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陽話
益陽話
益陽話,屬於漢語族-湘語-長益片-益沅小片,是湘語的北緣,也是南方方言最靠北的區域之一。益陽話的最大特色即40%的中古濁音字母在益陽話中轉變為了邊音聲母L。益陽話可以定義為:周邊地區與益陽可通話,同時又具備古濁聲母邊音化的湘語都可以認為是益陽方言。
益陽話由古代南楚語的一支演變而成,同時在形成過程中受周邊強勢語言(尤其是長沙話)的影響。益陽話是新湘語中與普通話差異最大的方言之一,至今仍然保留了一些獨特的特徵,如古濁塞擦,擦音大量變成邊音l,陰去派入陽平,匣母不論開合大量脫落等。對於被官話腐蝕嚴重的新湘語區來說,益陽方言的研究意義不言而喻。益陽方言位於長株潭小片的北方,卻反而保留了更多的湘語獨特的特點,受北方方言影響較前者小,地道的益陽話可以讓長株潭人聽得雲里霧裡。益陽話的存在,是使新湘語反抗官話化有著背水一戰的可能。可惜這些特點在益陽年輕一代口中大量丟失,陰去派入陽平反而導致益陽猩猩普化后陽平也跟著陰去一樣送氣,違反了湘語的基本定義,這是很可惜的。
除一般湘語的語音特徵外,益陽話具備還如下幾點特徵:
輔音方面:一部分濁音聲母變為不送氣清音(如“台”“牌”等字不再讀濁音;但也有特例如:古濁音中的“是”“時”“似”等止韻字和此韻字仍保留濁音);另外一大部分則轉讀邊音L(其中桃江西部地區更顯著),而成為益陽話標誌性的語言學特徵。
古[f]系聲母變濁擦音,如“黃”“房”“汗”;合口呼音節前變[v]如“壞”“划”“回”等;
洪音前[n],[l]不分,如“男”和“藍”;“囊”和“狼”等;
桃江南部地區,古精庄章字母有讀[t]的現象,如“張”“昌”讀成“當”“湯”。此區老派音系中還存在濁音,故當地老派可看做老湘語。
母音方面:部分官話中的雙母音在益陽話中為單母音(包括其他湘語中的撮口呼雙母音),如大部分[ei]讀[i],如“雷”讀“離”,“吹”讀“區”,“水”讀“許”。咸山攝等[n],[ŋ]為韻尾的變鼻化音;桃江地區曾攝丟失鼻化韻尾,如“曾”讀[tsə̃],[au]讀[ɔ],[ai]讀[æ],或[E](桃江南部)。桃江南部地區有[o]讀成[ə]的現象,如“墨”[mə]。
5個,不包括輕聲。
陰平334/3 豬
陽平(包含陰去白讀)213/3 除
上聲42/1 主
陽去(包含陽上白讀)21/1 住
入聲(包含陰去文讀)45/4 局
22個,包括零聲母。
[p]葡 [p']鋪 [m]馬 [f]虎 [v]胡
[t]得 [t']塔 [l]蛇
[ts]之 [ts']痴 [s]絲 [z]是
[tɕ]醉 [tɕ']氣 [ȵ]泥 [ɕ]碎
[k]家 [k']掐 [ŋ]牙 [x]他
[Ø]野 [ɣ]汗
1,[v][ɣ]新派皆脫落,[z]新派有清化傾向。
37個,包括自成音節的[m][n]。
[ɿ]次 [i]雷 [u]苦 [y]吹
[a]家 [ia]也 [ua]瓜[ya]爪
[o]坐 [io]葯
[ə]色 [ie]唧
[ai]台 [uai]乖 [yai]甩
[ei]灰 [uei]為 [yei]垂
[au]老 [iau]要
[əu]蘇 [iəu]牛
[ã]暗 [iã]擲 [uã]關
[ən]東 [in]用 [uən]困 [yn]春
[ə̃]吞 [iẽ]全 [yẽ]傳
[ɔ̃]半 [iɔ̃]亮 (鼻化)
[m]翁 [n]紅
我/我們-----我/昂儂 你/你們-----爾(n)爾/(n)儂 他/他們-----他/他儂
爸爸-----爺(ya) 媽媽-----娘 爺爺-----嗲(dia)嗲 奶奶-----翁(en)媽
哥哥-----哥(go)哥(go) 姐姐-----姐(jia)姐 弟弟-----老弟 妹妹-----老妹幾
大姑-----惰惰(dtuo) 小姑-----嫁佳 阿姨-----姨幾 姨父-----姨爺(ya) 姑父-----姑爺(ya)
公公-----家(ga) 爺(ya) 婆婆-----家(ga) 娘 岳父-----岳(yo去聲)老 岳母-----岳母 義父-----干爺子
上班-----開工 下班-----散工 講大話-----信里信河 翅膀-----翼(ye)胛(ga
準備-----安資 正好-----於斯合意 火柴-----洋火 垃圾-----屑子
喝水-----吃茶/吃(qia)水(xu) 說謊吹牛----泛寶子/區卵包/港卵談 螃蟹----盤蟹(bang hai)
茶/蛇/爬----喇《2聲》
單字副詞+單字形容詞的搭配加深形容詞:如雪白的,(桃江南部“的”為“格”)翡綠的,喇粗的……
有名的口令。
茶(la)館去(k'e)喝(tc'ia)茶(la),碰了(ta)一條蛇(la)。
我拿茶(la)燙(lai)蛇(la),燙(lai)的蛇(la)直爬(la)
益陽本土戲曲有彈詞,地花鼓,圍鼓等戲曲。收到保護措施較少,岌岌可危。由於經濟弱勢,益陽方言受普通話和長沙話影響大,年輕一代益陽話多不純正,益陽文化在現有教育模式下受關注相對較少,亟待保護要靠喚起益陽人復興益陽文化的意識。
益陽人一到長沙,往往改腔換調。長沙人取笑益陽話,首先便是笑益陽人的茶、蛇、爬不分。益陽話中的這三個字都讀旯(lá)。手裡拿著一碗茶,看見地上一條蛇在那裡爬。用益陽話說便是:“手裡拿打一碗旯,看見地朗一條旯在惡哩旯。”
莫應豐的耶(父親)到長沙看崽,莫應豐見他耶把茶碗放在床上,唯恐老人不小心碰翻茶杯,便喊:“耶噯,嗯莫把旯碗放得狼朗啰。”莫妻聽了,大惑不解,她不知“旯碗”就是茶杯,“狼朗”是指床上。
畫家林凡十八歲離鄉,如今年已花甲,仍講得一口純正的益陽話。當代的益陽話正不斷地向普通話、長沙官話靠近,有許多很土很怪的字眼已逐漸淘汰。聽了林凡先生講話,才發現現在的益陽話已經不是原來的味道了。他講河裡的船叫划子,畫人物叫畫菩薩毑。
湖北某名牌大學有位中文系教授是益陽人,他在給學生講授《紅樓夢》的時候,講到某章某節:“寶玉看見黛玉,心裡一急,幾巴都港不出了。”不料此言既出,即引起鬨堂大笑。原來學生們完全誤解了老師的話,益陽話把嘴巴說成“幾巴”,把講說成“港”,因為這個“幾巴”才發生了這樣一場尷尬。
益陽話中保留了很多古字。益陽話叫理髮店為待詔鋪,理髮師稱為待詔師傅,姓張的理髮師叫張待詔,姓吳的便叫吳待詔。
益陽話喜歡用“趨”字,街坊婦人常常這樣罵小孩:“你趨到哪裡喀噠,你趨死啊!”若有人投河,便稱之為“趨暑”(水)。
益陽徠話把“為什麼”講成“何解”,當然長沙人也講何解,長沙人常常是:“何解啰?把何字強調用重音說出,這樣的“何解”便氣勢逼人。然而益陽通常把“何解”講成“何解的哪?”這樣的“何解”較之長沙話的“何解”要委婉得多,是一種小心探問,不逼你回答。同樣是“何解”,看來大不相同,用慣了“何解的哪”,便覺得北方話中的“幹嗎”是多麼生硬和不文氣。
益陽人把吃說成“呷”。如吃飯說成“呷飯”,喝茶說成“呷旯”,飲水說成“呷許”,抽煙說成“呷煙”。
益陽話有很多極土的話,比如棉襖叫成“滾身子”,褲子說成“小衣”,短褲子則成了“章子小衣”,背心是“背達子”,毛巾喊“手袱子”,雨具稱之為“腳瀝”,額頭叫“鴨刀”,嘴巴叫成“幾巴”,接吻叫成“打撥”等等。
我初寫作時,常常為文字所苦惱,我感覺同樣是一句話,若用益陽話來寫更能盡意表達我的意思,但往往苦於找不到這個字,有時候有這個字,是古字,只是我們不常見而已。
益陽話形容顏色一般是:“彤紅的”、“浸黃的”、“刮綠的”、“嫩白的”、“抹黑的”、“翡藍的”。也喜歡用疊字。如:黃燦燦里、藍映映里、綠也也里、白飄飄里、黑浸浸里、皮皺皺里、肉它它里、毛叢叢里、勁板板里、汗巴巴里、腳叉叉里、腫泡泡里、氣鼓鼓裡等。
益陽話形容味道與氣色的詞更多,用起來似乎更順手更貼切。例如:挖苦的、沁甜的、津鹹的、萬酸的、巴甲(澀)的、攀撈(膻)的、噴香的、攀臭的。若用疊字,便是:苦陰陰里,甜浸浸里、酸就就裡、巴甲甲里。益陽話形容感覺更有味:巴厚的、拎薄的、崩硬的、韌軟的、滾囁(熱)的、冰冷的。我想若用普通話寫來只能是:很厚、很薄、特軟、特硬,如此而已,比起益陽話來,那味道全變了。
益陽話中還有一個字,我一直沒有找到一個相應的字,這個字的音讀姐或毑,是用來作名詞的詞綴。益陽話的“毑”和長沙話的“子”相同。長沙人稱:妹子、伢子、老倌子、婆婆子。益陽話則稱妹毑、伢毑、堂客毑、翁媽毑、老倌毑。益陽話中的“子”不用於人名詞綴,只用於物名詞綴,例如:圍巾子、亮窗子、痧痱子、菜籽子、炮子子等。
益陽話中“毑”廣泛用於各種名詞之尾,一個外地人,走進益陽的飯鋪。老闆娘會熱情地迎上來打招呼:“客毑!客毑!請坐一下毑,先呷一碗囁旯(熱茶)毑,再篾幾粒瓜子毑。”待客人坐定,老闆娘拿菜單過來說:“呷幾樣么子菜毑哩?汪噥咯哩(我們這裡)有粉蒸肉毑、清蒸魚毑、辣椒炒肉片毑、紅燒排骨毑、火焙淡乾魚毑、還有臘香乾子毑、油炸麻公(青蛙)毑、涼拌海帶絲毑、三鮮湯毑、豆腐湯毑、小菜毑樣樣都有看要哪樣毑。酒咧是要白酒毑還是要啤酒毑?”可憐這位外地客毑,飯還冇呷,耳朵眼子里已灌滿了“毑”字。
益陽話中有這樣一個詞:“信河”,應用甚廣。我想:“信河”可能是源自“信口開河”,濃縮一下便成了“信河”。
若說這人行為不正常,十三點,便稱之為“信河人”。
若是說話前言不搭后語,或胡吹亂講便稱之為“港(講)信河”。
若飲食不講究,胡亂吃點什麼,便謂之為“呷信河”。
若是男女之間有不正當的關係,便稱之為“搞信河”。
益陽有位基層領導幹部,在跟朋友們一起噴冉談(聊天)時說:“汪儂(我們)的工作是開噠喀車在外面到處仰(走)信河,四路(到處)開會港(講)信河,走到哪裡一張幾巴呷到哪裡,到處呷(吃)信河。”
我小時候讀《山鄉巨變》,對於合作化的事不感興趣。最喜歡讀書中的益陽話,比如:盛淑君邀一伴妹毑在山裡教訓符賤庚時所念的順口溜:“竹腦殼、燉豬腳、兩魯碗、三蒸缽。”這樣的話,連三歲細伢毑都會罵,居然寫進書里,真是好有味。
我因為是益陽人,覺得用益陽話講話和寫文章最為痛快,最為盡意。因此我一走出益陽,便不愛講話,尤其是出了省,要講普通話,便使我尷尬。我感覺自己舌頭很笨,講話很做作,若正在結結巴巴用普通話的痛苦表達中,突然來了一個益陽人,立即轉入益陽話的對話,那種感覺就彷彿身上縛的多層麻索子一根根不解自散,舌頭突然靈活起來,我感覺益陽話使我變成了一個鮮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