狀》:“玄熊對距于山岳,飛燕相追而差池。”差池:前後高低不齊。
12.制節:控制而有節奏。
13.騰機:猶言突生妙計。
14.圭(guī)角:即指圭玉的稜角,猶言鋒芒。圭是古代一種玉制的禮器,呈長條形,其尖端如劍尖。星芒:星的光芒。梁庾肩吾《書品》:“真草既分於星芒,烈火復成於珠驪。”
15.爛逸:光輝閃射。
16.“絲縈(yíng)”句:因為飛白書如運枯筆,墨跡絲絲如發,空白處亦如絹絲,故云。
17.端:緒。
18.錦兩:指錦緞一匹。古時以錦緞為貨幣,此言飛白書之珍貴。《左傳·昭公二十六年》:“(齊侯)以幣二兩……適齊師。”杜預註:“二丈為一端,二端為一兩,所謂匹也。”
19.鎰(yì):古代重量單位,二十兩為一鎰(yì)。
毛筆精良勁健,絹素鮮亮光潔。沾上瑤池清水,研磨松煙墨汁。工巧超過永字八法,奇妙盡蓋六種書體。鳥兒起飛蛟龍騰越,珠串分解泉流濺飛。下筆輕處如霧氣遊動,重處如濃雲崩頹。筆鋒斷絕處如利劍斬物,筆勢驚險處如羽箭疾飛。群燕展翅參差不齊,鴻鵠奮翼迅速回歸。面臨危境能夠控制節奏,陷入險地可以突生妙計。圭玉鋒芒畢露閃動生光,鮮明絢麗光彩四射。就像白絲和黑髮相互縈繞懸垂,端緒密集卻又平直雨有條理。一尺卷幅價值整匹錦緞,寥寥數字需要一溢黃金。因此仙人書、芝英書顯得小氣柔弱,已不足與之相提並論;蟲書、虎爪書顯得瑣屑零碎,又怎能與之抗衡匹敵?君子品評此種書法,最可稱為神來之筆。
飛白勢書法是東漢蔡邕創作的書體。漢魏時宮闕題字,曾廣泛採用。詩人鮑照比較喜歡這種書法,故作此文讚美“飛白書”勁健俊逸的氣勢。
飛白勢書法作品
“超工八法,盡奇六文”二句,概寫“飛白”之奇。這是完全不同於以往用筆方法和任何一種書體的新樣式。它超出了傳統“八法”用筆的範疇,“八法”和“飛白”比起來,顯得拘束呆板,墨守成規,它標新立異,傳統的“六文”,不論是古文、奇字、篆書,還是隸書,繆文、蟲書,都不如“飛白”的新穎、奇特。它們在“飛白’’面前顯得平常庸俗。而“飛白”以它的新致拓開了一個更為廣闊,更為自由的抒情天地。
接下來,作者便放筆鋪寫“飛白書勢”的美和動勢。這是一個凝聚著力和充滿了美的世界。一個口字的形態,或如“鳥企”,體態優雅,動作閑逸;或如‘‘龍躍”,形體宛轉,勢若騰空。再察看細部,點畫的分斷處,宛如“珠解”,筆筆分明而又筆斷意連;點畫的連接處,恰似“泉分”,既別而背之,又渾然一體。用筆輕重交替,鋪墨處“重若崩雲”,飄忽處“輕若游霧”,乍驚乍喜,神情恍惚。轉折處,斬釘截鐵,痛快利落,如“鋒絕劍摧”;疾行處,一觸既發,勢不可遏,如“驚勢箭飛”。起筆處,宛然“差池燕起”,姿態安詳,變化多端;收筆處,又似“振迅鴻歸”,鼓翅振羽,茫然而失。緊急處,猶如“臨危致節”,從容不迫,下筆有度;險要處,恰如“中險騰機”,藏而不露,騰挪有方。透氣處,如同“圭角星芒”,頓生“明麗爛逸”之感;鋪白處,妙似“絲縈發垂”,引讀者以“平理端密”之想。再縱覽全幅,作者只覺眼前一簇簇“錦裁",一片片“金溢”,滿篇生輝,妙不可言,完全溶入了這個神奇而又迷人的境界之中。
最後,作者表達了他對“飛白”這種新穎的書法樣式的看法:“仙芝繁弱,既匪足雙;蟲虎瑣碎,又安能匹。君子品之,是最神筆。’’他意識到,這種書體和以往那些浮淺的,故作姿態的所謂創新絕然不同,不能相提並論。不僅在內容方面,“飛白”以它深厚的意蘊與“仙人書”“芝英書”之流畫清了界線。而且從形式上,“飛白”也同樣以它豐富的意像與“鳥蟲書”“龍虎書”涇渭分明。全文以“是最神筆”作結,抒發了作者由衷的讚美之情。
此駢文的行文脈路,對“飛白書勢”的藝術境界,作了逐層的欣賞,領略了“飛白書勢”的神采和意蘊。從作者筆下,不僅感受到了“飛白”之中自然生動、儀態萬方的意象,也能覺察到,這是一種有性格,有生命的書法線條,並透過線條的意像,窺探到自然的奧秘。這就是書法欣賞和人生體驗的統一。它表明了作者正是用自己的全部生活經歷,全部身心來感受書法,欣賞書法的。
此文在形式方面也很有特色。作者用“銘”這種文體寫“飛白書勢”,在短短的一百餘字中,把“飛白”展現的形像生動,巨細無遺。通觀全篇,不僅全文鋪陳有序,文勢極強,而且層層設喻,想像極為豐富。
清代學者許槤:“博奧蒼堅,聲沉旨郁。”
清代詞人譚獻:“此體遂絕。”
這篇駢文為書法論著。文章以四六體韻文描述飛白書,文辭優美,極形容之能事,對研究南朝的書法審美有重要的參考價值。文章雖專為描述飛白書而作,但對南朝後的行、草書創作也頗有啟發,如其:“鳥企龍躍……明麗爛逸”句。此文這種將飛白書作為動態的凝固來欣賞與描寫的作法,是具有現代藝術意識的審美方式,對當代書法的創作也有一定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