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幣製造者
安德烈·紀德所著的長篇小說
《偽幣製造者》是法國作家安德烈·紀德創作的長篇小說。《偽幣製造者》寫法別緻,沒有中心人物,幾條線索齊頭並進,往返穿插,夾敘夾議,互不相干,又嵌入一個人物的一段日記,記敘他如何構思一部叫做《偽幣製造者》的小說。
該小說打破十九世紀小說模式,運用了多視角的敘述手法,結合日記、書信、第三者敘述等多種敘述載體,多條支線圍繞一條主線情節逐步展開,內容涉及心理活動、社會問題、青年教育等多個主題。
這部小說內容複雜,枝節叢生,但是還是可以分出幾條線索。第一條是“教育小說”。貝爾納是個快要畢業的中學生。他偶然發現自己是私生子后,離家出走。他從事過兩項職業,先後愛過兩個女人,經歷了一場精神危機、他在耳聞目睹和親身經歷的一連串事件中逐漸認識自己,受到教育,最後返回家中。第二條線索是“愛情小說”。作家愛德華愛上侄兒奧利維埃,卻錄用了奧利維埃的朋友貝爾納做秘書,而奧利維埃則替他不喜歡的作家帕薩旺效勞。經過一系列事變,奧利維埃回到愛德華身邊。相形之下,蘿拉的愛情十分不幸。她對愛德華的愛情遭到拒絕後,嫁給她不愛的男人杜維埃,婚後與奧利維埃的哥哥文桑私通。被文桑遺棄后,她跟貝爾納保持過一段時間柏拉圖式的愛情關係,最終還是違心地回到丈夫身邊、:此外,還有文桑跟格里菲斯夫人、貝爾納和蘿拉的妹妹的愛情糾葛,;第三條線索是“黑小說”:以斯托洛維魯為首的一夥偽幣製造者,利用弗台爾補習學校的一些學生使用假幣。奧利維埃的弟弟也在其中。警方發覺后,預審法官為避免牽連體面人家子弟,請愛德華奉勸喬治趕快洗手不於,這幫學生不得不放棄販賣偽幣后,精力無處發泄,轉而借成立“壯士同盟”之機變本加厲地折磨同校寄宿生小波利,終於導致小波利自殺,最後還有一條線索是愛德華的文學創作。他試圖寫作一部“純小說”,取名《偽幣製造者》,雖然小說始終沒有寫成,但他的寫作日記和計劃卻幾乎形成一篇關於小說創作方法的論文。此外,《偽幣製造者》還有不少插曲,如弗台爾—阿扎伊斯家族的興衰,阿曼—弗台爾的故事等。
紀德所生活的19世紀末和20世紀上半葉,正是法國文學經過浪漫主義、現實主義、自然主義等思潮的盛行后,進入向現代主義文學轉型的時期。這個時期,法國小說出現了多產、對小說的定義、外國小說的競爭、小說價值等方面的危機。
《費加羅報》1906年9月16日關於逮捕一夥偽幣製造者的報道和《里昂日報》1909年6月5日的一則中學生上課時開槍自殺身亡的消息構成了小說《偽幣製造者》的主要情節,除此以外,《日記》《假如種子不死》等作者收集或經歷的軼事,都進入了小說之中,結合紀德的生活經歷和日記,顯而易見愛德華具有作家紀德的許多特點,如同性戀、對家庭的譴責、宣揚個人主義、對真誠的喜愛,喜歡寫日記並用日記來充實自己的寫作等;阿萊格雷牧師家庭是浮台爾家庭的原型;牧師的兒子即紀德的同性戀男友馬克是俄里維的原型;巴薩房伯爵是法國作家科克托的漫畫像;莎弗洛尼斯加的原型是索科爾尼茨卡大夫;拉貝魯斯原型是紀德的鋼琴教師拉貝魯斯。因此,《偽幣製造者》是一部自傳體小說,是紀德思想和經歷的總結。
勃洛霞
勃洛霞的美好和與天使形象,在小說中多處都有提及。小波利將勃洛霞看做是能帶他看到天使的嚮導。勃洛霞因此成為小波利的守護者和精神導師。在勃洛霞的影響下,小波利交出了他當做“護身符”的羊皮紙條,放棄了“惡習”,治好了他的“神經方面的毛病”。她對小波利的生活是有過一定的積極作用的。勃洛霞的角色既有天使的美,同時她營造的神話色彩濃厚、人類無法達到的理想工國,又有諷刺的意味。勃洛霞不是現實中可能會存在的角色,她只能是一種短暫而精神意味的存在。
莉莉安
莉莉安失去了道德良心和人性,作者以此向讀者展示她的象徵意義:極端虛偽自私、冷血而邪惡的典型。莉莉安顯著的魔鬼特徵是其傳統文化和外國本性的混合的結果。莉莉安來自美國只藩市,又與英國的某位格里菲斯男爵結婚,受到盎格魯一薩克森文化的影響,與其說她是來自美洲,不如說是來自深海底的美與邪惡的綜合體。莉莉安遠涉重洋來到法國,她迅速被法國資產者接納,她便周旋於法國上流社會,遊歷歐洲並與摩納哥公爵相熟。
作品主題
小說《偽幣製造者》中所構建的世界由家庭、宗教、文學三大部分組成,“偽幣”是它們的共同特點,他們一起構成了一個十分荒誕的世界。
家庭是偽幣:異性之間的愛戀是會分化的“偽幣”,傳統的家庭關係最終導致了家庭成員之間的相互欺騙;宗教是偽幣:宗教教育是虛偽的,“上帝”高於“宗教教育”,道德是魔鬼的造物,天使引誘人因循守舊;文學是偽幣:文學、情感、文字全都是虛偽的,詩歌通貨膨脹,佔領文壇的是一幫趨附時尚的投機者。
隱指作者在小說中構建了一個荒誕世界,在這個荒誕世界里,家庭是可怕的、愛情是易變的、宗教是騙人的、文學是虛偽的。由於生活或信仰的教條,人們滯塞在一個充滿面具的世界里,漸漸喪失對本真生活的直覺。在一個重新面對自我和真實的人的目光中,整個世界是荒誕的,人們必須有自己的選擇,實踐屬於自我的生活。
紀德質疑上帝的存在,“沒有了上帝,人要做真實的自我,選擇存在的方式,就有了無限可能性……不應該選定一種而喪失其餘的一切可能,要時刻迎候我的內心的任何慾念。套用紀德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評價,愛德華、文桑、俄里維、裴奈爾等這些自身已經十分複雜的人物具體再現了紀德的各種“可能性”。他們直面荒誕的生活,為此而深感痛苦。這些特點尤其體現在愛德華與阿曼的身上。
面對人的精神歷程的不斷變化,紀德式人物的選擇亦如紀德:應該而且只能在自身尋覓個人的倫理觀,不應將任何外在於自我的東西強加給自我或以此約束自我。所以愛德華說:“在自身中覓取這法則,即是以發展自我為目標。“您不去生活,您就無從求得生活之道。”他認為最重要的是真誠,忠實於自我本身而不是忠實於人們想顯示和完成的自我。因此,裴奈爾呼喊:“我願在我自己的一生中遇到任何打擊,都不失純潔,誠實,可信。”
《偽幣製造者》就是紀德的自傳,他用真誠的方式忠實於自我,不僅借用自己所創造的一系列人物來表現自己可能的各種存在方式,而且,通過各種不同人物的“自由選擇”和自己對小說內容與形式的設計創造,宣揚了自己對現實社會和文學創作所進行的“自由選擇”。小說《偽幣製造者》是一部關於存在與選擇的小說,是能夠最真實最集中地反映作家紀德的“自由選擇”思想的小說。
藝術特色
敘事
《偽幣製造者》並非是一個敘述者的天下,卻是一些敘述者的世界。除了一個與故事無關的敘述者,故事中的人物也輪流以各種方式充當著敘事者。根據法國結構主義批評家熱拉爾·熱奈特的敘述學理論,前者稱為異故事敘述者,後者稱為同故事敘述者。在同故事敘事中,俄理維告訴裴奈爾他哥哥文桑有個情婦,經常夜裡偷偷出去,並敘述了一個女子(蘿拉)在他房門外哭泣的情景;在另一節,俄理維變成了受述者,敘述者阿曼以其慣有的玩世不恭的口吻講述了無政府主義者哥勃拉烏勒拜訪巴薩房的過程。而愛德華的日記更包含了對小說故事的敘事以及他對自己所創作的小說的見解和思考。這種內聚焦的同故事敘述者只能講述他們知道的事,由於視野的局限,他們提供的信息自然就受到了限制,他們講的事件總有些模糊和不確定之處。
同時,紀德還採用了通過不同故事敘述者講述同一件事的方法,如文桑與有夫之婦蘿拉的私情故事就是一例:文桑與蘿拉的關係第一次是通過俄理維與裴奈爾就寢之前的閑聊透露出來的,第二次是通過巴薩房與莉莉安之間的打情罵俏由莉莉安轉述出來的。而在這兩場敘述之後,一封蘿拉向愛德華求援的信表明了她被棄后的困境;接著,愛德華的日記又描述了他與蘿拉的舊情、蘿拉的婚禮;之後,蘿拉的故事還在裴奈爾給俄理維的信中再次提到,等等。於是我們看到,這同一個故事是由不同的敘述著講述出來的,每個人物都從不同的視角闡釋和澄清,每個人只講了某個片斷,這些片斷又被敘述其它時間的敘事打斷,因而整個故事被弄得支離破碎。
這種多視角的敘事使小說呈現成為一個朦朧、虛幻的世界,這正是紀德所追求的不同於現實世界的“理想現實”世界。讀者以往認為小說必須有一個現成的完整的故事,有開端、發展、高潮和結局,就像於連或簡愛的故事一樣。而現在這種多角度敘事打破了閱讀陳規,迫使讀者改變過去被動閱讀的方式,自己重新構建故事。就在這種重建故事的過程中,讀者不能完全將自己沉浸在故事的情節中,必須不斷地思考。紀德正是通過這種方式提示著讀者,讓讀者始終清晰地感受著文本與現實、藝術與生活的距離。
手法
《偽幣製造者》中主要採用了“小說套小說”的手法,以此暗示和強調整部小說的情節和人物的“虛構性”。紀德稱之為“紋心”,即如同在一個紋章的中心設置一個與紋章的形狀、圖像、花色完全相同的微型紋章,這種手法其實就是文學創作中的“戲中戲”。小說中的人物愛德華也在寫一本名為《偽幣製造者》的小說,他的日記中所記敘的種種事情使他為小說所搜集的素材,而日記中所寫的關於文學製作的札記,則是他要在小說中貫徹的理論與意圖,而愛德華本人也想在自己的作品里引進一個小說家的人物……紀德《偽幣製造者》中的“紋心”可以說是兩重意義上的濃縮和映照。第一重意義是,這本小說中的“紋心”,是小說中所發生的事件與情節的濃縮和映照;第二重意義是,愛德華的《偽幣製造者》這一“紋心”,使紀德本人寫作《偽幣製造者》這一事實與全部藝術實踐的濃縮和映照。“這樣,這部小說就既表現了作者眼前的巴黎知識階層的生活現實,也闡發了作者如何把他眼前的這一現實,以他渾然天成、無序中有序的方法寫出來的藝術技巧。”紀德在小說中討論小說,是為了使他的作品建立在美學的基礎上,也是為了使讀者了解紀德的小說美學觀點,幫助讀者理解小說,或者說也可激發讀者批評甚至否定這部作品本身,促使讀者憑藉它所提供的文學觀點去想象,去創作一部表現“理想現實”的新小說。
在20世紀20年代,《偽幣製造者》是一部少有的在小說中談論小說自身的作品。它比20世紀60年代在小說內部探討小說理論的元小說早出現30多年。
《偽幣製造者》在紀德全部作品中佔據一個非常特殊的地位:這是紀德最後也是唯一的一部長篇小說,是他思想和藝術最成熟時期的產物。紀德在日記中坦承他是用畢生積累寫成的這部作品,這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使命,寫成以後,死而無憾。因此,可以說它代表了作為思想家與藝術家的紀德的最高、最總和性的成就。它既是一部成長小說、倫理小說,也是一部心理小說,甚至還是一部表現如何提煉生活、進行藝術創作的“元小說”,在文學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義。